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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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仁慈的夫人,我担心我再也看不见达奴莎了。”
夫人因为自己也很悲伤,就回答道:
“如果你伤心而死,我也不会奇怪;但是主耶稣是慈悲的。”
过了一会儿,为了要安慰他,她又说:
“如果尤仑德比你先死的话,那末公爵和我就成为她的保护人了,那我们一定
把这姑娘立刻嫁给你。”
“他不会死的!”兹皮希科回答。
但顷刻之间,他显然又想起了什么新的主意,直起身来,坐在床上,并且用一
种变了音调的声音说道:
“仁慈的夫人——”
这当儿,达奴莎打断了他的话;她一路哭着走来,还没走进门就说:
“兹皮希古!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怜惜‘达都斯’,但是我也怜借你,可怜的
孩子!”
等她走到跟前,兹皮希科用他的一只完好的手臂搂住她,开始说道:
“没有你,我怎么活下去呢,我最亲爱的?我历尽千辛万苦,发誓为你效劳,
不是为了要失去你。嗨!悲伤顶不了事,哭泣顶不了事,呸!即使一死了之也顶不
了事,因为即使在我骸骨上长满了青草,我的灵魂也不会忘记你,即使我当着主耶
稣或者天主天父的面——我也要说,得想个补救的办法!我遍身骨头痛得厉害,但
是你必须跪在夫人的脚下,我跪不下去,你恳求她对我们发发慈悲吧。”
达奴莎听着这话,立即跑到公爵夫人脚跟前,抱住了夫人的两条腿,把自己的
脸埋在她沉甸甸的衫裙的褶襞里;夫人一双慈祥的但也是惊奇的眼睛却转向兹皮希
科,说道:
“我怎么能施慈悲给你们呢?如果我不让这孩子到她害病的父亲那儿去,我一
定会招致天主对我的愤怒。”
本来坐在床上的兹皮希科,这时不知不觉倒在枕头上,好久没有应一声,因为
他已精疲力竭。可是,他慢慢开始把一只手移向他胸口上的另一只手,两手合拢,
好像在祷告。
“歇一下吧,”公爵夫人说:“然后你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要求;达奴莎,
你站起身来,放开我的双膝。”
“松开手,但是别站起来;同我一起恳求吧,”兹皮希科说。
然后,他用一种微弱而断续的声音说道:
“仁慈的夫人——尤仑德在克拉科夫拒绝了我——他到了这里,也还会一样,
但是,如果维雄涅克神甫让我同达奴莎先结了婚,然后她到斯比荷夫去,那就成啦
——因为人间什么力量也不可能把她同我拆开了——”
这些话大大出于公爵夫人的意外,她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又重新坐下,仿佛没
有完全懂得他的话意,她说:
“天哪!维雄涅克神甫?”
“仁慈的夫人!仁慈的夫人!”兹皮希科恳求道。
“仁慈的夫人!”达奴莎重复道,一面又抱住公爵夫人的双膝。
“不得到她父亲允许,这怎么能行?”
“天主的法律更有力量!”兹皮希科回答。
“天哪!”
“除了公爵,谁能算恩父?除了您仁慈的夫人,谁能算恩母?”
达奴莎也说:
“最亲爱的‘妈都赫娜’'注'!”
“不错,我一直都是而且现在仍旧是像她母亲一样,”公爵夫人说,“而且尤
仑德是从我手中得到他的妻子的。不错的!如果你们一结婚——什么事都解决了。
也许尤仑德会发怒,但是他一定服从他的君主——公爵的命令。而且不必有人立刻
去告诉他,除非他要把这姑娘嫁给别人,或者要让她做修女;如果他有过什么誓约,
这样一来就不能履行,这也不是他的过错。谁也不能反对天主的意旨——这也许就
是天主的意旨!”
“没有别的办法了!”兹皮希科喊道。
但是,公爵夫人仍旧非常激动,说道:
“等一等,我必须定一定神。如果公爵在这里的话,我会立刻会问他:‘我可
不可以把达奴莎嫁给兹皮希科?’但是他不在,我很怕,而且没有多少时间了,因
为这姑娘明天就得走!哦,亲爱的耶稣,让她结了婚再去吧——那就太平啦。但是
我这脑子又乱哄哄的了——再说,不知怎么我总有点害怕。达奴莎,你呢,你不怕
么?——说呀!”
“不那样我宁可死掉!”兹皮希科插嘴说。
达奴莎从公爵夫人的膝下站起身来;她不仅同这善良的夫人是心腹之交,而且
也被她纵惯了;因此她搂住了夫人的脖子,紧紧拥抱她。
但是公爵夫人说:
“没有维雄涅克神甫的同意,我什么也不能答应你们。快去找他来!”
达奴莎找维雄涅克神甫去了;兹皮希科把他苍白的脸转向公爵夫人,说:
“主耶稣给我命中注定的事就要发生了;但为了这个安慰,愿天主报答您,仁
慈的夫人。”
“暂且不要祝福我,”公爵夫人回答,“因为我们还不知道事情究竟怎样哩。
你必须凭你的荣誉向我起誓,如果你结了婚,决不会阻止这姑娘到她父亲那里去,
否则你自己和她都要遭到他的诅咒。”
“凭我的荣誉起誓!”兹皮希科说。
“那么你得牢牢记住!叫达奴莎暂时别忙告诉尤仑德。我们以后会从崔亨诺夫
派人去请他,叫他同达奴莎一起来,然后我再亲自告诉他,或者请求公爵告诉他。
等他看到事情已无法挽回,他就会同意。他并不是不喜欢你吧?”
“那倒不会,”兹皮希科说,“他并不是不喜欢我;等达奴莎做了我的妻子,
也许他会高兴的。如果他许过愿,那他不能履行他的誓言,也不是他的错。”
达奴莎和维雄涅克神甫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公爵夫人立即征求他的意
见,非常热心地把兹皮希科的计划告诉了他;但是他一听完这件事,吃惊得画了个
十字,说道:
“凭着天父、天于和圣灵发誓!我怎么能干这件事呢?现在是降临节'注'呀!”
“天主哪!真是斋戒期呀!”公爵夫人喊道。
于是大家沉默了;只有他们忧郁的脸色表明着维雄涅克神甫的话对这几个人是
个多大的打击。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如果你们有了特许证,那我就不反对这件事了,因为我怜悯你们。我不必去
请求尤仑德的许可,因为我们仁慈的夫人同意了,她还保证公爵会同意,——还有
什么说的!他们是整个玛佐夫舍的父母啊。但是没有主教的特许证,我办不到。呸!
如果寇尔特华诺夫的雅可怕主教同我们在一起的话,他也不会拒绝发一张特许证的,
尽管他是一个严峻的神甫,不像他的前任玛姆菲奥勒斯主教那样总是回答:Bene!
Bene!'注'”
“寇尔特华诺夫的雅可怕主教同公爵和我非常友好,”公爵夫人说。
“所以我说他不会拒绝发特许证,尤其是因为有这样一些理由,譬如说:这姑
娘必须到她父亲那儿去,而那个青年人正病着,也许会死去——呣!in articulo
mortis'注'!但是没有特许证,我办不到。”
“我以后能够从雅可怕主教那里补领;不管他多么严峻,他不会拒绝帮我这个
忙的。我担保他不会拒绝的,”公爵夫人说。
维雄涅克神甫是个好心而慈善的人,他听了这话,答道:
“天主赐福的君主所说的话是伟大的话。要不是您那伟大的话,我是害怕这个
主教的!而且这一对年轻人可以到普洛茨克的大教堂里去许个什么愿。唔,只要特
许证不来,这就是一桩罪孽——不是别人的罪,而是我的罪。呣!主耶稣是慈悲的,
如果任何人犯罪不是为他自己的好处,而是为了怜悯人类的不幸,那更容易得到宽
恕!但罪孽总是罪孽,万一这位主教拒绝的话,谁来给我免罪符呢?”
“主教不会拒绝的!”安娜公爵夫人嚷道。
兹皮希科也说:
“那个同我一起来的叫作山德鲁斯的人,他随身带着赦免一切罪孽的免罪符。”
维雄涅克神甫可能不完全相信山德鲁斯的免罪符的效力;但是他倒乐意找到哪
怕是一个借口也好,那他就能够帮助达奴莎和兹皮希科了,因为他爱这姑娘,他从
她小时候就认识她。而且他想起来,他大不了会受到一次在教堂里忏悔的惩罚,因
此他转向公爵夫人说:
“不错,我是神甫,但我也是公爵的仆人。您要命令我做什么啊,仁慈的夫人?”
“我不愿命令您,而是恳求您,”夫人回答。“如果那个山德鲁斯有免罪符的
话——”
“山德鲁斯有。但是问题在于主教。他对普洛茨克的神甫非常严厉。”
“您别怕主教,我听说过,他禁止神甫带剑和石弓,禁止发行各种许可证,但
他并没有禁止他们做好事。”
维雄涅克神甫抬起眼睛,举起双手,说道:
“那就如您所愿吧!”
这句话使他们心里都十分快乐。兹皮希科重新坐在床上,公爵夫人。达奴莎和
维雄涅克神甫都围床而坐,开始计划该怎么办。
他们决定保守秘密,不让这所邸宅里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们还决定暂时不让
尤仑德知道,等公爵夫人以后在崔亨诺夫把一切经过详细告诉他。
同时由维雄涅克神甫以公爵夫人的名义写一封信给尤仑德,请他到崔亨诺夫来,
在那里他能得到更好的治疗,不致感到无聊。最后,他们决定,兹皮希科和达奴莎
得去行忏悔礼,婚礼要在夜里,等人们都睡了再举行。
兹皮希科曾经想去叫他的侍从捷克人来作证婚人;但是一想到那人是雅金卡送
给他的,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刹那间,雅金卡出现在他记忆里,仿佛就在眼前,
他好像看见她涨红着脸,含着泪,用哀求的声音跟他说:“别那么做!别对我以怨
报德,别以苦痛报答爱情!”于是他一下子满怀着热烈的同情,因为他觉得他太对
不起她,今后她无论是待在兹戈萃里崔自己家里,或是在森林深处,在田野上,也
不论修道院长送了她多少礼物,契当和维尔克如何向她献媚求婚,她都得不到安慰。
因此他心里说:“姑娘,愿天主叫你一切称心如意;我虽然愿意把天上的星星摘下
来给你,可是办不到。”的确,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无能为力,立刻就安心了,心里
恢复了平静,整个心思也都放在达奴莎和婚礼上去了。
但是他不得不去叫那捷克人来帮助他;因此他虽然决定在那人面前对这事一字
不提,他还是把他叫来,跟他说道:
“我今天要去行忏悔礼和领圣餐;因此你必须给我穿上最好的衣服,就当做我
要进王宫一样。”
这捷克人有些害怕,直望着他的脸;兹皮希科发觉了,说道:
“别发慌,人们不光是在预料到要死的时候才去行忏悔礼;圣日'注'就要到了,
维雄涅克神甫和公爵夫人都要到崔亨诺夫去了,那时候非得赶到普尔扎斯尼契就找
不到神甫。”
“那您不打算去么?”这侍从问。
“如果我恢复健康,那我一定去;不过,那全靠天主作主了。”
因此这捷克人安心了;他急忙去开箱子,拿出了那件绣金的白色“雅卡”,这
件衣服是这位骑士每逢佳节盛典才穿的。他还拿来了一条美丽的粗毡毯盖在床上;
然后,在两个土耳其人的帮助下,他扶起了兹皮希科,给他洗身,把他的长头发梳
理好,束上一条深红色的带子;最后他把他安置在红色的坐垫上,对自己这项成绩
感到很满意,就说:
“假如您大人有力气跳舞的话,那您也就能举行婚礼了!”
“举行婚礼非得免除跳舞不可,”兹皮希科回答,一面笑着。
这时公爵夫人也在盘算如何给达奴莎打扮,因为对女人的天性来说,这是一件
极其重要的大事,无论如何她不能同意让她心爱的养女穿着日常的衣服去结婚。仆
人们也都只知道这姑娘必须穿着素静的衣服去行忏悔礼,他们一下子就找来了一件
白衣服,但是头上的花冠就颇费事了。想到这事,夫人感到很忧愁,竟诉起苦来了:
“我可怜的孤儿,在这个荒野里,我到什么地方去给你找一个芸香做的花冠呢?
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朵花也没有,一片叶子也没有;只有积雪下面一些绿色的苔藓”
达奴莎头发蓬松地站在那儿,也很悲伤,因为她想要一顶花冠;可是过了一会
儿,她指着挂在室内墙上的一些山鼠曲草'注'做的花环,说道:
“我们只能用这些花来编一个花冠,因为我们找不到别的东西了,我即使戴上
这样一个花冠,兹皮希科也会要我。”
公爵夫人起初不同意,因为她怕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但在这座他们只是来打打
猎的邸宅里,实在没有花,也只得用这些山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