2200-微尘-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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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冯文超偏过头去看了看这比他高出一头的大汉笑了笑说:“这就看兄弟的功夫了。”
冯文超刚背过脸去只觉后颈子上一阵发麻,一团团浆液般的东西从眼睛后面的地方喷冒了出来。随着浆液的喷出,他感觉两只脚也开始打晃,刚晃两下就已不知人事命归黄泉了。
人们都称赞那云山来的黑脸大汉,那一刀下去,保了冯文超一个全尸,头和身子只连了一层薄薄的皮。
大街小巷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人们大呼小叫地奔向河滩。穿着黑衣的警察们早已在那里围了一个大圈,冯家的人抬来了一口描满金花银花红花黄花的黑漆棺材,他们没有吆喝,只是大把地向天上抛撒纸钱。纸钱密密麻麻的满天飞舞,几个家丁就趁这纷乱匆匆把冯文超弄到了棺材里。帮会里的小老幺们在满街、满坝子、满河滩的吆喝中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的纸花不断在人群中飞溅。
一群山鹰从回龙的街市上空掠过,它们在空中盘旋着、俯瞰着,仿佛已闻到下面河滩里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这里依然是广袤的大地,江水弯弯曲曲地穿过朦胧起伏的群山,它们刚听到沙滩上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叫,就看见一团带血的泡沫直端端地喷了出来。喷血的人头刚刚落地,松软的沙滩上就留下了一滩发红的黑斑。山鹰们继续盘旋着,它们知道,要不了多久,那静静的河水将会把这带血的沙砾冲淡。
人群在不断地涌动,后来的人群还在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奔来。纸屑飞舞、人声鼎沸,烟花漫漫、爆竹冲天,那些盘旋的山鹰看着下面的人群就像是在过节一般, 它们还能从那喧闹的人群中,看见一张张为这喷血而惊愕、而傻笑、而眉飞色舞的脸。
第二部分:飞动的云狐仙美人的地方
浪子情种冯文超终于死了,这故事也该往回说了。就在冯文超躺在滑竿上一颠一颠哼着小调,要去那狐仙美人的地方重温旧情的时候,二秀正带着两个女儿向云山奔去。
那时正是五月,山里的天气已阴晴无常,刚刚还是阳光灿烂的天空,竟飘来了几朵紫色的乌云。当乌云扑棱棱地撞向山腰,很快就来了一阵瓢泼大雨。这大雨好生厉害,打得山坳里烟雾腾腾,打得满山遍野都好像是毛茸茸的。
而也正在这个时候,云山教堂的传教士苏珊和她的两个姊妹正攀行在千步岩上,道路两边除了长满蒿草的深谷,中间只有一溜光秃秃的山脊,这突来的大雨实在没法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自的大布包被打得水湿淋淋。
当她们爬完梯道,正想去崖壁石洞躲雨,竟发现里面已经蹲了三个脸色蜡黄的女人。那年长的女人看见有人来了,显得惊慌失措;旁边的女孩正按着蒿草上另一个女孩的脚颈;那躺着的女孩娇小瘦弱,脚上虽已流出不少血,却也没听见她有一点呻吟。那年长的女人正用布条和梧桐叶给女孩包扎伤口,看来是没有经验,血还是从包扎的缝隙中渗了出来。苏珊快步走了上去,迅速把中年女人推开,打开自己背着的药包,撕开那些杂乱的布条,清洗上药之后,又细心地用纱布把伤口包好。
这一连串利索的动作使这三个女人目瞪口呆,当她们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女人,才发现这女人碧眼银发、皮肤白净,两眼深陷鼻梁隆起,模样虽有些怪异,可显露出来的微笑却让她们感到了明显的善意。
苏珊用不太清晰的中国话问中年女人说:“你们是一家人?你是妈妈?”中年女人有些害怕地点头说:“我是二秀,是……妈妈。”苏珊看了看一脸惊愕的瘦小女孩说:“她怎么啦?”
二秀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这是小女儿,叫问梅。她生病走不动,又一脚踏到石头缝里去了 。”
“你们去哪里?”
“唉!路还远哪!翻过云山,到渠府去。”
苏珊看到问梅虚弱得厉害,走过来摸着她的额头说:“她受了伤,还在发烧,身体弱,怎么
走?”又看了看旁边的女孩脸色发青,便指了指她的肚子说:“这女孩好像……”
女孩退了两步,用手捂着已显隆起的肚子,撑大了一双疲惫而茫然的眼睛。
二秀听到这话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刚才还露着感激的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她掉过头去捂着自己的脸,几乎要哭出声来。
苏珊皱起眉头低声问:“有人欺负你们?”
二秀和两个女儿都低下头来。苏珊也不再问下去,回过头来对旁边一个年轻女教友说:“黄彩姐,她们需要帮助。你快去找两个教友,最好能带一乘滑竿来。”她又对二秀比划着说: “你们先去我们的教堂,要先治病。”
那叫黄彩的女人裹着头帕、身板矫健、打着护腿,看着二秀笑了笑,回头就健步而去。另一个矮墩墩的教友对二秀说:“你们不要害怕,我叫王四妹,是抱山沟的。你们知不知道,刚才帮你的洋人是云山教堂的苏珊,去找滑竿是我们山里最有名的侠女黄彩。”
二秀是打小从云山出来的,她知道云山女人的脚板比坝子里的肥厚,不禁低头看了看,见王四妹的脚又厚又肥,认定说得实在。二秀说:“我也是后山出来的,那年瘟病,家里人都过世了。出来跟了个外乡人。没想到我男人遭了大难,现在连安生的地方都没有了。”
王四妹看了看二秀说:“出来好多年了吧?后山的女人没这么清秀的。”
外面的雨慢慢小了起来,苏珊望了望洞口,又回来站在旁边静静地听她们说话。当苏珊听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有些下斜,总让人感到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气息。苏珊看了看挺着肚子的女孩也插话问:“她多大啦?”二秀说:“她叫探梅,快十九啦。”苏珊说:“山里的路不好走,要小心些才是。”
黄彩的动作飞快,仅仅只几袋烟的功夫就带来了两个抬滑竿的山民。她叫问梅坐上滑竿,自己在前面领路,带着一行八人冒着小雨在山路上前行。这是一片灰蒙蒙的空山细雨,山顶和山坳间满是散乱的云雾,云雾间也偶尔透出一些模糊的灰色山林。一行人无声无息地在石板连接的梯道上弯来拐去,就好像走在湿漉漉的云山雾里。他们越走越高,两旁矮壮的桐树和瘦高的柏树在山坡上不断伸展,层层叠叠仿佛望不到边
际。山路狭窄湿滑,大家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快速的脚步应和着雨打梧桐的声音。这声音淅淅沥沥连成一片,仿佛把这清秀的山谷蒙上了一层飘浮般的空灵。
翻上山岭,这里好像已经高过了山腰上的雨云,雨也慢慢停了下来,远处的群山显出了浑厚的暗蓝色,迷人的雾霭也在山坳间蒸腾升起。
一行八人翻过茂密山坳,隐约看见一座尖尖的房子坐落在柏树林间。黄彩说:“快到了,前面就是我们的教堂了。”
远远看去,这教堂土墙黑瓦,房顶上还用了三根木柱搭起了一个高高的塔尖。走近了细看,这房子实际上也是木梁木柱、石基土墙,塔尖木架上面立着一个十字,角架下面还挂着一个不大的铜钟,二秀觉得这东西实在有些怪模怪样。正当他们到来的时候,一个壮年的山民正拉着下面的绳子左右摇动,上面的铜钟就发出了一阵清脆而颤抖的声响。那声音好像在不断上升着,透过低压的云层慢悠悠地伸开又慢慢返回来,在空旷的山林间久久徘徊。远方,在那大山的远方,一丝粉红色的太阳正躲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让天地弥留下最后的光亮。
通往教堂的道路两旁是一片开阔的草坡,走过门前宽宽的石阶,里边是一个大谷仓式的房间。这房间空荡荡的,屋里的光线很暗,所有的东西都是灰褐色的。房间里安放了一排排石墩和木板搭起的板凳,后面还砌有一个三尺高的土台,土台的后墙上挂着一个木头十字架。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一缕光线从小窗外面射进来,柔和地洒在十字架的下方,让人感到阴沉的。二秀看到这空荡荡的大房间不知怎么竟感到有些害怕,苏珊却轻轻地说:“这是教堂,这里爱所有的人。”她又指着墙上的十字架说:“这是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他为我们所有的人受难,他是我们心中的主,让受难的人们都会感到希望。”
第二部分:飞动的云农场主的女儿—苏珊
正在这时,一群衣衫褴褛的山民披着簔衣从大门外涌了进来,刚进来就高兴地拉着苏珊、黄彩和王四妹的手,说了些主啊、主啊之类的话。二秀虽听不明白,却看到他们眼里都透着真切,像是久别了的亲人,却又显得质朴而平静。黄彩大大咧咧地说:“路上耽搁了,要不然我们昨天就回来了。”
苏珊说:“这次去城里募回的衣服不多,请姊妹们把这些衣服送到最远的山里去,这是上帝的托付,那里有比你们更穷苦的人。”
黄彩一面和山民们打着招呼,一面解开布包,把湿漉漉的衣服依次分发给她们。二秀发现这些女人几乎都打着赤脚,在她们接过衣服之后都奇怪地取下裹着的头帕站在木头十字架前。每个人都闭着眼睛,握着双手,嘴里还不住地念叨。
这群女人埋头叨念了一会又慢慢站了起来,她们没有说更多的话,只听着黄彩说:“衣服太湿了,大家拿回去先洗一洗,晾晒干了再分发出去。”
听到吩咐之后,她们都点着头,像抱着自己的小孩一样又默默地离去。二秀一家惊奇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实在难于明白这群人所做的事,却又能感到有一种陌生的、无形的、神圣而温暖的东西透进了自己的心里。
几个人一起吃过晚饭,天已黑尽了。黄彩说:“你们今天累了吧?我已经叫王四妹把后面的屋子腾出来了,现在去休息吧。”
探梅和问梅去了,二秀却没去,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她实在想向人诉说心里的苦水,竟独自在黑暗里抹起眼泪来。 苏珊点了盏油灯走过来看了看二秀说:“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苏珊坐下,二秀已哭得泣不成声了。黄彩刚安顿了两个女娃回来,挨着二秀坐下说: “哭什么,有事情你就说吧,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帮你。”苏珊轻轻摸了摸二秀的手说:“你慢慢说,你什么都可以说,主会听见你说的事情。”
二秀看了看那晃晃悠悠的油灯,却怎么也憋不住自己的眼泪,就在这边哭边说中断断续续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她说:“就在五天前,我那男人连仇人都没见到,自己倒被人杀了。他们杀了人还不算,还说要把我们全都卖到城里去。我们被逼得走投无路,埋了男人就连夜跑了出来。幸好大女儿有个小铁匠喜欢她,现在也不知道跟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们没办法,只有去渠府。那里有我男人早年的朋友,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他原来说过,我们有事可以去找他,那里兴许是条活路……”二秀说到这里又伤心得泣不成声,她捂着脸哭诉着说:“天哪!……我们好好的一家怎么就遭了这样的孽啊!……才几天啦,就弄得家破人亡……落得这样的下场啊!老天哟!怎么就不张开眼睛看看我们喽!”
黄彩站起来说:“你哭吧,哭吧!我说你哭了也没用。话又说回来,你不是碰见好人了吗?”
而苏珊坐在旁边却依然久久不语,等她们说了一会,才叹息着说:“苦命的人啊!上帝是会看着你们的。你们是受难的人,上帝的儿子耶稣基督已用他自己的宝血赦免了你们所有的无知和罪孽。你们已经得到了上帝的爱,你的小女儿现在不能走路,应该在这里先养好伤,才能跟你们去。”
黄彩说:“你们现在也不要急,可以住两天再走。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现在不仅要保住性命,还要养好自己的身体。你女儿现在走不动,干脆多住几天,在我们这里完全可以放心。”
二秀一直哭诉到半夜,第二天天不亮起来却还是要走。黄彩执意要留下问梅,二秀就带着探梅一早上路。苏珊送走了二秀母女,自己也到山里去了。问梅在迷糊中醒来不见了母亲,不由得心里慌乱,下得床来蹲在门旁,缩成一团又不住地流泪。专门留下来照看她的黄彩过去劝慰她,可怎么劝慰她都不行,一直就蹲在原地不出声音。到了中午,黄彩端来了一碗包谷米饭,问梅满脸羞愧地端过碗,又远远躲在她原来的角落里。
苏珊回来的时候天已黑尽,换下粘满泥浆的鞋子做完祷告之后,点着一盏桐油灯轻轻走到蜷缩在角落里的问梅身旁。苏珊挨着她坐下来,用手指轻柔的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