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2o3星球上的羽毛 作者:迟履苔-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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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有一点同情地看着葛拉迪斯。跟慈一组可能会很累，不光是身体上的累，心理上的恐惧可能会让他更累。不过，总要有一个人来跟慈一组的不是？只要不是我去就好。我安排好队员，走过葛拉迪斯身边时，目不斜视，只盯着前方，不看他的表情。
“山魈，走了！”
山魈乐颠颠地跑过来。
我和山魈步出小型飞行器，就是这里了。按监控室指示的，敌人着陆的大致范围就是这里了。
“老大，你看那里，那是什么？”山魈跑过去拎起一件衣服跑过来，“衣服耶！好脏啊。”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敌人的，自己人的大部分都应该拣回营地了。”
“那为什么敌人的衣服会在这里？”山魈仍然不懈地追问。
“你笨是不？又没有人有闲工夫给敌人收尸！”我的耐性有限，稍微笨一点的人，都应该先自省，我大吼，不全是我的错。
“尸体的！”山魈怪叫一声，赶紧将衣服扔得远远的。耶哦，好纯情的贵公子呢，没见过尸体一样。
我冷冷地拿手扇了扇风，“算可以的了。那是你看得见的，你看不见的，比如你脚底下，踩着的可是自己人的骨灰。”
山魈呆呆地看着我，消化。3秒钟之后，他跳起来哀嚎：“啊……”
我在他的嚎声成型之前，一拳将它打回去，“嚎什么嚎！开工了！找不到，杀不光，你今天别回去，就在这里披着这件衣服陪这里的兄弟们过夜好了。”我丢下他转身就走。
今天忽然发现，战争还真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活着的时候，有两个阵营，在战场上的，不是敌人，就是自己人，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可是到了死后，却都睡在沙粒中，被风吹到一起，不分彼此。被杀的人，与杀死他的人，被融成一片沙，连分也分不开了。这是什么事实呢？一死泯恩仇？还是，杀人与被杀，本来就是一件分不清楚的事？真的是好讽刺，战争。将来我死了，也要来到这里，和被我杀死的人客客气气地一笑，然后再和他们融合？
大家，都是不得已。
洗澡洗澡。
没想到山魈虽然第一次上场，可是战斗力却不容小觑。到底是军队培育起来的，再怎么差，也还是有模有样的，让我这个老鸟也赞叹不已。同样是第一次上场，就不知道澄空怎么样了。他那么小，才刚成年，身体又看上去那么弱。都是玄辛的错！干什么不把澄空给我嘛，光塞个山魈给我。不给就不给好了，我认了，但是，好歹让我们1队和西克罗他们2队一起行动，我好跟澄空一组带着他嘛！
不知道西克罗有没有带着他。西克罗那个男子，一年到头脸上就只有装酷和脸红两种表情，连笑都没怎么笑过，真是个让人不放心的人。让他照顾我的澄空，根本就比不上我的爱心加细心加耐心的嘛，真是让人担心。如果有我在就好了。
敌人那么少，应该不会刚好被澄空碰到吧，千万别碰上了。
好担心澄空。我觉得我像一个神经质的母亲，但是没有办法，担心得要死，真郁闷。我恨恨地穿上衣服，爬出浴室。先去看看澄空好了。要是他有什么不对劲，我就去欺负死西克罗，给澄空报仇雪恨，然后去找玄辛把澄空的监护权要过来。决定了。我快速地整理好衣服，去找澄空。
敲门声在我要碰到门把时响起，我在一秒之内开门。正是一张让我担心不已的脸。澄空笑得很阳光，我放下心来。
“澄空。”我呼天抢地地拖他进来。
澄空显然在为过于迅速的开门惊叹不已，然后他很快被我的怪异的招呼声吓了一跳。澄空来找我哪！在他完结了人生第一场战斗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之后，他居然第一个来找我哪！多么感性的时刻。感动……我热泪盈眶，“澄空……”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你来看我……”
“是啊，我刚跟玄辛少将报告完，路过这里，看看尽羽姐怎么样了。”澄空温柔地道，声音清澈，不含杂质，“尽羽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酸溜溜的。耶哦，原来是先看过玄辛的。我扁扁嘴，收回泪水。还是偶像比较重要。玄辛一定是表扬过他了，所以他才会精神那么好，打完仗也不累，还神采奕奕的。西克罗一定已经跟玄辛报告过了，待会儿去问玄辛澄空的具体表现怎么样。
一定表现得很好，害我白担心了，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
“玄辛说了什么？”我酸酸地问，“表扬了？”
澄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气闷。玄辛玄辛玄辛，我这么关心澄空，而玄辛只不过坐在那里，淡淡一笑，说一句“做得好”，就比我强多了。虽然我跟玄辛一向是不用分什么彼此的，但是，太太太不公平的待遇了。想不到，我还有跟玄辛计较的一天。生气、生气、生闷气。对，生闷气。看到澄空那张无辜的脸，我连气也生不出来，好悲哀。搞不好，我和山魈一样，有被虐倾向也说不定……
第二章未瞑星的阳光（3）
“西克罗来过了吗？”
“来过了。”玄辛了然地看着我，“想知道澄空第一次战斗的表现？”
当然，知道了还问。我不满，强烈不满，这算什么嘛。明明我最关心澄空的，跟他相处也最多，结果，却还要找这个跟澄空都卯是卯交往的人来打听澄空的事。而更呕的是，玄辛居然拿这个来刺激我。也许他是无意，但是，很不幸，他很神准地点到了我的痛处。
“玄辛，那个孩子好像很崇拜你。”我一本正经地透露消息给他。
“嗯？”他看都不抬眼看我一下，没多大兴趣响应我，只顾着将我的记录器接上信息仪。
“那个孩子，是个好孩子。”我认真地看着玄辛说道。
玄辛微微勾起唇角，“尽羽，你比他大不了多少，叫他孩子，你这么说显得很沧桑。西克罗说澄空虽然看上去很没什么体力，但身手很灵活。”
“不愧是军队挑中又培养的，怎么都是优秀的。”我比自己受夸奖还骄傲，“那……”我犹疑地说出我的担心，“澄空他杀了人吗？”
“嗯，是的。你是怕他心理上有什么阴影吗？”玄辛一点就通。
“对，还有山魈，他们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山魈今天没杀人，因为我拦住了，最后是自己解决了。但是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亲手杀人，到时候，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此而产生负面影响。这种噩梦，好多人一背就是一辈子。”
“尽羽，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而且，你的保护实在没有多大用处。”玄辛不赞同地看着我，“当年你要上战场的时候，我也并没有对你实施过这种保护。这种事情，只能尽快地适应，适应得越快，对自己越好。因为反正这是绝对避不开的，你跟我一样清楚，不是吗？”
“可是，我跟他们又不同啊，在我成年上战场之前，你训练了我多久才让我拿枪的？”我从小一直在军营里，看过了无数次死亡。而在刚刚正式上战场的时候，玄辛一直带我在身边，等我看习惯了别人杀死别人的场面之后，他才将枪配给我，等我第一次给予别人死亡的时候，我已经不觉得是多么震撼的事了。可是，他们却不跟我一样。我可以用玄辛的方法来让山魈慢慢适应，毕竟他就在我身边。但是，澄空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先经历了。
“你很担心吗，尽羽？”
玄辛宽慰似的拍拍我的背，“你不用这么担心的，因为军方培养的小孩，最先接受的不是身体训练，而是心理训练。在还不知道战争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了。再残酷的死法，他们都见识过，所以，让一个人死亡，就像受其他方面的教育一样，只是会成为他们教育的一部分。受不住的，早在正式进入军队之前受不住，被淘汰掉了，剩下的能够撑到正式上战场的人，早就坚强得不会受这种影响了。”
玄辛在跟我述说他自己的从前吗？玄辛，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他也曾经是过这种日子的小孩？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玄辛的从前，才知道这么小一部分，心中便替他兴起密密麻麻的酸楚与疼痛。这是玄辛一直密密实实掩盖着的伤口，才浅浅掀起一角，便扑面而来惊心动魄的血红。想知道更多，可是，不能再问了，玄辛打定主意不告诉我的事，再问，他也只会和从前一样，清清淡淡地说一句忘了。而且，在窥见了这样的一角之后，我还能毫不在意地当着玄辛的面，全部揭开吗？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忍心对玄辛这样做。
那，我可以问别的不相干的，但对我却很重要的问题吗？他会回答吗？“玄辛，你那么护着我，为什么还会让我入军队上战场？”千万要回答，不要不理。我紧张万分地望着他，心悬起来，等他回答。他对我的处处保护我当然是知道的，不会错解，那他又为什么让我成为战士，过这种血雨腥风的日子？我之于玄辛，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这是我一直思索而不得解的问题。
玄辛将注意力全放在信息仪上，装作没听见我的问题，不理我。
“拜托……”我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再伸手扳过他的脸，与我面对面，难得严肃正经地软软地哀求他，“很重要。”所以，不要无所谓地听过了不答。
我很忐忑不安地直视着他。
他深思地望着我。好一会儿，他表情平静地开口：“我如果不将你带在身边，你一个人可能会死掉。可是，如果你要待在我身边，势必要留在军队里。我有能力将一个不到年龄的小女孩留在军营，但是，在这种地方，我有太多地方保护不了你，你要自己保护自己，就算不能保护，至少，也要有承受的能力。”
我呆呆地看着他深邃的瞳仁。以前，一直觉得玄辛的眼睛太黑太深，像黑洞一样，连光线都释放不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而找不到任何东西常常令我感到迷惘，每每凝视他，我的心中更加会充满各种不确定。可今天，我分明看见他的眼里有一个我，正睁着傻呆呆的眼睛，用傻呆呆的表情看着他。
玄辛神态自若地任我盯着他看。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他的眼睛再怎么深，也是有倒影的。我这两天，心里在惴惴不安什么呢？不管他的眼睛深处装的是什么，只要他不对我闭上眼，只要我不屈不挠地站在他面前，他的眼里，就一定会有我的存在。
而这个我——我看着他眼中的自己，表情太呆了。我伸出两根食指，左右开弓提上嘴角15度。刚洗完澡的关系，头发还是湿的，凌乱地贴了一些在额头上。我拿他清而明的眼睛权当镜子，拨开额前的头发，开始就着他的眼睛，用手指梳理头发。
玄辛一直默默无语地任我看着他，然而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你还要看多久？”
“哦。”我又有丢人的行为了，飞快地缩回手，垂下眼。亏得玄辛耐性好，居然忍这么久，果真是定力一流。
“为什么觉得重要？”
这回换玄辛看着我。他的目光比我高段多了，不到10秒就看得我怪尴尬地低下头。
呃，老是这么你盯着我看我盯着你看，看来看去的，气氛会不会太暧昧了？我晕陶陶地想。
“为什么？”玄辛再次开口追问。
“哦。”忘了玄辛是属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人了。他遇到不喜欢回答的问题可以不理我，但是不代表我有那个特权不理他。没办法，他是老师我是学生，被他不平等对待惯了，连我自己都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了。可怕的奴性。
我扁扁嘴，假笑着对他说：“怕你不是真的爱护我嘛，让我担心得要死。搞不好你本意就是拿我当杀人工具养的怎么办？多悲哀多伤我的心。”
假话，玄辛脸上写着这么两个字。玄辛是什么人，我当然知道敷衍不了他，所以我朝着他憨头憨脑装可爱地一笑。我打算装傻扮呆，蒙混过关。
看着我的行为，玄辛无奈地叹笑，然后一指敲上我的头顶。
耶耶耶，过关。“哎呀”我装模作样地惨叫一声，低下头很痛苦地抚着头顶。
耳边传来玄辛轻轻的笑声。我的心中浮起一丝很微妙的喜悦感，因为一直以来郁结在心中的一块大石，正在悄然融化。无论如何，现在我知道，我在玄辛心中，不是不重要的那一部分。
第二章秘密藏在颈间（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