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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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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于是解开颈甲,卸下头盔,突然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说道:
    “我是波格丹涅茨的兹皮希科,尤仑德的女婿。”
    大家(包括罗特吉爱)都十分惊奇,因为除了公爵夫妇,维雄涅克神甫和德·
劳许,谁都不知道达奴莎的婚事;那些条顿人本来就以为尤仑德的女儿,除了她父
亲以外,就没有别的直系亲属来保卫她了。这时候德·劳许站了出来,说道:
    “凭我骑士的荣誉,我担保他说的话忠实可靠;谁如果胆敢怀疑,这里是我的
手套。”
    这个胆大包天的罗特吉爱,这时候一肚子怨愤,本来也许连这个挑战都会接受
的,但他猛然想到这个抛手套的人是个著名的骑士,而且又是杰尔特里公爵的亲戚,
只得强自克制;而且再加上公爵本人站起身来,皱紧双眉,说道:
    “不许捡起这只手套,我也宣布这位骑士说的是真话。”
    条顿人听到这话,连忙鞠了个躬,又向兹皮希科说道:
    “如果你同意,那末就到比武场上徒步比砍斧吧。”
    “我刚刚向你挑战的时候,就说过悉听尊便了,”兹皮希科回答道。
    “愿天主让正义获胜!”玛佐夫舍的骑士都喊道。

                               第四章

    整个朝廷,包括骑士和宫女,都很为兹皮希科担心,因为大家都喜爱他;而且
根据尤仑德的信看来,谁都不怀疑,道理是在条顿人那边。况且大家都知道罗特吉
爱是骑士团最著名的骑士之一。他的扈从万·克里斯特'注'也许是故意在玛佐夫舍
贵族中间宣扬说,他的这位主人在没有成为武装的教士之前,就曾经坐过十字军骑
士团的荣誉席,荣誉席是只有那些曾经远征圣地,或者同巨人、龙、非凡的巫师作
战得胜的世界闻名的骑士才能人座的。玛朱尔人听了万·克里斯特讲的这些话,又
听他吹嘘他的主人曾经好几次一手握“米萃里考地阿”、一手握斧或剑、独自同五
个敌手交战过,大家心里愈加为兹皮希科担忧起来了。有人说:“哦,要是尤仑德
在这里多好啊,他对付两个也不在话下,至今还没有一个日耳曼人逃过他的手呢,
但是这个青年人——可不行啊!——因为这个日耳曼人不论力气、年纪和经验,都
胜过他。”
    因此大家都懊恼自己没有接受那个挑战,认为要不是尤仑德的那封信,他们早
就会接受挑战的,“都是为了害怕天主的裁判……”于是为了互相安慰起见,他们
想起了玛佐夫舍以及一般波兰骑士的名字,那些骑士无论在宫廷的骑马比武中,或
是在决斗中,不知打胜过多少西方骑士;他们特别提到了加波夫的查维夏,在信天
主教的国家中简直没有敌得过他的骑士。不过,也有些人对兹皮希科抱了很大的希
望,他们说:“可不能小看了他!听说他有一次就光明正大而令人钦佩地敲碎了好
几个日耳曼人的头。”后来他们又看到兹皮希科的侍从——那个捷克人哈拉伐——
的行动,信心就特别加强了。原来在决斗的前夕,这位年少气盛的随从,听到万·
克里斯特在胡吹罗特吉爱那些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的胜利,就一把抓住万·克里斯特
的胡子,让他脸朝天,说道:
    “如果当着大家撒谎不感到羞耻的话,那末就抬起头来再说一遍,让天主也听
听!”
    他拉住万·克里斯特的胡于的时间简直可以念完一遍“主祷文”;等到他放了
对方,对方就问起他的门第出身,他说他的出身是“弗罗迪卡”,对方便向他挑战,
要用板斧决斗。
    玛朱尔人看到这种举动,心里很高兴,有些人又说道:
    “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大概是不会手软的;只要真理和天主在这一边,那两只条
顿狗就休想活命!”
    但是罗特吉爱的话还是把大家迷糊住了,许多人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断定真理究
竟是在哪一边,连公爵本人也都惶惑起来了。
    因此在决斗的前一晚,他召了兹皮希科来商议,在场的只有公爵夫人。他问道:
    “你拿得准天主会保佑你么?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把达奴莎抢去的?是不是尤仑
德对你漏过什么回风?因为,你看,这是尤仑德的信,是卡列勃神甫的笔迹,还有
他自己的印记,尤仑德明明说,他知道那件事不是条顿人干的。他究竟跟你说什么
来着?”
    “他说那不是条顿人干的。”
    “那你怎能冒生命危险去恳求天主裁判呢?”
    兹皮希科门声不响。但见他的嘴巴在抽搐,眼里含着泪水。
    “我什么也不知道,仁慈的殿下,”他说。“我们同尤仑德一起离开这里,在
路上我向他承认我们结婚了。于是他悲叹着说,这也许是对天主犯了罪;等我告诉
他这是天主的意旨的时候,他就放下了心,还原谅了我。一路上他只是说,除了十
字军骑士,没有谁会抢去达奴莎,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
一次就是那个给我送药到森林行宫来的女人,由另一个信使陪着来到斯比荷夫的。
他们关起门来同尤合德进行谈判。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他们交谈过之
后,就连尤仑德自己的仆人都认不出尤仑德了,因为他的脸色简直像死人一样。他
告诉我们:‘达奴莎不是条顿人劫去的,’他把德·贝戈夫和地牢里所有的囚犯都
释放了,天晓得是为了什么!后来他又独自骑马走了,一个战士或者仆从都不带……
他说他是骑马去找强盗赎取达奴莎的,嘱咐我等着他。我就一直等着,最后就听到
息特诺传来消息,说是尤仑德打死了日耳曼人,他自己也战死了。哦!仁慈的殿下!
我在斯比荷夫真像热锅上的蚂蚁,快要发疯了。我叫手下人都骑上马,要去为尤合
德复仇,但卡列勃神甫说:‘您拿不下那个城堡,别去挑起战争。还是上公爵那里
去,也许他们那里知道一点达奴莎的情况。’于是我就和哈拉伐赶来了,刚一来就
听到那条狗在乱吠乱叫地说什么条顿人的委屈,尤仑德的发狂……我的殿下,我接
受了他的挑战,因为是我先向他挑战的,虽然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毕竟知道他们
都是些凶险的撒谎者——不知羞耻,不顾荣誉,毫无信用!您只要想一想,仁慈的
殿下,他们曾经刺死了德·福契,却想把罪名加在我的侍从身上!天主在上!他们
像杀一头牛那样把他刺死了,却跑来跟您说什么要报仇、要赔偿!那末谁敢保证,
他们不是先骗了尤仑德,现在又来欺骗您殿下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达奴莎
在哪里,但是我向他挑了战,因为即使我会送命,我也宁可死,而不愿没有最亲爱
的达奴莎而活下去,全世界再没有比她更亲爱的人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猛地拉下头上的发带,头发顿时披了下来,落在肩上,
他紧紧抓住头发,伤心地哭了起来。公爵夫人安娜·达奴大因为失掉达奴莎,心里
也很悲痛,看到他这样痛苦,自然十分可怜他,便把双手放在他头上,说道:
    “愿天主帮助你,安慰你,祝福你!”


 
                                 第五章

    公爵并不反对决斗,因为按照当时风俗,他没有权力反对。他只是劝罗特吉爱
写封信给大团长和齐格菲里特·德·劳夫,说是他自己先向玛朱尔的骑士们掷下铁
手套,因而要同尤仑德的女婿决斗的,这尤仑德的女婿以前也向他挑过战。
    这个十字军骑士还向大团长解释道,如果认为他没有得到许可就跟人家决斗,
那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骑士团的荣誉,而免得引起恶意的怀疑,给骑士团招来耻辱;
他罗特吉爱是随时都准备用自己的鲜血来洗刷这种耻辱的。信写好之后,他立即派
了一个马夫送到边界,再由那里的驿站送到玛尔堡会;条顿人比别的国家早好几年
就发明了驿站,并且在他们的领域内广泛使用。
    这时候人们把庭院里的雪铲平踏结实了,还撒上了灰,以免决斗者给绊倒,或
是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倒。整个城堡里都紧张异常。
    骑士们和宫女们都非常激动,决斗前夕没有人睡过觉。他们说,骑马决斗,不
论使矛,甚至用剑,结果大都是受伤;相反,徒步决斗,尤其是用那些可怕的斧头,
结局总是要死人。大家都关心着兹皮希科,不过就是这些对他或对达奴莎特别友善
的人,一想到人们纷纷传闻的那个条顿人的名声呀,高妙的武艺呀,就越发为他担
心。许多宫女都在教堂里过夜。兹皮希科也在那里向维雄涅克神甫作了忏悔。她们
一看到他那张简直还带着孩子气的脸,就彼此说道:“哎呀,他还是个孩子呢!他
怎么能拿脑袋去挨日耳曼人的斧头?”于是她们越发热情地祈求天主帮助他。可是
等到他天一亮起来,走过小教堂,到大厅去披甲戴胄的时候,她们又信心百倍了,
因为尽管兹皮希科的面貌确实像个小孩,他的身躯却非常魁伟健壮,都认为他是个
出类拔萃的人,哪怕力大无比的对手,他也对付得了。
    决斗就要在城堡里那个护廊回绕的院子里举行了。天大亮的时候,公爵和公爵
夫人带着子女一起到来,坐在廊柱之间的正中央座位上,那里可以把整个庭院看得
清清楚楚。坐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些主要的宫廷侍从、贵夫人和骑士。护廊的各个角
落里都挤满了人:仆役们都聚在积雪砌成的那堵墙后边,有的抱着柱子,有的甚至
爬到屋顶上去。那些底下人都在彼此喃喃私语:“愿天主别让我们的战士被日耳曼
人打败!”
    天气虽然又寒冷又潮湿,却是晴天;抬头只见满天空都是穴乌,它们原来栖居
在屋顶和塔楼上,如今听到这一片不同寻常的喧噪声,便拚命拍着翅膀,都在城堡
上空盘旋。天气虽然冷,人们还是兴奋得汗水涔涔。宣告决斗者人场的号角一响,
大家的心都怦怦直跳,好像锤子一下下地在敲打。
    两对决斗者分别从比武场的两边侧门入场,在栅栏旁边停下。每个观众都屏声
凝息,心里都在想,很快就要有两个灵魂飞向天庭门口,留在雪地上的将是两具尸
体。一想到这里,妇女们的嘴唇和脸颊都一阵白一阵青;男人们眼睛都凝视着这两
对敌手,好像凝视一道彩虹似的,因为每个人都想凭着双方的姿态和武装,预测哪
一方会战胜。
    那个十字军骑士穿戴着天蓝色的胸申,大腿上的铠甲和那顶没有放下脸甲的头
盔,也都是类似的颜色。头盔上有一大簇华丽的孔雀毛帽缨。兹皮希科的胸。腰和
背脊都披挂着绚烂的、米兰制的铠甲,这是他从前从弗里西安人那里夺来的。他头
上戴着一只脸甲镂空的头盔,只是没有插羽毛;脚上穿着野牛皮制的高统靴。这两
个骑士的左肩上都负着饰有纹章的盾;十字军骑士那只盾的上端绘着一个棋盘,下
端则是三头竖起后脚的狮子;兹皮希科的盾上绘着一块粗笨的马蹄铁。他们的右手
都拿着一把又宽、又大、又吓人的斧头,镶着黑黝黝的橡木柄,比成人的手臂还要
长。跟在他们后面的侍从是哈拉伐(兹皮希科管他叫格罗伐支)和万·克里斯特,
两人都穿着深色铁铠甲,也都拿着斧和盾:万·克里斯特的盾上绘着一株小连翘;
捷克人的盾则是那种“波米安”式的盾,跟那种后只有一点不同:它不是绘着一把
斧头斫在野牛头上,而是一把短剑,有一半刺在野牛的眼睛里。
    第二次号角响了,等到第三遍号声一响,按照约定,双方就要交手了。现在把
他们隔开的只有一小块撒上灰的地方,就在那儿的上空,死神像一头不祥的鸟儿似
的盘旋着。第三遍号角还没响,罗特吉爱走到廊柱当中公爵一家人跟前,昂起了他
那戴着钢盔的头,扯高了嗓门大嚷起来,回廊的各个角落里都听得见:
   “我请天主,您、尊贵的殿下,和这里的整个骑士界作为见证,对于即将流出
的鲜血,我是无罪的。”
    人们听了他这番话,心里又紧张起来了,因为这个十字军骑士那样自信会得胜。
但是心地单纯的兹皮希科却转向他的捷克侍从,说道:
    “那个条顿人在自吹自擂,真使人恶心;这种话最好还是等我死了再说,我现
在还活着呢。正好那个吹牛皮的人头盔上还插着一簇孔雀毛,当初我起过誓,要拿
他们三簇孔雀毛,后来我又发誓要拿双手之数。愿天主准许我兑现!”
    “爵爷……”捷克人一边说,一边弯下身子,双手从雪地上捧起一撮灰,免得
斧柄在手中打滑:“也许基督会许可我一下子就打发掉那个下流的普鲁士人,那时
我即使不能来打败这个条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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