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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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的仇恨,也使客人颇为乐意。他招待得非常殷勤,甚至由于乏力而脸色苍白了,
因为他刚刚受了伤,失去了平常的体力。父子两人都急于要知道玛茨科来访的目的。
可是他们两人都不间他原因,只等他先说。
但是玛茨科是个懂礼貌的人,他赞美着食物、美酒和殷勤的招待。吃得心满意
足了,才抬起头,神气十足地说:
“人们常常争吵,但是睦邻最最重要。”
“没有比睦邻更好的事了,”老维尔克附和道,说得同样沉着自若。
“常常有这样的事,”玛茨科说,“一个人要远行的时候,就连他的仇敌,他
也要去告别一声,和他言归于好。”
“愿天主报答您这些坦率的话。”
“不仅嘴上说说就算数,而且要有行动,因为我当真来向你们告别了。”
“见了您,我们衷心高兴。欢迎您每天光临。”
“我本来打算在波格丹涅茨以一种适合于骑士荣誉的方式设宴款待您。可是我
急于要走,来不及了。”
“去参加战争,还是到什么圣地去?”
“要是去参加战争或者到圣地去倒好啦,我打算去的地方很糟——要到十字军
骑士团那里去。”
“到十字军骑士团那里去,”父子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啊!”玛茨科回答。“而且去的人正是他们的敌人。好在这个人甘心归顺
天主,与世人和好相处,因此他不仅不会丧失生命,而且还会永远得救。”
“这太好啦!”老维尔克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没有受到过他们的残害
和压迫。”
“整个王国都是这样,”玛茨科补充说。“不管是皈依天主教之前的立陶宛也
好,甚至是鞑靼人也好,都不会像这些魔鬼教士那样成为波兰王国的沉重负担。”
“很对,这您也知道,我们忍受啊,忍受啊,可现在忍无可忍了,是收拾他们
的时候了。”
老人在手掌中吐了一口唾沫,小维尔克接下去说:
“只有这样。”
“眼看就要有这种局面了,非这样不可,只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们可拿不
出办法,这是国王的事。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天主才知道。目前我却只得上他
们那里去一次。”
“是不是给兹皮希科送赎身金去?”
老维尔克一提到兹皮希科的名字,儿子的脸就顿时气得发白。
可是玛茨科安静地答道:
“也许要带赎金去,不过并不是去赎兹皮希科。”
这句话越发使勃尔左卓伐的两位主人感到奇怪。老维尔克再也忍不住了,就说:
“您究竟能不能告诉我们,到那里去干什么?”
“我一定告诉您!一定告诉!”他说,一面点头表示同意。“但是首先让我告
诉您另一件事。请听着。我离开以后,波格丹涅茨将听天由命了……从前我和兹皮
希科在威托特公爵麾下作战的时候,修道院长,还有兹戈萃里崔的齐赫,多少照顾
过我们那份小产业。现在我们连那种照顾也没有了。一想到我的辛勤和血汗就付诸
东流,就非常难受……您可以想象得到,这叫我多么忧虑。我一走,就有人来骗走
我的人手,挖掉我的界标,抢走我的牲畜。即使天主让我平安回来,那时候我的产
业也给毁了,……只有一个补救的办法,只有一个可靠的帮助……那就是好邻居。
因此我来请求您看在邻居份上,替我保护保护波格丹涅茨,不让它受到损害。”
老维尔克听了玛茨科的这个请求,连忙和他的儿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父子两人
都万分惊奇。他们静默了一会儿。谁都鼓不起勇气来回答。但是玛茨科又把另一杯
蜂蜜酒举到嘴边,喝干了,然后继续说下去,说得那么镇静和推心置腹,简直把这
两个人当作了他多年来最亲密的朋友。
“我已经坦白告诉过你们,谁最可能来侵犯。除了罗戈夫的契当,还会有谁呢。
虽然我们以往彼此不和,但我对你们丝毫没有顾虑,因为你们是高尚的人,光明正
大,决不会用卑鄙行为来报复你们的敌手。你们完全是两样的人。骑士总是骑士。
契当却是一个下等人。这种人,您知道,什么事都做得出。他非常痛恨我,因为我
破坏了他对雅金卡的追求。”
“您是要把她留给您侄儿的,”小维尔克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
玛茨科望了望他,冷冷地瞪了他好一阵子,然后转向老人,安静地说:
“您知道,我的侄子同一个富有的玛朱尔小姐结了婚,得到了很可观的嫁妆。”
接着而来的是一阵更深沉的寂静。父子两人都张大着嘴,对玛茨科看了好一会儿。
老人终于说道:
“哦!这是怎么回事?您说吧……”
玛茨科故意不理睬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我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非去一趟不可;也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请求您
这位高贵而正直的邻居,等我走后、替我照顾照顾波格丹涅茨,别让人家来损害我
的产业。请特别当心契当,要防备他。”
这时候机灵的小维尔克,想到既然兹皮希科已经结了婚,那最好还是同玛茨科
攀攀交情,因为雅金卡相信他,没有一件事不去讨教他。这样,他眼前突然展现了
一片新的光景。“我们不光是不反对玛茨科,还要努力同他和解才是,”他心里说。
因此虽然他已有些微醉,却立刻打桌下伸出手去抓抓他父亲的膝盖,用力揿了一下,
表示要他父亲说话小心,同时他自己说:
“啊!您别怕契当!叫他来试试看。不错,他用一只大碟于打伤了我,但我也
给了他一顿痛打,打得他的亲生母亲也认不出他来了。别怕!请放心。波格丹涅茨
连一只乌鸦都不会走失!”
“我知道你们是正直人。你们答应我么?”
“我们答应!”两个人都喊道。
“凭您骑士的荣誉起誓么?”
“凭骑士的荣誉起誓。”
“也凭您那标着纹章的盾么?”
“凭着我标着纹章的盾,还凭着十字架。千真万确!”
玛茨科满意地一笑,说道:
“好吧,这件事现在拜托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会管得很好。既是这样,我再告
诉你们一件事吧。你们知道,齐赫托我作他的子女的监护人。因此我不让小伙于们,
无论是契当或是你闯到兹戈萃里崔去。但现在我既然要到玛尔堡去,或者,天主才
知道要到什么别的地方去,那时候我又怎样来监护呢?……不错,天主是孤儿的父
亲;谁要是企图伤害孤儿,谁就该遭殃;我不但要用斧头斫他的脑袋,还要宣布他
是一个毫无廉耻的恶棍。可是我要离开,心里实在很难过,确实难过。那末我请求
您答应,不但您自己不去伤害齐赫的孤儿,还要留神不让别人去伤害他们。”
“我们答应!我们答应!”
“凭您的骑士荣誉和您盾牌上的纹章么?”
“凭骑士荣誉和盾牌上的纹章。”
“也凭十字架么?”
“也凭十字架。”
“天主作证。阿门!”玛茨科结束道,他深深吁了一口气,因为他相信他们决
不会破坏这样一个誓言的。即使他们被触怒了,他们也宁愿抑住气愤,咬咬自己的
拳头,而不愿做起假誓的人。
于是他告别了,但他们坚持要挽留他多待一会儿。他不得不痛饮一番,和老维
尔克交好。小维尔克一反他平时喝醉了酒寻衅吵架的习惯,这一次只是怒冲冲地骂
契当,非常恳切地在玛茨科身旁兜来兜去,仿佛他明天就可以从玛茨科手里得到雅
金卡似的。午夜时分,他因为脱力而晕倒了,他们把他救醒之后,他就像段木头似
的睡着了。老维尔克也继他儿子之后睡着了,所以等玛茨科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
都像死尸似的躺在桌子底下。然而玛茨科有一颗异乎寻常的脑袋,他没有喝得很醉,
却感到很快乐。回到家里,回想着他所完成的事,实在高兴。
“唔!”他心里说,“这下子波格丹涅茨安全了,兹戈萃里崔也安全了。等他
们听到雅金卡离开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大怒。但是她的人,和我的产业却都安全了。
主耶稣赐人以智慧,所以一个人不能用拳头的时候,就应当用脑子。我回来之后,
这老头一定会向我挑战,不过这种事是不值得去烦神的……但愿我也能用这种办法
使十字军骑士中计……但是跟他们打交道可不容易。在我们这儿,即使同一个‘狗
东西’打交道,只要他凭他骑士的荣誉和盾牌上的纹章发誓,他就会信守到底。但
是在他们那儿,誓言一文不值,就像在水里吐口唾沫那样。但愿圣母帮助我,使我
对兹皮希科也能像目前对齐赫的子女和对波格丹涅茨的产业一样,有所帮助……”
他又想,也许还是不要带走雅金卡来得好,因为维尔克父子会像保护眼珠似的
照顾她。但转念之间,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不错,维尔克父子会照顾她,但是
契当决不会放弃他的企图,天主才知道谁会占上风。那样一来,必然会发生一连串
的战斗和暴行,兹戈萃里崔、齐赫的孤儿连这姑娘甚至都会遭殃。要维尔克父子保
护波格丹涅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对这姑娘来说,最好还是让她尽可能远离这
两个暴徒,同时尽可能靠近富有的修道院长。”玛茨科坚信达奴莎决不会从十字军
骑士团的魔掌中生还;他也始终不放弃这个希望:兹皮希科会以一个鳏夫的身份回
到家来,非娶雅金卡不可。
“啊!伟大的天主!”他心里想。“这样一来,他就会成为斯比荷夫的所有主,
然后又会从雅金卡那里得到莫奇陀里以及修道院长给雅金卡的所有遗产。那时候我
就决不会吝惜供奉天主的蜡烛油了。”
他因为尽在想这些心思,所以从勃尔左卓代回来的路程好像也缩短了,可是他
回到波格丹涅茨,毕竟已经是夜晚了。他看见窗户上灯烛通明,感到非常惊奇。仆
人们都还没有睡,玛茨科刚一踏进院子,马夫就向他奔了过来。
“来了什么客人么?”玛茨科一面下马,一面问道。
“兹戈萃里崔的少爷带着捷克人来了。”马夫回答。
玛茨科听了这消息,愈加奇怪,因为雅金卡原来答应明天一早赶来,跟他一起
动身。那么雅斯柯为什么要来,这么晚还要来?老骑士忽然担心起来,莫不是兹戈
萃里崔出了什么事吧?他焦急地走进了屋子。到了里面,看见房间中央的大泥火炉
烧得正旺。桌上有两个铁架子,架于上点着两支火把。玛茨科借着火把的亮光看到
了雅斯柯,捷克人哈拉伐,和另一个脸孔红得像苹果似的年轻侍从。
“你好么,雅斯柯?雅金卡怎么啦?”老贵族问。
“雅金卡吩咐我来告诉您,”小伙子说,一面吻着玛茨科的手,“她把这事情
重新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天呀!你说什么?怎么啦?她出了什么事?”
但是这孩子用他那双美丽的蓝眼睛望着他,笑了起来。
“你在唠叨些什么呀?”
就在这时候,捷克人和另一个侍从也都笑了起来。
“您瞧!”这个女扮男装的孩子喊道。“谁认得出我来?连您都认不出我!”
于是玛茨科仔细打量着这个可爱的人,这才喊道:
“圣父和圣子在上!你真是像在狂欢节上化了装!原来这叽里呱啦的就是你呀,
你来干什么?”
“可不是!干什么?赶路的人都是迫不及待的。”
“你本来不是约定明天天亮动身么?”
“怎么不是呢!明天一早动身,大家都会看见我了!我今天赶来,那么兹戈萃
里崔的人明天准会以为我在您这里作客,要到后天才会发觉。只有谢崔霍瓦和雅斯
柯知道这件事。但是雅斯柯凭骑士的荣誉答应过,他要等到人们骚扰不安了,才讲
出来。您怎么认不出我了呢?”
现在轮到玛茨科大笑了。
“让我来好好地看看你;你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独一无二。这样一
个孩子准会养出优秀的后代来……我老实说,如果这家伙(指着他自己)还不老的
话,——唔!但是即使这样,我也要告诉你,别惹我的眼,姑娘,站到后面去一点!
他用手指凶狠狠地指着她,但又非常高兴地望着她。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
样一位姑娘。她头上络着一顶丝织的红发网,身穿绿色短呢上衣,一条宽大的马裤
围着她的臀部,腰身很紧,一只裤脚管的颜色同她头上的帽子(发网)一样,另一
只裤脚管上面有着直条纹,腰间挂着一柄花纹华丽的小宝剑,满面笑容,跟朝霞一
样鲜艳。她的脸那么秀丽,叫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