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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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下跳棋,棋于是用金子做的,下完以后当天晚上就送给她,天天如此。
那天晚上,他们不但下跳棋和象棋,还掷骰子。许多人都在下棋,谈话声都被
歌曲的鼓噪声和乐队的嘈杂的乐声淹没了,可是在这片稀里哗啦的喧闹声中,有时
候也会有片刻的寂静。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就趁这个机会,表面上装得什么也不
知道,问大团长说,各国的臣民是否很喜欢骑士团。
康拉德·封·荣京根听了这个问题,答道:
“爱十字架的,一定也爱骑士团。”
这个回答使得骑士团和客人们双方都高兴了。他们为此而对他大加赞扬,他心
满意足地继续说:
“谁要是同我们友好,我们就使他过得很好。但是如果他是我们的敌人,我们
会用两种方法来对付他。”
“两种什么方法呢?”这位波兰骑士问道。
“您阁下也许不知道,从我的房间到这个餐厅,墙壁里面有一张直达的小扶梯,
扶梯旁边有一个圆顶的房间,如果我领您到那房间去,您就会懂得第一个方法了。”
“千真万确!”修道骑士们都喊道。
玛希科维支的爵爷猜想大团长所说的是指十字军骑士自夸的那些装满金子的塔
楼,因此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
“有一回,啊!很久很久以前了,有一个日耳曼皇帝让我们的使者——他的名
字叫做斯卡培克——看了一间同样的贮藏室,并且说:‘我能用这里所有的东西来
打胜你的君主!’而斯卡培克当即把自己的一只贵重的金戒指扔过去,说:‘去吧,
金子,到金子那里去吧,我们波兰人却喜欢铁……’阁下知道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以后就是亨兹费尔德'注'……”
“什么是亨兹费尔德?”十几个十字军骑士一起问道。
盛特拉姆安静地答道:“那是一个战场,在那里,没有那么多日耳曼人可埋,
最后是狗把他们收拾光了。”
十字军骑士团的教士和骑士们听了那句答话,都面红耳赤,而且不知道该说什
么,可是盛特拉姆说:
“金子是打不败铁的。”
“嗨!”大团长喊道,“我们还有另一条办法,——正是铁。您阁下在护城堡
里看见过甲胄工场么?在那里,锤子日夜在锤打,制造出世界上最好的锁子甲和宝
剑。”
塔契夫的波瓦拉不作回答,却伸手到桌子中央拿了一把刀,这把刀有一尺'注'
长,半指距多宽,是用来切肉的,他把刀一卷,像卷一张羊皮纸似的,然后高高举
起给大家看,就交给了大团长。
“如果您的剑都是用这种铁造成的,那是成不了什么事的!”
他满足地笑了,教士们和世俗的骑士们都起身一窝蜂地拥到大团长身边。他们
彼此传阅着波瓦拉用刀卷成的那一卷铁,都默不作声;他们看见这种力量,心里吓
得要命。
“凭圣里鲍鲁斯的头发誓!”大团长最后喊道。“阁下,您有一双铁手。”
“而且比铁更好。卷起那把餐刀来,就好像那把刀是蜡做的,”勃艮第的伯爵
加上一句。
“连脸也不红,筋也不暴,”一个教士喊道。
“因为,”波瓦拉回答,“我们的百姓都是纯朴的;像我在这里所看到的这种
财富和豪华,他们听也没有听说过;但是他们都是经过锻炼的。”
这时候法兰西和意大利的骑士们都走到他跟前来,他们用他们的响亮的语言同
他谈话,玛茨科说,他们讲起话来,好像是敲锡盆子似的滴滴答答。他们都很钦佩
他的力气,他同他们把酒杯碰得叮叮当当响,说道:
“这种事情在我们本国的宴会上,是司空见惯的,往往一个姑娘也能把一把小
刀卷拢来。”
但是习惯于在外国人面前夸耀自己的身材和气力的日耳曼人却又羞又恼,弄得
海尔丰斯坦老头向在座的人们嚷道:
“这是我们的耻辱!安诺德·封·培顿法师,让他们看看我们的筋骨不是教堂
的蜡烛做成的。给他一把餐刀。”
仆人们立即拿来一把刀,放在安诺德面前。但是这个日耳曼人不知是由于观众
过多而心烦意乱,还是因为他的手指不如波瓦拉那么强壮,他只能把刀弯成两截,
而不能把它卷拢。
许多外国客人,他们原来听得十字军骑士私下告诉他们说,冬天将同亚该老国
王作战,这会儿心里都在寻思,都想到这个地方的冬天是很厉害的,趁现在还来得
及,天气也比较温和,还是早点回到他们本乡的城堡去为妙。
现在正是七月,大气很好,但很炎热,不料他们竟会想到这样的念头,倒是有
些奇怪。
第三十六章
兹皮希科和玛茨科在普洛茨克的朝廷里什么人都没有找到,因为公爵和公爵夫
人带了他们八个孩子到崔尔斯克去了,是安娜·达奴大公爵夫人邀请他们去的。兹
皮希科他们从主教那里得知:雅金卡决定留在斯比荷夫照料,给尤仑德送终。这个
消息倒很合他们的心意,因为他们本来也打算上斯比荷夫去。玛茨科对雅金卡这个
举动大加赞扬,因为尤仑德和雅金卡非亲非眷,她却宁愿守着尤仑德,准备给他送
终,而放弃崔尔斯克宫廷中的享乐生活。
“可能是,”老骑士说,“她故意这样做,免得错过了我们。我已经很久没有
看见她了,很高兴看见她,我知道她也对我有好感。如今这姑娘一定长大了,我相
信她现在一定比从前更好看了。”
“她变了好多哩,”兹皮希科说。“她一向就很漂亮,我只记得她是乡村姑娘
时的情形,现在她可很配坐到王宫的休息室里去了。”
“难道她变化这么大么?嗨!兹戈萃里崔那些雅斯特尔革勃卓夫都是属于一个
古老的家系的。他们的战号是‘纳高蒂’(去赴宴)!”
静默了一会儿,老骑士继续说:
“我告诉过你的准不会错,她一定乐意到兹戈萃里崔去的。”
“她离开那儿就很使我奇怪。”
“可是,修道院长的财产怎么办?况且她怕契当和维尔克,我也劝她说,她兄
弟一个人在那里比同她在一起要太平些。”
“实在的。他们确是不会欺负孤儿的!”
玛茨科沉思了一会。
“他们也许会因为我把她带走了而向我报仇的,天主才知道波格丹涅茨有没有
留下一棵树来。我也不知道等到我回去的时候,是否能够制服得了他们。他们都是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可是个老头儿了。”
“嗨!把那些话去说给一个不认识您的人听吧,”兹皮希科答道。
事实上,玛茨科并不完全是认真说的,因为他关心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因此他
挥一挥手。
“如果我在玛尔堡不生病的话,”他说,“那就无所谓——这事等我们到斯比
荷夫再谈吧。”
他们在普洛茨克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动身到斯比荷夫去了。
天气晴朗,道路干燥、平坦、安全;因为由于最近的协议,十字军骑士停止了
边界上的抢劫。其实即使没有那个协定,土匪也不敢来碰这样两个经验丰富的骑士。
他们走得很快,离开普洛茨克后的第五天清早,便安抵斯比荷夫。雅金卡一向把玛
茨科当作她在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这一回几乎把他当作自己父亲似的来欢迎;而
他呢,虽然没有大动感情,但看到这个可爱的姑娘这样欢迎他,不禁感动得流下泪
来;等到兹皮希科问过了尤仑德的情形,走去看他,也去看望达奴莎的灵柩的时候,
老骑士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唔!天主所要的人已经让他带走了,他希望留下的也留下了。我想,现在我
们在茫茫的荒野里漂泊受难的日子总算结束了!”
接着,他又说:
“嗨!最近几年,我们哪里没有漂泊过!”
“天主的手庇护了你们,”雅金卡说。
“不错,天主的手庇护了我们;可是我坦自告诉你,该是回家去的时候了。”
“只要尤仑德活一天,我们就得在这里待一天,”雅金卡说。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总是仰天而笑。仿佛他已经看到了天堂,达奴斯卡正在天堂里等他似的。”
“你照料他么?”
“是的。但是卡列勃神甫说,天使在护卫他。昨天那个管家就看见了两个天使。”
“他们说,”玛茨科说,“一个贵族最合适的结局是死在战场上。不过像尤仑
德这样,死在床上也是够好的了。”
“他不吃也不喝,只是一直面露笑容,”雅金卡说。
“我们去看看他吧,兹皮希科一定也在那里。”
但是兹皮希科只在尤仑德那里待了一会儿,因为尤仑德什么人也认不得了;接
着就到地下室去看达奴莎的灵柩,在那里一直待到老托里玛找到了他,并且提醒他
说吃饭的时候到了,他才离开。
他离开时,在火把的亮光下,看到灵柩上放满了许多用矢车菊和金盏花做成的
花圈,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撒着养麦、金盏花和菩提树花,发散出一股扑鼻的
香味。兹皮希科看了,心里很感动,不禁问道:
“这灵柩是谁装饰的?”
“兹戈萃里崔的小姐,”托里玛回答。
年轻的骑士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一看见雅金卡,就突然跪倒在她脚跟
前,拥抱住她那双脚,喊道:
“愿天主报答你的好心和你给达奴斯卡的那些花!”
他嚎啕大哭了,雅金卡紧紧抱住他的头,像一个姊姊竭力要安慰痛哭的小兄弟
似的说道:
“哦,我的兹皮希科,我真想好好安慰安慰你!”
于是涌泉似的眼泪也流到她脸上来了。
第三十七章
过了几天,尤仑德死了。卡列勃神甫给他的遗体做了整整一个礼拜的祭祷,尸
体在这个时期内还没有腐烂。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神圣的奇迹。整整一个礼拜,斯
比荷夫聚集了大批的访客。殡葬过后,这个市镇又像往常一样冷清清了。
兹皮希科常常到地下室去,有时候还带着石弓到树林里去;他不是到树林里去
打猎,而是去散散心。有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走进房间,看到雅金卡同玛茨科
和哈拉伐一起坐着,竟出人意料地向他们说:
“请听我说。忧伤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你们与其待在这儿忧伤,不如回到波
格丹涅茨和兹戈萃里崔去的好。”
顿时一片沉默,因为大家都认为,看来要有一场严肃而重要的谈话了。
过了一会儿,玛茨科答道:
“我们固然还是回去的好,可你也还是回去的好。”
兹皮希科摇摇头,
“不!”他说。“天主保佑,我会回到波格丹涅茨去的,可是现在我要走的是
另一条路。”
“嗨!”玛茨科喊道,“我已经说过,已经定局了,可是也没有定局。敬畏天
主吧,兹皮希科!”
“您得知道,我发过誓的。”
“那未就是为了这个理由么?达奴斯卡已经不在人世了,誓约也就完了。死亡
解除了你的誓约。”
“除非我自己死了,才能解除,她死了并不能解除我的誓约。我凭我骑士的荣
誉向大主起过誓,您还要要求我怎么样呢?凭我骑士的荣誉!”
每一句有关骑士的荣誉的话,都像魔术似地影响着玛茨科。他生平除了天主的
圣诚和教堂里的训诫之外,很少注意别的话——可是现在他仿佛毫不为兹皮希科的
话所感动。
“我并不是叫你废除你自己的誓约,”他说。
“那您是说什么呢?”
“我告诉你,你还年轻,来日方长。现在同我们一起去休息休息再说。”
“那么,我恳切告诉您,像我在忏悔时所说的一样,”兹皮希科回答,“我可
以到我应该去的地方去,同你们一起谈话,像所有的人一样吃喝。但是说实在话,
我是绝对提不起精神来的。我心里只有悲伤,只有痛苦,我眼里只有流不完的伤心
的泪水。”
“可是你生活在陌生人中间还会更糟。”
“不,”兹皮希科说。“天主知道我住在波格丹涅茨只会憔悴下去。我既然告
诉您办不到,那就是办不到!我需要战争,在战场上容易忘却一切。我觉得,等到
我实行了我的誓约,等到我能够告诉已逝的灵魂说,‘我已经实现了我应允过你的
一切,现在让我走吧!’那时候,首先——不!即使我回去了,您在波格丹涅茨也
留不住我。”
大家听了这些话,都默默无言,寂静得连天花板下苍蝇的嗡嗡声也听得见。
“如果在波格丹涅茨他只会憔悴下去的话,那不如让他走的好,”雅金卡最后
说道。
玛茨科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