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剪不断的乡愁-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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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熊源美的摄影小组,又用镜头对着我时,欧阳“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那个扛着摄影机的人,应该是我啊!”
到了这个时刻,我对欧阳已经充满歉意了,真应该让他用摄影机访问我两三句的,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安慰他,说:“明年,一定回湖南,那时,让你电视访问!”
“明年太远了!”欧阳叹气。忽然眼中又闪出光彩来:“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你把行程延长,就可以回湖南几天,只要你回去,你会被热情的乡亲包围住……”
“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他:“我的日程就排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他住了口,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长吁短叹。幸好,下午抵达了沙市,他必须下船了。否则,被他这样一路进攻下去,说不定我会放弃了成都(成都是我的出生地,被我视为第二故乡),真的转道去湖南了。
船泊沙市码头,我们全船的旅客都下船游沙市。大家改乘两辆大巴士,驶进沙市窄小而拥挤的街道。我坐在车子的很后面,因为我发现那ENG小组也抬着机器上车了!而且,那镜头总是对着我。内部作业?拍全体旅客?我看来看去有些问题,就把自己尽量藏到人堆里去。
车上来了一位年轻的导游小姐,用简单的话介绍了一下沙市和荆州古城的关系,就忽然激动地说,她要用一支歌,来表示对我们的欢迎。然后,她就引吭高歌地唱起了《在水一方》来了。她的歌喉圆润,歌词唱得一字不减。我惊愕地坐在那儿,简直不相信这是在长江沿岸的一个城市里!当她唱到: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的时候,我的眼眶都湿了。是感动?是感伤?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条道路,确实是又远又长呀!
巴士在历史博物馆前停了下来,又换了一位小姐,带我们参观历史博物馆。我这才初步了解,战国时期,这儿是楚国国都,建都四百十一年,历经了二十代楚王,所以,附近还有一个楚墓群,掘出不少历史古物。在这博物馆中,展出了一具西汉男尸,真让惊奇不已。
这具西汉男尸,浸泡在防腐药水的玻璃箱中,看来体格非常健壮。据说,这男尸发掘出来的时候,皮肤还有弹性,牙齿一颗不缺,解剖之后,发现内脏都是完整的。现在,这男尸仍然保存得很好,躺在那儿如同沉睡一般。身上也没有密密层层像木乃伊般缠裹,埃及人应该甘拜下风!我对这保存了两千多年的遗体,不禁啧啧称奇。这时,我身后有个人说:
“这不算什么。在湖南,有一个西汉女尸,保存得也非常好!”我一惊,怎么?这家伙还没走吗?我转头一看,欧阳跟在我后面,不住地点头。我忍不住说:
“你快回湖南去吧!不是要坐好久好久的车,才能到长沙吗?”我有些急,转头看鑫涛,低声说:“他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船柰,现在回去的车钱不知道够不够?”
偏偏他耳朵尖,又听到了,他对我们又敬礼又鞠躬:不要管我,我总有办法回湖南的!我现在还不急着走,我要陪你们游荆州古城!”拿这个“湖南缧子”,实在没办法!
参观完了博物馆,已经近黄昏了。我们在夕阳中,来到荆州古城的城墙上。这遗址也是经过修复的,却极有特殊的韵味。黑色的墙,白色的镂花小窗,红色的横楣,上面再覆盖上灰白色的瓦。城墙非常长,每隔一段,就有一座像垒似的城门楼高高叠起。城墙上。有宽宽的石路,我们可以沿着城墙一直走。落日余晖中,古城墙在我们脚下静静地躺着,荆州古城,包围在现代化的建筑中。这种“今”与“昔”的对比,深深地让我感动了。那天晚上,我们在沙市吃完晚餐,熊经理、王副总都要赶回武汉,不再回船了。大家纷纷握别了一番。欧阳常林已经挨到了最后一刻,不能不走了。他走到我们四个人面前,和我们一个个握手道别。我说:
“欧阳,我们后会有期!”
他眼光一闪,唇边带着笑,他说:
“是啊!后会有期!你们还要去桂林的,是不是?我会带着摄影机,在桂林等你们!”
“哇呀!”初霞脱口叫了出来:“你还没有采访够吗?一路上,你不是都拿着小本子在记录吗?”
“那是不够的,”欧阳说:“我应该拿摄影机!”
“欧阳!”我有些急了,“你千万不要去桂林,我们在桂林停的时间很短!到时候又不见得有时间给你作电视访问!你就等明年吧!我们明年在湖南见面!”
欧阳常林对我摇摇头,挥挥手,大喊了一句:“桂林见!”转过身子,他迈开大步,就这样扬长而去。
我和初霞,面面相觑。鑫涛和承赉,都挑着眉毛,瞪大眼睛,一股不敢相信的样子。我看着鑫涛,说:
“这才是标准的湖南人,你领教了吧?”
鑫涛拼命点头,说了四个字:
“湖南驴子”。他把“骡子”说成“驴子”,我和初霞,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在隆中号上的第二天,我们一清早就进入了葛洲坝。
说真的,我对于水利工程,是一窍不通的。到底这葛洲坝是怎样修建出来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只知道,以前的三峡,江流湍急,江面宽窄不一,水势汹涌澎湃,惊心动魄。船只经三峡,都像过鬼门关,出事率极高。自从葛洲坝建立,把三峡的水位,都调整了,使江面波平如静,船只可以出入自如。但是,从此,“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气势也没有了。
葛洲坝不止便利了长江上的交通,它最大的用处是发电,可发电二百七十万瓦,便长江附近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有电可用。这工程之浩大,据说是举世闻名。
在我看来,葛洲坝像三峡的大门,因为,经过这道门,我们就进入西陵峡了。陈船长事先就告诉我,船过葛洲坝,也是三峡一景,因为这是全世界所少有的航行经验,船要由闸门外入闸,在闸内等候,直至另一扇闸门打开,才能驶出去。
我凌晨五时就起庆,到甲板上去看船进坝。长江的清晨和夜晚都很凉,幸好我还保留了一件太空衣。甲板上,船上已拿着他的望远镜在等我们,而那ENG三人小组也赫然在焉!七点四十分,闸门大开,船进了闸。忽然间,水位升高了!我们的船像乘坐电梯一样,从低水位逐渐升高,升到了一个高度就停了下来。然后,另一边的闸门打开,我们驶出去。整个过程,完全像船乘电梯,我们已由一楼至顶楼,由顶楼出去,再入长江。此时的长江,水位已高,而两岸景致蓦然变化,绿野平畴都不见了,只见红褐色的岩石,高峰入云,峭壁对峙。所谓“乱石崩云”到这时才能深深体会。
我们一行四人,都舍不得离开甲板。我拿着陈船长的望远镜,对两岸的岩石探索。巨大的岩石,嵯峨排列,绵延不断,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岩石上面有棱有角,有图案,有鸟兽之形,有峥嵘之状……形形色色,不胜枚举。陈船长在我身边,不断提醒我:“看!那边岩石上就是有名的灯影峡,那边是黄牛峡,那边就是牛肝马肺峡,那边是兵书宝剑峡……”
原来,三峡的观赏点,都以岩石的形状来命名,许多典故出自三国演义或唐诗。我拿着望远镜,看来看去,对那些观赏点来不及找到,船已经驶过去了。但是,不用找观赏点了。这两岸的奇峰异石,宛然国画中的山,奇峰异石中夹带的这条长江,又宛如国画中的水。人,已经身在画中,何必再去找画?我看着看着,都看傻了。
西陵峡很长,到下午才走完。然后就进入了巫峡。两岸岩石,更加雄伟,插壁穿云,惊心动魄。
我们又都拥到甲板上,这次,一定不能错过一些太著名的岩石,像“神女峰”、“金盔银甲峡”等,陈船长说:
“如果天气不好,神女峰常常隐在云里雾里,根本看不到,今天天气晴朗,希望能看到!”
我仰头往上看,看得脖子也酸了,眼睛也花了。但是,我终于看到了“神女峰”。那神女是由一块岩石形成,她孤独地站立在巨大的山岩旁边,显得很渺小。但是,她傲然独立,体态婀娜,衣袂翩然,腐首长江,若有所思……远远看去,真是栩栩如生。当然,我又在陈船长的热烈指导下,看到了“老鼠洞”、“孔明碑”、“翠屏山”……等等景致。当众观赏点都已过去,我仍然依栏独立。船下,是滚滚长江,两岸,是三峡耸立,此情此景,我是不是在梦中呢?
那晚,我们停泊在“巫山”。预备第二天乘小船,沿大宁河(长江的一条支流)溯水而上,据说风景格外出色,有“小三峡”之称。船停了。我的心思仍然在三峡的峭壁悬岩上奔驰,仍然在长江的流水中起伏不已。我坐在大玻璃窗前,望着满天的星辰,就这样默默出神。我想着,欧阳苦苦劝我回湖南,他却不能领略,我的“乡愁”,岂止湖南一省?我的乡愁,也正挂在三峡的峭壁上,滚动在长江的流水中呢!
那晚,我根据古诗词,写了一首小诗:
“从别后,盼相逢,几回魂梦皆相同,卷我乡愁几万重!
山寂寂,水蒙蒙,断续寒砧断续风。
今宵坐拥长江水,犹恐长江在梦中。
十六、小山峡和ENG小组
小三峡。以前,我从不知道三峡中还藏着一个小三峡,自上隆中号以后,才听到陈船长和招商局诸位先生,即使被认为是“普通的风景”,在我眼中都非常“不普通”,对“小三峡”,我更是心向往之。小三峡,实际上这是长江的一条支流,这条河的名字叫“大宁河”,据说,发源于陕西省,全长二百五十公里,在巫峡西口注入长江。所谓“游小三峡”,就是从河口朔流往上游深入,沿河两岸,有峭壁悬崖,有巨大浓荫,水势也很惊险湍急。据说,李白诗中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情景,在大三峡已不复见,而小三峡中,却能重现。
自从去年十月起,雨水就不多,现在,长江和大宁河,都一正值枯水期。陈船长遗憾地对我们说:
“以前可以从大船直接下到小船,进入大宁河,现在不行了,要上码头,坐车到渡口,再改乘小船。大宁河里的小船,名字叫柳叶舟,顾名思义,就是那么窄窄小小,像一片柳叶一样轻巧,因为它轻巧,才能在激流中穿越险滩!”
柳叶舟!我一听就觉得兴奋。中国人实在是个诗意的民族,连船名都取得如此美丽。我兴致勃勃地问:
“我们是不是要去乘柳叶舟呢?”
“哦,那不成!”陈船长笑着说:“那太危险了!也太慢太小了!现在我们有机动船,专门给游客用,一条船可以坐二十个人。如果乘柳叶舟游小三峡,三天三夜也游不完!”
“可惜!”我有些失望。“我相信柳叶舟有柳叶舟的优点,那比较原始!”“不过,你还是可以看到柳叶舟!”陈船长热心地接口,“在这儿的居民,他们依然用柳叶舟。”
“用来做什么呢?”承赉问。
“对沿岸居民来说,那是交通工具,是谋生工具,有时它也是个“家”,他们可能吃住都在船上。在船上捕鱼,也捞沙金!”“沙金!”鑫涛很惊讶:“这儿还产沙金吗?”
“是的!”陈船长点头:“还有沙金!”
多么奇异的地方!我们在出发前,就充满了幻想,实际上,当我们深入大宁河以后,才知道,这儿的“奇异”,实在远远超过了我们的幻想!我们下了船,上码头,码头可一点都不诗意。又小又陡。要往上爬很高的石阶,鑫涛一面爬一面喘气一面数,爬到顶,他告诉我:“一百二十八级!没想到游河前要先爬坡!”
游河前岂止要先爬坡,还要先乘车呢!两辆大巴士,开始在窄小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左弯右拐,上坡下坡……司机艺高人胆大,车子颠上颠下,车内的乘客“前仆后继”,车外的行人前躲后避,好不惊险!全车游客,人人静悄悄,只有平家贤妹,一路“哇呀”,“哇呀”地不绝于耳。
幸亏这条路不长,司机技术可以得奖,把我们大家“安然”送达渡口。机动船已经在渡口等候。大家鱼贯上了三条船,开始向“小三峡”出发。
风度翩翩的陈船长,据说从不下船陪旅客游山玩水。但是,我们这一路,每次下船登岸,陈船长都亲自为我们做导游。陈船长实在是一位又细心,又热情,又和蔼的人。他见多识广,做了几十年船长,却毫无骄气,他自谦不能博学,但却写了一手好字。我们上船后,他曾经送了一块“三峡石”给我们,黑色的鹅卵石上,他用白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