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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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契先生被这些话激怒了,拔出剑来,左手握住剑身,右手按住剑柄说:
“凭着这十字架形状的剑柄,凭我的守护神圣丹尼斯的头,也凭着我的骑士的
荣誉,我发誓,我一定要预先告诉玛佐夫舍公爵和大团长。”
休戈·封·邓维尔特又探询似地望望齐格菲里特·德·劳夫,德·劳夫合着眼
皮,仿佛表示同意似的。
于是邓维尔特用一种压低得出奇的、变了腔的声调说道:
“圣丹尼斯在他被杀头之后,还能提着他自己被斫下来的头,可您的头一落地
——”
“您在威胁我么?”德·福契打断他说。
“不是威胁你,而是要宰了你!”邓维尔特回答。同时,他猛地把刀刺进德·
福契的腰,刀口完全插了进去,只露出了刀柄。德·福契可怖地尖叫了一声,挣扎
了好一会儿,想用右手去抓他握在左手的剑,但是剑落到地上去了;这当儿其余三
个教士都用刀无情地刺在他脖子上、背上和胸口上,一直刺得他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于是一片静默。德·福契的好几个伤口都在可怕地流着血,他在雪地上抽搐。
铅灰色天空下面传来几只乌鸦的啼叫声,它们正从岑寂的荒野飞向有人居住的地方
去。
于是这四个杀人犯之间开始了一场急促的谈话:
“没有人看见么!”邓维尔特喘着气说。
“没有人。扈从都在前面,连他们的影子也看不见,”德·劳夫回答。
“听着:我们又有新的理由进行控诉了。我们要公开宣布,说玛佐夫舍的骑士
袭击我们,打死了我们的同伴。我们要叫得震天价响——让玛尔堡的人们听见我们
的呼声——我们就扬言公爵甚至派人谋杀他的客人。听着!我们必须说雅奴希不愿
倾听我们对尤仑德的控诉,反而下令谋杀控诉者。”
这当儿德·福契在最后一阵痉挛中翻身朝天躺着,接着就一动不动了,嘴上留
着一堆鲜血的泡沫,他的睁得大大的失神的眼睛显得异常可怕。罗特吉受法师望了
他一眼,说道:
“瞧,虔诚的法师们,天主即使对十只在意念上企图叛变的人,也不会放松惩
罚的。”
“我们都是为了骑士团的利益才这样子的,”戈德非列德回答。“光荣归于那
些——”
但是他停住了,因为那当儿,在他们后面那条雪封的大路拐弯的地方,有一个
骑马人飞奔而来。休戈·封·邓维尔特一见那人,即刻嚷道:
“无论这人是谁,都要结果了他。”德·劳夫虽然在这几个法师中年纪最大,
眼力却最好,他说:
“我认识他;这是那个使一把斧斫死野牛的侍从。是的、就是他!”
“把你们的刀子藏起来,这样他就不会吃惊了,”邓维尔特说。“我先去袭击
他,你们跟着我动手。”
眼看那个捷克人赶到了,在大约相距八步或十步的地方勒住了马。他看到躺在
血泊中的尸体和一匹元主的马,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是一霎眼间,这惊讶就
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转向这些教土们说道:
“我向你们致敬,勇敢的骑士!”
“我们认得您,”邓维尔特回答,一面慢慢挨近过来。“您找我们有什么事么?”
“我是波格丹涅茨的兹皮希科骑士的侍从,他派了我来,因为他被野牛撞伤了,
不能亲自来。”
“您的主人要我们干什么呢?”
“我的主人命令我告诉你们,因为你们诬告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玷污了他的骑
士荣誉,你们的行为不像正派的骑士,而像一群狗似的乱吠乱叫;如果你们中间任
何人听了这些话觉得受了侮辱,我主人就向他挑战,骑马或者徒步决斗,拚个你死
我活;一俟天主保佑他目前的小病痊愈之后,他将随时准备决斗。”
“告诉您的主人,我们四个十字军骑士看在救世主的分上,耐着性子承受这侮
辱;除非得到大团长和大元帅的特许,我们不能决斗;我们即将写信到玛尔堡去请
求许可。”
这捷克人又朝德·福契的尸体望了一眼,因为他是特地给派来通知那个骑士的。
兹皮希科知道教士不能跟人家个对个地决斗;但他听说有一个凡俗的骑士同他们在
一起,他特别要向他挑战,因为他认为这样就会博得尤仑德的欢心。但是那个骑士
躺在地上,像一头牛似的被这四个十字军骑士宰掉了。
不错,这捷克人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因为从小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危险,
他怀疑这中间有蹊跷。他看到邓维尔特一面同他谈话,一面不断走近来,也感到奇
怪;其余三个教士也在骑着马从两旁走到他跟前来,仿佛要包围他似的。因此他很
警惕,特别是因为临走太匆促了,没有带任何武器。
一会儿,邓维尔特已经走到他的紧跟前说道:
“我答应过给您主人带些治伤的油膏来;”他继续说,“他却以恶意报答我的
好心。但并不奇怪,这是波兰人常有的事。但因为他受伤很重,也许不久就要去见
天主,那就告诉他——”
说到这里,他把左手搁在这捷克人的肩上。
“那就告诉他,说我——唔——我是这样回答的!——”
说到这里,他把刀子在这侍从的喉咙口一晃;但他还来不及刺进去,这捷克人
早已密切注意着他的动作了,就一把抓住邓维尔特的右手,用自己一双铁也似的手
狠命地把它扭弯过去,邓维尔特手上的骨头咔嚓一声给折断了;一听得这教士发出
一声痛苦而可怕的吼叫,他便踢了踢马腹,趁着其余三个法师来不及拦住他的时候,
像箭也似地冲出去了。
罗特吉爱和戈德菲列德两个法师紧追着他,但因为听得邓维尔特可怕的号叫马
上就吓得赶回去了。德·劳夫用双肩顶住他;他叫得这样响,使前面相当远的地方
护送着马车的扈从都勒住了马。
“您怎么啦?”这两个法师问。
德·劳夫命令他们火速骑马前去弄一辆马车来,因为邓维尔特在马鞍上坐不住
了。过了一会儿,他的额上出了一阵冷汗,昏了过去。
他们弄来马车,把他安置在铺着稻草的车上,就赶紧向边界奔去。德·劳夫催
促他们快走,因为他懂得在出了这样的事之后,不能为了救护邓维尔特耽搁时间了,
于是他自己上了马车,在他身旁坐定之后,不停地用雪擦他的脸;但是他没法使他
苏醒过来。最后快到边界附近的时候,邓维尔特张开眼睛,向四周张望着。
“您觉得怎样?”德·劳夫问。
“我不觉得痛了,我的手好像没有了,”邓维尔特回答。
“因为手已经僵了,所以您不觉得痛。到了暖和的房间里,又会痛起来的。目
前,即使暂时松一口气,也得感谢天主。”
罗特吉爱和戈德菲列德骑马来到马车跟前。
“多么不幸!”前者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我们要宣布,”邓维尔特用一种微弱的声调说,“那个侍从谋害了德·福契。”
“这是他们最近的一次罪行,而且犯罪者是有名有姓的!”罗特吉爱加上一句。
第二十四章
这时候那个捷克人尽快飞驰到公爵打猎的邸宅。他发现公爵还在那里,就立刻
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幸而有几个宫廷侍从也在场,他们曾亲眼看见这个侍从没有
带任何武器去。他们中间有一位当时甚至半开玩笑地在他后面呼喊,叫他随便带一
件武器去,要不然那几个日耳曼人会把他刺死;但是他呢,唯恐那几个骑士已经过
了边界,便跃上马背就走,匆匆忙忙去追赶他们,身上只穿一件羊皮外衣。这些证
据驱散了公爵心中一切可能有的疑团,使他明白了究竟是谁谋杀了德·福契。但是
这些事却使他满怀不安,大发脾气,恨不得立即去追赶那几个十字军骑士,逮住他
们,把他们戴上锁链,送给大团长去。可是过了一会儿,他断定已经不可能在本国
境内赶上他们了,于是他说:
“好吧,我要送封信去给大团长,使他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了些什么。天主将会
惩罚他们这种罪行!”
他沉思了一会儿,向宫廷侍从们说: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的客人;如果我不知道这个侍从去的时候没
有带武器的话,我真会疑心是他干的。”
“嗨!”维雄涅克神甫说,“这孩子干么要杀死他呢?他以前看都没有看见过
他。而且假定他带了武器,他又怎么能攻打他们五个人和他们的武装扈从队呢?”
“这倒是真的,”公爵说。“那个客人一定是在哪一点上反对他们的做法,也
许是他们要他撒谎,他不肯。我看见他们向他丢过眼色,要他说是尤仑德先动武。”
这时候莫卡席夫的姆罗科泰说:
“他既能扭断那个狗崽子邓维尔特的手臂,那真是一个好汉。”
“他说他听见那个日耳曼人骨头折断的声音,”公爵回答:“想一想他上一次
在森林里大显身手,倒必须承认这是真的了!主仆两个都是好汉。要不是兹皮希科,
野牛早就冲到公爵夫人和宫女们骑的那些马匹跟前了。罗泰林格的骑士和他两人都
出了大力救了公爵夫人。”
“兹皮希科确实是个出色的孩子,”维雄涅克神甫断言道。“即使现在,他连
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是站在尤仑德一边,向那几个十字军骑士挑战。尤仑德所需要
的正是这样一个女婿。”
“在克拉科夫时,尤仑德的话却不同;但现在,我想他不会反对这件婚事了,”
公爵说。
“主耶稣会帮助的,”公爵夫人说;她刚刚走进来,听见了他们谈话的结尾。
“现在尤仑德不会再反对这件事了,只要天主会恢复兹皮希科的健康;但我们
也必须对他有所赏赐。”
“对他最好的赏赐就是达奴莎,我想他会得到她的,因为既然女人们下了决心,
那末,即使尤仑德本人也阻挡不了。”
“难道我不应当希望他们两人成亲么?”公爵夫人问。“如果兹皮希科是不忠
贞的,我就一句话也不说了;但是我看世界上没有像他那样忠实的人。那姑娘也是
这样。她现在一刻也不离开他;她疼爱他,而他呢,虽然病得很厉害,还是对她笑。
一看见那情景,我自己也哭了!我说的是公道话!促成这样一对有情人是值得的,
因为圣母也乐于看到人间的幸福。”
“如果这是天主的意旨,”公爵说,“幸福就要降临了。这是真的,为了那个
姑娘,他几乎丢了脑袋,而现在那野牛又撞伤了他。”
“别说这是为了那个姑娘吧,”公爵夫人马上说,“因为达奴莎在克拉科夫救
过他的命。”
“不错!但正是为了她的缘故,他才去攻击了里赫顿斯坦,为的是拔下他头上
的冠毛;要是为了搭救德·劳许,他才不会去冒生命的危险呢。至于赏赐呢,我以
前说过,他们两人都应该受奖赏;到了崔亨诺夫,我一定要考虑这件事。”
“使兹皮希科高兴的莫过于接受骑士的腰带和金踢马刺了。”
公爵仁慈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叫这姑娘把这两件东西拿给他去;等他病好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按照规矩
办事啦。叫她立刻拿给他,因为意外的快乐是最好的药物!”
公爵夫人一听完那些话,就当着宫廷侍从们拥抱她的夫君,并且吻了几下他的
手;他继续笑着,说:
“你看——你出了一个好主意!看来,圣灵也已经把智慧赐给女人了!现在叫
这姑娘来吧。”
“达奴斯卡!达奴斯卡!”公爵夫人呼唤道。
一会儿工夫,达奴莎从边门出现了;她因为好几夜没有睡觉,眼睛里布满了红
丝;她手里拿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麦片粥,这是维雄涅克神甫吩咐去敷在兹皮希科的
折断了的骨头上的。
“到我这里来吧,我亲爱的姑娘!”雅奴希公爵说。“把那罐粥放在一边,进
来吧。”
她带着几分羞怯走近她始终存着几分敬畏的“君王”跟前,他和善地拥抱了她,
抚摩着她的脸蛋,说道:
“唔,这可怜的孩子很伤心吧——是么?”
“是的!”达奴莎回答。
她因为心里优闷,不禁哭了起来,但是声音很轻,免得使公爵不痛快。公爵又
问道:
“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兹皮希科病着,”她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擦眼泪。
“别担心,他没有危险的。维雄涅克神甫,对不对?”
“嗨!凭天主的意旨,他快要举行婚礼而不是举行葬仪,”好心肠的维雄涅克
神甫回答。
公爵说: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