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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少女开眼-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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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啊?〃
  〃我说,你不是看不见吗?〃
  〃呀,〃初枝把脸贴到正春胸口上说,〃对不起,是把失明给忘了。〃
  〃我也是不在初枝身边想初枝时,怎么也不觉得你是盲女。认为自己喜爱的人是盲女,这是很困难的。〃
  〃我倒觉得正春好像也是盲人似的。因为视力正常人的事我不懂嘛。〃
  〃这跟我无法相信初枝是盲女是一个道理。〃
  〃对。〃
  无论哪句话都在传递深厚的爱情信息。
  〃刚才我一回到家,就听说从初枝这里给礼子来过电话,告诉妹妹说一回家就想见到她。妹妹回家反正会很晚,所以我就来了。〃
  〃她到哪儿去了?〃
  〃还是为那事。对方是初枝前些天也遇到过的。〃
  〃你不阻止她吗?〃
  初枝犹如小孩一般感到不可思议。
  正春大笑起来:
  〃说什么去阻止……不过,要是能阻止的话,请初枝你去阻止阻止。〃
  〃好。〃
  初枝明确表态,当然令正春感到吃惊。
  〃她可不是一个肯听别人话的妹妹。简直就好像准备反叛社会,非与矢岛伯爵结婚不可。我实在有点难以理解礼子的心情,可是……〃
  两人的脸颊紧紧相挨。
  正春一讲话,其气息就让初枝感到发痒。
  〃妹妹她好像有事,所以我才天赐良机来到这里。写信不行,打电话嘛会被你妈妈听见,自从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来到银座散步,一直走到可看见这家旅店的地方,但是,我无法从这儿的门前走过而感到内疚……〃
  〃哎呀!〃
  初枝用手掌去触摸正春的脸颊。
  〃凉手。〃
  初枝嘟哝了一声,慌忙缩回了手。
  〃我爸爸去世了。〃
  〃听说了。从礼子那里。〃
  正春抱住初枝的胳膊不由地放松了。
  〃我的手触摸过冰冷的爸爸。〃
  〃啊?〃
  〃爸爸好像附在这上面……〃
  说着,初枝摊开手掌让正春看,接着又说:
  〃对爸爸我并不悲伤……我开始贪心了。对正春你,自认为还是很了解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能用眼睛看看你。〃
  〃是的。我们约定:一旦你眼睛能看见,最先要看我。〃
  〃好,所以,今天就想拜托小姐她……〃
  〃那么,马上去吧!〃

  高滨博士和蔼可亲地迎接他俩,与正春谈了谈大学的入学考试啦,最近观看的能乐啦,然后转过头对初枝亲切地微笑道:
  〃还记得那山上的秋千吧。礼子小姐指责我是庸医。因为只从远处看了一眼,所以不知道你的眼睛不好。〃
  〃当时,你如果在秋千那里等的话,也许现在就已经能看得见东西了。〃
  〃真的吗,大夫?〃
  正春情不自禁地向前探身。
  〃检查一下。〃
  接下来高滨博士又温和地问:
  〃你家人或亲戚当中有眼睛不好的人吗?〃
  〃没有。〃
  〃像你爷爷啦、姨妈啦,现在不在你家住的人当中呢?〃
  〃没有。〃
  初枝回答得有气无力,羞红了脸。
  初枝和母亲两人生活在一起。母亲应该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可是,除了苹果园的舅舅以外,初枝从没见过其他任何亲戚。做父亲的芝野还是那种情形。有关父系亲属什么事从未听说过。根本不知道普通的亲戚来往这种事体。
  初枝胸口堵得慌。
  博士却毫不在意,他像走形式似的询问道,现在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过去有没有得过发高烧的病?有没有得过神经性疾病?一会儿工夫,诊断结果好像已出来了。
  〃是天生失明。那么,到那边让我检查一下。〃
  说着站起身招呼护士。
  护士在博士给她使眼神之前,根本未想到初枝是个盲人。她慌忙牵住初枝的手。
  门诊的时间已过,因此显得很安静。
  〃这儿是视力检查室。你也能早点看到视力表就好啦。〃
  墙壁上挂着国际视力表。地板上画着间隔一米的五道白线。
  可是,初枝以为那里是什么都未摆的房间,径直走了过去。
  其隔壁就是诊疗室。
  不需要望诊,博士连视诊、触诊也是简单地过了一遍。
  按眼睑、结膜、角膜、虹膜这样的顺序做了检查,毛病还出在水晶体。
  〃由于似乎是相当厉害的近视眼,所以手术后,也许反而对视力恢复有利。〃
  博士走进下一个暗室问:
  〃暗吧,觉得暗吧?〃
  〃是的。〃
  接着检查光觉。
  如同手电筒的仪器在初枝眼睛的上下左右忽亮忽灭,问她是否感到光和暗,问她光来自何方。
  初枝都能正确地做出回答。
  〃太好啦!有光觉,而且投影良好。〃
  博士话音爽朗。
  〃从学术角度讲你不属于盲人,并非完全性失明,即并非全盲。不过,关于盲人的定义因国家、因学者不同而有许多差异……〃

  接着打开暗室灯,开始了运用斜照法和透照法进行的检查。
  聚光镜头的光直照到初枝眼睛上,她的头被嵌在金属框架中。
  〃水晶体呈黑褐色反射。〃
  反射镜的光一照到瞳孔上,好像整个脑袋都闪闪发光似的。
  博士通过反射镜正中间的小孔观察。
  〃可见眼底。〃
  初枝心中有点害怕。
  〃是黑色白内障。〃
  结束诊断的博士把手按在初枝肩上,让她自己站起来。
  〃也就是说,这好比照相机的镜头模糊了,如同窗户上上了毛玻璃一样,因此只要将它取下来就行啦。〃
  初枝仿佛做梦,她有点被人诓骗的感觉。
  〃手术用不着担心。因为有时一天都要做好几个白内障手术嘛。〃
  正春急不可待地在房间内踱来踱去,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问:
  〃大夫,怎么样?〃
  〃还是一种白内障,动手术吧。〃
  〃动完手术能看得见吧。〃
  〃应该看得见。〃
  〃看得见?〃
  他用力拉过初枝的手,而且连初枝踉跄也不顾。
  〃太好啦!太好啦!〃
  〃对。能治好眼睛让病人欢喜,作为医生也是非常高兴的事。〃
  高滨博士也微笑着望着他俩。
  〃马上告诉她俩,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正春抓起了博士桌子上的电话机,然而阿岛和礼子均未归。
  〃怎么这样!这种时刻还在外面闲逛。〃
  正春像是在斥责。
  〃真是太好啦,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啦!〃
  说着,又一次握住初枝的手。正春那生气勃勃的喜悦之情传遍了初枝全身。
  〃的确,要是稍微偏离一点儿,要是水晶体混浊的话,就会看不见。如此漂亮的白内障实在没见过。如不像这样眼贴眼似的看是发现不了的。〃
  博士想给激动的正春降降温。
  正春羞红了脸。贴那么近看初枝眼睛的不是只有自己吗?他想起了接吻。
  〃大夫,手术马上就能做吗?〃
  〃这个嘛……〃
  〃请在今天马上就做,我想要让大家大吃一惊。〃
  〃这恐怕做不到。〃
  博士笑了笑,他对正春说好好商量后再来住院。
  一走出医院,正春走得就像是在跳舞,所以令初枝感到宛如在空中飞行。
  〃爬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山冈上去吧!〃
  〃好。〃
  〃我要把那温室里的花,全部带去。当初枝的眼睛一睁开,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些花。〃
  〃好的。〃
  〃山冈。〃
  正春犹如抱着初枝似的,他俩登上了山冈。

  翌日,初枝住进医院。
  在手术之前需做各种检查和准备。
  例如不能咳嗽,一旦咳嗽便会影响到眼睛,就无法保持伤口平安无事。
  结膜囊的细菌检查不用说相当重要,甚至连泪水也做检查。
  〃初枝的泪水很干净,没问题的。〃
  正春在开玩笑说:〃我也想通过显微镜看一看初枝的泪水。〃
  对尿里是否含蛋白质和糖也做了检查。因为担心创口难以愈合,担心化脓。
  眼压和眼底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必须尽可能准确地做出手术后恢复视力的预测。
  从内科来的医生给初枝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
  护士又号脉又量体温。
  再加上住院医生的查房。
  这样初枝显得挺忙活。
  身体健康的初枝竟住院真有点儿可笑。当然并不躺在病床上,反倒活蹦乱跳的,但是很快就被医院特有的气氛感染了。
  眼睛看不见的初枝比常人更讨厌让人摆弄身体,却总有一种一切听凭别人的心安,也有一种以我为中心的任性。
  凡到病房来的人都为自己着想,可自己却不用替别人着想。
  这样一来可以坦率地流露对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的爱,这是一种甜蜜的享受。
  病房里现有三个人,他们是阿岛、礼子和正春。
  阿岛一个劲儿地向他俩致谢。
  〃确实托你们的福,初枝也算没白活在这个世上。〃
  〃话又说回来,一旦眼睛看见了,初枝难道不会变成另一个人吗?真有点可怕啊!〃
  礼子心想:要是我自己的话,恐怕要发疯了。
  正春气势汹汹地说:
  〃怎么会变呢?做了白内障手术后,那个人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印象好像确实有意思,西方的哲学家们也写过类似的话,说从中学到了意外的见解……〃
  〃我也同高滨医生谈过类似的话。说那叫纯粹的眼睛。要是能再重见光明,我也愿意姑且当个盲人。〃
  阿岛也面带微笑地说:
  〃对初枝来说好比是第二次出生在这世上,也许会很幸福的。〃
  但是,一想到芝野在这家医院刚死去不久,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自己跟芝野的小女儿那不堪入目的打架,她便对此感到羞愧,就连到走廊上去都觉得不好意思。
  〃是明天做手术吗?〃
  正春大声嚷道:〃用不着小题大做,不能给我们今天就做吗?让明确诊断可治愈的眼睛,就那样拖着不手术,哪怕只拖延一个小时,不也是罪过吗?我去跟高滨医生交涉。〃
  正春离开了病房。阿岛和礼子面面相觑。
  为正春和初枝那渺茫的恋爱而怜悯的心情,她俩是息息相通的。
  〃一旦眼睛能看见,初枝也会变得坚强起来的。〃
  礼子握住初枝的手。
  初枝不由地点点头说:
  〃趁现在眼睛还看不见,请小姐再让我好好摸一摸。〃
十一
  回家途中,正春和礼子心思各异地眺望着小山冈。
  池边树丛对面的大礼堂上有个时钟,礼子望着它,问道:
  〃三点多啦,哥哥回学校宿舍吗?〃
  礼子心想兴许有田在,想顺便去研究室看看。
  〃不,住家里。已约好要把温室的花剪来。〃
  〃给初枝?我替你带来。〃
  〃哦,不过,我说的是要全部……〃
  〃全部?〃
  〃说全部其实也没多少。〃
  〃是的,哥哥的温室已是一片荒芜。〃
  〃是荒芜了。〃
  〃毁掉它怎么样?实在看不下去妈妈衰弱无力地在替你照料。变得越发凄凉了。〃
  〃妈妈她,尽管那样,难道不也是一种乐趣?〃
  〃哥哥一下子把花都剪掉,是不是发疯了!〃
  正春如同一吐为快似的说:
  〃难道家里的人不都已发疯了吗?〃
  礼子惊讶地转过头去,突然大笑起来:
  〃哥哥,你要这样说的话也无妨,可是……〃
  接着明显地提高了说话声音:
  〃哥哥今天没去学校上学吧?〃
  〃没去啊。〃
  〃跟初枝约定的光是花?温室的?〃
  〃约定?〃
  〃约定就是约定嘛,哥哥太懦弱。嘴里不明说,心里却有约定。〃
  〃我做应当做的事。〃
  〃可是,跟那样的盲女孩做什么恋爱游戏,太残忍了!〃
  〃什么叫恋爱游戏?你才是尽在玩违心的游戏!〃
  〃对象不同呀。我跟比自己弱的人什么也不做。我讨厌干那种如同毁坏木偶的事。〃
  〃人强与弱能那样简单地弄明白吗?生命力这玩意儿是更难估量的。〃
  〃你是不是打算给木偶注入灵魂?〃
  〃我只能跟你说一句我决不轻视她。〃
  〃初枝她没有任何抵抗力,犯不着轻视。这跟我蔑视伯爵截然不同。〃
  〃讲这种话,你才要注意呢。〃
  〃初枝她妈妈,知道哥哥你的事,你知道不?〃
  〃知道?〃
  〃嗯。你大概要问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却不吭声吧?〃
  正春冷不防被礼子这么一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太可怜啦,我非常理解阿岛这个人的心情。〃
  〃对礼子说过什么话吗?〃
  〃还用得着说吗,她十分清楚哥哥的恋爱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所以静静地旁观着。这并非她是接客行业的女人出身才这样。而是太疼爱自己的女儿啦。哥哥你太自以为是了。〃
  〃为什么?〃
  〃好好考虑考虑就知道了。〃
十二
  夜里的气温已到了要生暖气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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