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峰双星-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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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中天,栾仙子等人振袂疾下芙蓉峰。
但见崖角壁缘横尸狼藉,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一扑下涧谷,只见赤发天尊已是粉身碎骨,血肉一片,栾仙子轻喟一声,率领众人疾奔而去。
到得渭水南岸时。
沈谦道:“小侄不随伯母、二位姐姐了,恩师有命须去燕京求见一人,不容不去,小侄祝伯母、二位姐姐一路平安。”
箫绮云目露幽怨,凄然一笑道:“谦弟你要保重,如无必要留京,须急急赶回。”
沈谦微笑道:“小弟遵命。”又与栾倩倩作别,掉首往潼关方向驰去。
银针追魂方槐九华三鹫亦拜别栾仙子朝西京长安奔去。
沈谦一路急驰,五鼓将尽,巍峨潼关城垣隐约在望。
月落西院,浓霜满天,佼衣不禁带有丝丝寒意。
天色虽然未亮,可是关门已打开了。
行人绝无,只有关卒搓着双手,不时张口呵欠。
他走入关去,大街两侧店门尚自严闭,远远望见仅有一家灯光外映,门外尚有马匹车辆及人影晃动。
走得近了,见是一家客栈,门外停着车辆马匹不知是哪家镖局的,镖旗卷起插在车槛上。
镖伙忙碌着走进走出,三个镖师聚坐在门内一张方桌上正大饮大嚼。
沈谦目睹三个镖师饮嚼得津津有味,酒香入鼻,不禁食欲大动,便向店内走入。
他未走入客店,便引得镖伙趟子手们注目,而且是疑云满腹。
因为沈谦英俊如玉,气度翩翩,极似世家弟子,文弱书生,按理来说,就不该这么一大早就出现于街头。
偏偏又在肩头插着一柄斑驳苍古的长剑,更显得不伦不类,越发使得镖伙等人大眼圆睁,心说:“这小子是什么来路,可有点邪门?”
沈谦也察觉到镖伙们在注意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昂首走入店内,就在那三位镖师相邻的一张桌面上坐下,招来店伙,道:“有什么好吃的,尽管送上,少爷还要赶路。”
他吩咐店小二后掉转目光,只见邻席三位镖师六道神光向自己这边投来。
目光一接,沈谦迅速避开,朝向门外镖伙们身上,这本是不经意的举动,反而加深镖师心头疑云。
沈谦耳中隐隐听见邻座低声细语,只听一人道:“瞧这小子鞋帮子被霜水浸透,一定是连夜追踪而来的,看来路上必然出事。”
忽听一人冷笑接道:“咱们雄飞镖局在江湖行走又不是一天半天,树的影儿,人的万儿他总不至于没听说过,除非他眼睛瞎了,胆敢伸手在虎口里拔牙。”
“话不是这样说的。”另一人低咳了声道:“如今江湖道上显得不太平静,甚多久未现身的凶邪枭雄纷纷露面江湖,凭雄飞镖局人家还没放在眼内。”
说着微微一顿,目光瞥了沈谦一眼,又道:“行事谨慎持重本是好事,但也不能疑心太重,叶老大很快的就会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沈谦最初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细心一想,体悟三镖师目光有异,分明是疑心自己,不禁暗中失笑。
这雄飞镖局似在何处听说过,不知在四达镖局舅父方士达处,抑或是在宣威镖局罗耀华处偶听镖师们闲聊谈起过。
总之,雄飞镖局在江湖上颇具响当当的名号。
这时,店小二已送上一壶酒、一尾清蒸黄河鲤鱼,另外是一大碗高汤烩饼三斤、生牛肉数盘及香菜辣椒葱蒜瓣一盘。
店小二哈腰诌笑道:“小店这酒是真正凤阳陈酒,不但香冽上口,而且多饮醺然不醉,客官一尝便知,尤其这牛肉烩饼是小店特制手艺,走遍陕西也难找到比这味道可口的。”
俗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这五种人眼皮子最亮,见多识广,一眼能分辨你是哪等人物,如何奉承打发腹中已打好了的数,就凭沈谦那身穿着打扮,已够得上扎实份量的。
沈谦笑谢了一声,信手赏了店小二一块散碎银子。
那店小二眉开眼笑,连声称谢离去。
他慢慢啜食着,目光不时打量门外,只见镖车骡马已准备停当,插在车槛上本卷着的镖旗,也已舒展开来。
那镖旗是白绫裁制成的三角形,中以黑绣织上一只黑熊,两肋添翼,十分精致,随风飞舞,迎着朝阳之下,那只飞熊直似活的一般,栩栩如生。
镖伙趟子手们只在镖车周围慢步徜徉,看样子即将登程上道,可是三位镖师尚赖在座上不动,低着头啜饮闷酒。
沈谦心说:“方才听得一人说起须等叶老大回来,这姓叶的定是护送这趟镖的主持人……”
蓦然——
街心忽起了一阵急如骤雨蹄专声传来,邻席一镖师似精神一振,道:“叶老大回来了。”
另一镖师眉头一蹙,道:“听那蹄声,似乎不是叶老大一人一骑。”
急骤蹄声响动如雷,声音越来越大,只见尘土高扬中两人两骑如飞奔来。
驰在店首,两人高喝了声,辔头急勒,两骑快马猛然前蹄高举刹住,但见骑上两人飞跃离鞍,飘落地面,便向店中走来。
三镖师早离座立起,目睹两人走来,拱手同声笑道:“叶大哥回来了,路上辛苦了。”
沈谦抬眼注视,只见为首那人长得魁伟异常,面若银盆,虎眼炯炯生威,颔下长着稀疏短须,只四旬出头年岁。
但一瞥见第二人时,不禁一怔。
这人是一面相清奇,儒雅温文的老者,肩上斜搭一柄阔背雁翎金刀,五色长穗垂落肩际。
沈谦暗诧道:“他怎么竟出现在此处?”
但见面如银盆的中年人哈哈大笑道:“不料叶某这趟出来,竟遇上多年不见的旧友,三位贤弟,我与你们引见这位西川大侠戴龙豪。”
一阵久仰幸会;寒喧已毕。
戴龙豪微笑道:“老朽一向蛰居西川,久未在江湖走动,未免与武林中一些朋友疏远了些,匆匆十年,贤弟日月双钩叶朝云的万儿已是威震中原道上,可喜可贺。”
沈谦这才知道面如银盆的中年人名唤日月双钩叶朝云,只是未曾见他身上双钩的兵刃。
叶朝云眼中露出骄傲的光辉,口中却谦虚道:“小弟这点成就,不足挂齿,戴兄请坐。”
随即高唤店伙,送上酒菜来。
沈谦腹中已吃饱,本可起身离去,但为了戴龙豪出现得太过突然,不禁起了好奇之心,是以端坐不动,想从戴龙豪口中获得一点消息,尤其是江南地面黑煞星之事。
戴龙豪瞥了店外一眼,道:“愚兄不想耽误你的行程,策马并谈也是一样。”
叶朝云摇首道:“这趟镖途程甚长,耽搁上一天半日也不算什么一回事,多年不见,岂可不备酒接接风,同途而行,何况小弟想请戴兄壮壮声势。”
戴龙豪不禁微笑道:“愚兄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筋骨未免松散,戴龙豪已不是当年的戴龙豪了,不堪回首,只怕贤弟抬出愚兄更加偾事,但不知贤弟这趟镖保的是什么贵重物品?如此持重。”
叶朝云咳了一声道:“小弟这趟镖是有生以来途程最长的一次,要去燕京交割,本来凭雄飞镖局的万儿,绿林朋友哪里敢动,只是近来江湖上不太平静,是以小弟在昨晚独自渡过黄河巡视了一趟。”
戴龙豪道:“莫非中条山最近出了一些扎手的黑道人物?”
叶朝云目含忧虑之色道:“未曾探出,只是这趟镖是甘肃巡抚交下,内面俱是……”
说到此处,左侧一名镖师用肘猛撞了叶朝云一下,用嘴一呶沈谦,制止他说出。
日月双钩叶朝云不禁一怔,冷电如刃的目光落在沈谦身上上下打量。
只见沈谦正伸手向着盘中残鲤挟去,对邻桌举动竟似若无知,不禁惊疑的凝视良久。
其实沈谦何尝不知,心说他们处处竟提防着自己,这也难怪他们,保镖的人都是遇人以三分怀疑态度对待,慎防途中出事,何况自己。
突听戴龙豪道:“叶贤弟,天色不早,还是上路要紧,只是贤弟所择路径似为不妥,须横过中条、王屋、析城三条山脉,这都是强梁豪客聚没之地,此为大大失策。”
叶朝云不禁面色一红,道:“小弟不过是欲图抄近罢了,既是如此,小弟唯戴兄马首是瞻。”说时朝门外手一挥。
五人匆匆立起,走出门外跃鞍上骑,率领一行镖车浩浩荡荡离去。
星月扫校,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雄飞镖局一行出得潼关,向风陵渡口行去。
日月双钩叶朝云问戴龙豪道:“戴兄提议登程,必是看出那少年可疑之处,方才因为两桌靠得极近,不便出口相问。”
戴龙豪摇首道:“愚兄一踏入店中,就已瞧见那少年,这少年气宇方正,不像是什么歹人之流,只是他面前食物早已用完,尚赖着不走,未免可疑。
其实,最令人忧虑的是对街立着九个神情诡秘的汉子,均盯着镖车,是以,愚兄提议起程。”
叶朝云不由面色微变道:“他们可是冲着我们镖车来的吗?”
戴龙豪道:“那说不定,是以老朽不如另择途径,一走过地头,他们就是想出手也不敢出手。”
叶朝云不禁脸上显得有点暗沉,他胸中似被一片阴霾所笼罩着,忐忑不安。
他只觉有一种从来没有的不祥的感觉冷布全身,生像大祸临头模样。
镖车渡过滔滔汹涌黄流浊水,已自越过陕境踏上晋南。
叶朝云接纳戴龙豪建议,取径安邑曲沃直奔太原。
秋风黄叶,枫凋桑枯,云高天远,雁唳长空,途中景物不胜荒凉。
天交未时,镖车走过了夏县,已在巍峨高插云汉的中条山脉,峰顶四叠中。
中条山西起雷首,逶迤而东,直接太行,南跨虞乡芮城平陆,北跨临晋夏县垣曲等境,凡有九名,随地各异,统曰中条。
因山势狭长,西华岳,东太行,此山居中,故曰中条。
山势崎岖坎坷,道路虽然广阔,但极为难行,一阵秋风急卷,黄尘漫天扑面,迷眼呛口,镖伙们苦不堪言。
忽地远处尘土大起,蹄声如雷。
只见奔来十数匹高头健马,骑上人均是一色黑衣劲装。
叶朝云脸色猛变,传命镖车停住,在鞍旁取起黑色长囊,一捉马缰,泼剌剌冲前数丈顿住,全神戒备来人。
霎时,十数骑奔到跟前刹住,只见为首骑上人是一面庞瘦削的中年汉子,面色惨白,显得异常冰冷阴沉。
只见他目光闪烁,瞥了镖车槛上镖旗中的飞熊标帜一眼,忽地敞声大笑。
“我只道谁有这般大胆,原来是雄飞镖局,借道经过哪有不投贴拜山的。”笑声入耳,阴寒彻骨,直似枭哭鬼嚎,不像是由人口中发出。
这时叶朝云面色变了数变,听得那人说完,立即抱拳含笑道:“兄弟叶朝云来得过于匆忙,不知尊驾在此安窑立舵,但请亮个万儿,高手放过,下次兄弟必有补报之处。”
那面无血色汉子冷笑道:“就凭尊驾几句话就可放过吗?我不过是一下人,奉命为遵,却难以从命,尊驾日月双钩响当当名号,不是一天闯出来的。
一切江湖规矩,尊驾自该熟悉,问道借径哪有不清楚,想必腰子长肥了,胆子大啦!目中自然无人了。”
叶朝云只觉热血翻涌,按耐不住,不禁怒哼道:“贵当家是谁?何不请他出来说话,天下的路天下人走,只要贵当家还出一个理来,为何叶某这条道走不得,叶某掉首就走。”
那人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敝当家名号尊驾你也不事先打听清楚,就贸然闯道,足见尊驾是目中无人,当家方才有命,尊驾既以无礼来,我们也无礼相报,二十四辆镖车留下一半便可放行。”声调咄咄逼人。
西川大侠戴龙豪难受已极,又不便出面答话,事情却又为他而起,假使自己不建议叶朝云改道而行,也不至于出这个岔子,额角不禁冒出豆大汗珠。
继而转念忖道:“这人对他当家姓名避而不说,显然是早经预谋冲着这批镖货而来,即使不改道,也难免出事。”想至此,心中略安。
日月双钩叶朝云久已成名,多年雄飞镖局畅然无阻,未免养成心高气傲习性,闻听此人出言狂妄无比,不由气往上冲。
他冷笑道:“阁下可曾打听清楚这批镖货原主是谁?”
那人哈哈狂笑道:“大不了是贪官鱼肉所得,献与王公权贵希冀升迁保全权禄贿银罢了,实告知尊驾,贵局镖车我们已一半拿定了,文说武说,也是一样。”
叶朝云知迟早免不了动手,冷笑道:“朋友,这不是爽利干脆了结吗?何必绕着脖子说歪话,伸手要拿敝镖局镖货,就要瞧朋友有没有这个本领。”
说时,右手将横放在马背上的钩囊迅疾一提,霍地抽出一对银光雪亮的吴钩,话落人已飘身离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