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幽灵-第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想起蒋介石的三道〃命令〃与〃和平商谈〃的邀请电,他轻轻弹掉烟头上的灰烬,信步走出窑洞。
他在绿蓬蓬的菜地间的宽土道上站定。聆听人民喜庆的欢腾,巡看延安的黄土山脉、清澈的延河、高耸的宝塔,他的胸中漫卷着大时代的风云,重现了《沁园春·雪》的意境。1936年2月,在红一方面军由陕北准备东渡黄河进入山西西部的时候,毛泽东写下了那首胸襟浩荡的诗。
第二章 受降庆典
光荣的〃密苏里〃(1)
横滨 南京 1945。9
1945年9月2日清晨,横滨天色迷朦,雨云低垂,仿佛阴沉着脸。这里曾经是炫耀一时的帝国舰队的主要军港,现在却停泊着强大的盟军舰队。
在幢幢舰影中,有一艘显得格外巍峨雄壮、耀武扬威。它是一艘4.5万吨的战列舰,舰长800尺,装置有16寸大炮9门,其它小型炮几十门,火力范围广及20哩。它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四艘战列舰之一,堪为美国强大的海军力量的象征。重要的是,它以美国杜鲁门总统的故乡〃密苏里〃命名。
更重要的是,日本的投降仪式将在它的甲板上举行。它将于今天在历史上签下它光荣的名字。
一艘驱逐舰驶近距海岸6海里远的〃密苏里〃号。美、英、中、苏等国的受降代表和盟国的海陆空将领先后登上了〃密苏里〃号的甲板。
又一艘驱逐舰驶来。它是〃兰斯多恩〃号,载着11名日本的投降代表。首席代表是曾两任外相、又为现任外相的重光葵。为了防止遭到狂热的法西斯分子的暗杀,他们的行动是高度保密的。
关于由谁担任首席代表,日本人曾发生过争执。如果让皇族、新首相东久迩来领受这份耻辱,是断然不行的。让前首相、现任内大臣府御用挂的近卫文麿也许是合适的,但他本人坚辞不就。推来推去,这个倒霉的差使最终落在倒霉的重光葵头上。
外相的行头看得出是经过苦心盘算的。他头戴高礼帽,身穿燕尾服,脖子上系着考究的宽领带,戴着白手套的手拄着一根文明手杖,显得斯文而高贵。但他那条不争气的假腿却把他的形象弄得丑陋不堪,委实叫不肯趴下的日本式尊严大丢份儿。外相在从后甲板上顶层甲板的扶梯时极为狼狈,每蹬一步都得哼唧一声。这是他的命。1932年天长节(日本天皇诞辰日)那天,他陪同司令官白川义则大将在上海虹口公园参加检阅式,不料朝鲜义士尹奉吉扔过来一个类似行军水壶的怪物,炸死了白川大将,也让他陪上了一条腿。
重光葵被几乎所有的人以〃一种残酷的满足感〃注视着,拄着拐杖,挣扎在痛苦的路途。跟在他身后的梅津大将并不理会他的苦楚。与重光葵相反,梅津穿一件皱巴巴的制服和骑兵马裤,头戴野战帽,脚蹬长筒靴,衣装邋遢带有蔑视的意味。他铁块般的神色透出满腹的仇恨。他仇恨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走在前面的这个里通外国的主和派。最后还是一个美国人居高临下地拉了重光葵一把。
8点整,海军乐队奏响了雄壮的进行曲,美国国旗在乐曲声中冉冉升起。这面特意从美国用专机空运至此的旗帜,是1853年美国海军将领伯利炮击日本、强迫日本与欧美列强通商时悬挂的那面。
8时40分,中国代表徐永昌一行6人和各国代表团成员走出了舱室。
簇拥在舰首和第二炮塔周围的280位各国战地记者紧张起来,他们知道,他们期待以久的一幕即将开启。
8时45分,战功赫赫的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步出海军将官室,带领尼米兹五星上将和海尔赛上将,来到威力极猛的16寸大炮炮筒旁。军乐顿时大作,全体军官向总司令敬礼。
这位表演欲极强,一生都像在作戏的美国五星上将,还是那身几乎半个世界都熟悉的打扮:穿条烫得笔挺的裤子,上身却随便套了件敞领卡叽衬衫;不挂水果沙拉般五颜六色的勋章,只在衣领上缀一簇星形将徽;手里拎着根褐色曲柄手杖。只是那根叼在嘴上的玉米芯烟斗,此刻掖在了兜里。随便而简朴的衣着,带有刻意装扮出的与众不同。而他装腔作势的言谈举止,更是像他那充满华丽辞藻的文体一样矫揉造作。
此时他走上甲板向人们举手致意,那趾高气扬的神态,就像6天前他在厚木机场走下〃巴丹〃号运输机时说的一句话:〃这就是结局。〃
右舷甲板中间摆着一张长8尺宽2尺的长方形桌子,桌上铺着青色绒布。麦克阿瑟与尼米兹、史巴兹、魏德迈、史迪威等美军高级将领以及58名随员站在桌子的右边;桌后正面以中国代表徐永昌上将为首,依次排列着英国、苏联、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等国代表。
重光葵、梅津等一行11人在桌子对面站定。另外的人为3名陆军军官,3名海军军官和3名政府官员。军人穿卡叽呢军装,未佩带军刀。
9时正,受降仪式开始。
首先是特别规定的〃羞辱5分钟〃的程序。日本人在全体盟国代表严厉的目光下站立着。这时最难熬的恐怕是梅津,他曾坚决拒绝来此签署投降书,并以剖腹自杀相胁。
5分钟后,麦克阿瑟将军走到麦克风前,发表简短的书面讲话。
〃我们各交战国的代表聚集在这里,签署一个庄严的协定,从而使和平得以恢复。涉及截然相反的理想和意识形态的争端,正在战场上见分晓,因此我们无需在这里讨论或争论。作为地球上大多数人民的代表,我们也不是怀着不信任、恶意或仇恨的精神相聚的。〃
麦克阿瑟的演词里似乎还暗含一些别的意思。也许是这时刻的份量过于沉重,使得撑头挑担子的麦克阿瑟难以支撑,他持稿的手在微微抖动。
麦克阿瑟继续念下去:〃我本人真诚地希望,其实也是全人类的希望:从这个庄严的时刻起,将从过去的流血和屠杀中产生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产生一个建立在信仰和谅解基础上的世界,一个奉献于人类尊严、能实现人类最迫切希望的自由、容忍和正义的世界。〃
光荣的〃密苏里〃(2)
麦克阿瑟以庄肃的语调读毕,即令日本代表在投降书上签字。
重光葵神色黯然地拐到桌前,在椅子上沉重地坐下,脱去帽子和手套,摸出钢笔。他木然做完这些,眼睛就散了光,显得呆头呆脑地像个白痴。侧立一旁的美军军官顿起反应,他们有的疑惑,有的愤怒,有的竟骂出了声:〃快签!他妈的!快签!〃弄得他更是呆若木鸡。事后,也不知是为了自嘲还是为了自慰,喜好附庸风雅的重光葵写下和歌曰:
〃宁可让世人鄙弃我们的臭名,
愿祖国从此繁荣昌盛。〃
站在桌子另一边的麦克阿瑟见状噘了噘嘴,对身边的斯萨兰德总参谋长说:〃你去告诉他在哪儿签名。〃
重光葵签毕,梅津以帝国大本营的名义签了字。
无条件投降书保住了皇室,但这也为以后军国主义复活埋下了根患。为此,日本天皇对《波茨坦公告》起草者深为感激。1960年9月29日,日本赠给这位曾任美国驻日大使10年的约瑟夫·塞·格鲁一等旭日重光勋章,是由为纪念日美百年修好而去美国的皇太子夫妇特意带去的。
随后由盟国代表签字。
爱出风头的麦克阿瑟又抓住了一个作戏的机会。
他为签字准备了5支笔,并让从日本集中营刚恢复自由、惊魂未定的温赖特将军和白西华将军站在他身旁。他神气十足地坐下来,用第一支笔写下Doug,转身将笔赠予温赖特将军;用第二支笔写下Las,转身赠予白西华将军。第三支笔写下了MacArthur,另两支笔签署了另一份投降书。后三支笔中一支黑色的归美国政府档案馆,另一支黑色的赠给了他的母校西点军校;还有一支红色的笔,他留给了自己的夫人。
盟国代表第二个签字的是尼米兹将军,他代表美国。中国的徐永昌将军、英国的布鲁斯·弗雷泽将军、苏联的杰列维扬科将军、澳大利亚的托马斯·布莱梅将军、加拿大的穆尔一戈斯格罗夫上校、法国的雅加·勒克莱尔将军、荷兰的赫尔弗里希将军、新西兰的艾西特将军,分别代表本国政府在日本投降书上签了字。
〃让我们祈祷,〃签字仪式结束后,麦克阿瑟再次表达他的美好愿望:〃和平已在世界上恢复,祈求上帝永远保佑它。〃
就在此时,上千架美军B一29轰炸机自东方而来,那摇天撼地的引擎声,仿佛就是麦克阿瑟所指的上帝的声音。
惊喜的小城:芷江(1)
日本宣布投降后,蒋介石从对付共产党的两只手里腾出一只来,也在紧锣密鼓地操办受降事宜。他的这一只手同样是为了对付共产党。
蒋介石指令中日双方于8月21日在芷江洽降。
芷江是位于湖南和贵州两省交界处、筑于沅水两岸的一个小县城,人口不足5万。但它占有湘黔公路的便利交通,有1944年美国人援建的机场。更重要的是战争结束前4个月,冈村宁次为了与蒋介石的主力部队决战,在这里发动了大规模的〃芷江作战〃,结果以死伤2万余人惨败,被围歼的残存部队竟落到了以蛇鼠充饥的地步。蒋介石不无得意地把这一战事命名为对日的〃最后一战〃。
芷江于是有了光芒和重量,获得了百世不遇的殊荣。
8月21日的小城芷江妆扮得像个新娘,充满了惊喜的感情。城内搭起一座座松柏牌楼,上悬〃胜利之门〃的大字横幅。
许多人家的门头挑起了国旗,墙壁上贴着红纸的标语。人们扶老携幼涌上街头,警察像喝了七分的酒,指挥车辆的动作夸张而浮躁。尤其是那些从外地流亡到此的人,他们彼此拥抱,热泪涔涔地互问何日买舟东归。
机场的附跑道和外侧草坪上排列着成百辆吉普车和各种型号的军车。数千名中美军人拥集在指定的位置。来自四面八方的记者大多围挤在插着白旗的吉普车旁,摄影记者急于选择合适的角度,来回走动。在这紧张而兴奋的气氛中,人们焦急地等待着。
谁知到了预定时间中午12点,仍不见日本飞机的踪影。人群中波动起不安的情绪。
日本洽降代表今井武夫等乘坐的飞机正在经受一场特殊的考验。
日军同重庆方面的联系,过去为了避人的耳目,都是依靠私设的无线电台暗中进行秘密通讯,日本投降后,这些电台一夜之间都突然钻出来公开活动,究竟谁的情报更具权威,很难作出判断。至于洽降地点,有的报称在长沙,有的报称在福建建瓯,也有的说是在浙江玉山机场。后来经由日军驻上海陆军部证实,确认蒋介石指定的地点是芷江。
所以,一路上今井武夫心头疑云重重,唯恐有误。直至飞到常德上空,当6架美军P一54战斗机如预先通知的那样在云层中出现的时候,他疑惑不安的心才落了底。
但美军的战斗机不是来恭迎大爷的。这些心怀仇恨的调皮的美军飞行员,驾着先进的战斗机,像突袭那样,借助云层在日机的上下左右乱飞乱钻,弄得日机飞行员昏头昏脑,一度误将洪江当作芷江,耽搁了时程。
今井武夫一行乘坐的MC运输机,是为了顾及日军的体面,特意调用的冈村宁次总司令的专机,但是这架饱经战火、技术落后的飞机而今漆皮脱落,遍体弹痕,显得那样迟钝而寒酸。在美军战斗机饱含激情的骚扰和耍弄下,今井武夫内心混搅着惊慌、震怒、羞辱和凄凉。
他不禁咀嚼起八百年前的武将安倍贞仁战败投降时悲吟的诗句:
饱经岁月苦,
线朽乱横斜,
且顾残衣甲,
褴褛难掩遮。
12时11分,伫立机场苦候的人们终于看到了这架两翼下各缀一面日本国旗、两翼尾端分别拖着4公尺长的红布条的墨绿色飞机。这两根严肃的红布条可谓今古绝响,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蒋介石非凡的想象力,令芷江的历史性的天空无愧于历史。除此红布条外,蒋介石在给冈村宁次的电令中还规定了代表人数、飞行高度、到达时间、通讯波长、着陆顺序及所携带的日军战斗序列、兵力部署等。但除了着陆顺序被美军飞机夹在中间无法动荡外,其它几项都或多或少被擅改。即使是红布条也有人议论纷纷,说是比规定的短了一截,有失蒋中正的权威。
伟大的红布条后来被中美士兵撕成碎块留作纪念。
就在这架墨绿色的飞机盘旋下降的当口,一美军战斗机又顽皮地从高空对准它猛冲下来,贴着它的机头尖啸着掠过。这惊险刺激的喙头使被战争苦难压抑了八年之久的人们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哄笑声。有人挥臂大喊大叫,有人竟至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