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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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们为什么突然跟我很熟的样子啊?’
高至平不予置评地瞥瞥他们,再若有所思望着我,那眼神好像我应该要知道才对。
‘你会不会想太多?人家哪有跟你熟?’
‘我想太多?分明是他们怪怪的。’
‘你该不会以为他们喜欢你吧?丑女多作怪。’
什么?!我张大嘴,不敢置信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跟我杠上!这家伙难道一大早嘴巴就吃…吃…吃便便吗?(我还是没办法说得太粗鲁……)
‘你才是丑八怪啦!不想理你了!’
‘敬谢不敏。’
还口出成语咧!这混蛋!最好他写作文也这么厉害。
我跳上脚踏车,气呼呼骑走,隐约还听见那群男生纷纷责怪起高至平来:
‘欸!你干嘛跟她吵架啦?’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真的比去年我规定的两公尺还远了,是时间的关系吗?还是距离?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应该会更好才对。
坐在树下,风不再那么清爽,蝉鸣吵吵的,我的视线落在感人肺腑的文字上,我的思绪还在咀嚼方才高至平不带善意的言语。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找我吵架不可?
大概是失望大于原先的期望,一个人在树下,我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伤心。
过没几天再遇到高至平,我信口问他考上哪间大学。
他看起来不太想告诉我,思索一会儿,傲慢地回答:‘反正是你考不上的那间。’
天地良心,我绝对跟他誓不两立到底!那是高至平自找的!不过,当我这么下定决心,命运偏在我们身上印证了‘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
我被奶奶告知要跑一趟高家的时候,差点要跪下来求奶奶开恩,这节骨眼去高至平的家,除了吵架之外,我想不出还会有第二种结果。
但,奶奶坚持这罐新酿的梅酒一定要送到高家,好谢谢他们上回某个我已经忘掉的礼物,有时候我对乡下这种互通有无的习性感到无聊,各式各样的农产品在每户人家送来送去的,不烦哪?
后来,是高伯母帮我开的门,不幸中的大幸,我把酒味四溢的透明罐子交给她,她显得非常兴奋、喜欢,我一面应付她对奶奶手艺的赞美,一面等候接下来她会要我带什么贡品回去。
高伯母迅速想一想,拍手说道:‘对了,上次我先生抽中一个六奖,是无线电话喔!可是放在我们家里也没用,你拿回去给你奶奶,她那支电话太旧了,又不方便,你带回去给她。’
电话?这倒挺新奇的。我随她上楼,她在房间找半天找不到,感到不能理解,我跟她说不用了,心里其实想早点离开,不料高伯母又突然拍手叫道:
‘我想起来了,电话放在至平那里啦!他说他要看说明书就带走了。’
天啊!跟在高伯母后面,我暗暗千拜托万拜托高至平那家伙不在,去抓鱼还是去放羊都好,就是别让我碰上。
‘至平喔!幸好你在,来,来,赶快把爸爸抽中的那支电话找出来给恩佩。’
那家伙好像正在书桌前看书,听见我来,只移动一下身子,高伯母健壮的体格把我挡住一大半,我故意盯住墙角的垃圾筒,不与他四目相交。
那家伙倒是听话,乖乖起身搜寻那支宝贝电话,只是跟他妈妈一样,刚开始也找不到,这时楼下门铃大作,高伯母抛下我们匆匆忙忙走开了,前方登时少了遮蔽物,我强烈感受到赤裸裸的不安全感,可还是咬紧牙关,不轻易妥协。
‘你随便坐吧!不会那么快就找到。’
他平淡地说,依旧没理我,继续弯身在一个矮柜翻东西,我无奈看看四周,只好意思性地往前走几步,当我的注意力不再在铺着蓝色塑胶袋的垃圾筒上,便自然而然观览起他的房间,男生的房间,我第一次进来。
他的房间,比我想像中简单干净,没有床,一张单人素色床垫依着房间角落,同样素色的凉被没有折,一橱子的书,书柜上摆着三具机器人模型,他的书桌是深核桃木的颜色,面向窗口,有只装满文具的笔筒搁在边角,单薄的窗帘并没有束起来,所以时而随风飘动,帘子边缘与翻飞的书页相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立在原地,好奇眺望,高至平刚刚在看的书是‘谁搬走了我的乳酪’,我也有看过,同时惊讶他会读这种励志书。
我的视线再往左边稍稍移动,停住,桌上有张似曾相识的手帕,房间里只有手帕是折叠整齐地摆着,我把头歪偏个四十五度,试图辨认出那个只露出一半的图案,啊!是史努比!手帕是我的!
认出的瞬间,我想起自己将手帕塞到他掌心的那一刻,他流了很多汗,我在他背上,扭伤脚,担心自己身上的泥巴弄脏他的衣服,而他只是把手一握,手帕就被紧紧握在尚未褪色的岁月里。
我呆呆站着,凝望自己的手帕放在高至平的书桌,它的位置不意竟如此合适、安好,彷彿…彷彿我的一部份一直都留在这里,没有离开。
‘喂!找到了。’
他如释重负地出声,我吓一跳!是心脏差点从嘴巴跳出来的那种惊吓,高至平愣一愣,手上还拿着那具电话机,说:
‘你见鬼啦?’
‘才…才没有咧!’
他从我身边经过时还一脸怀疑:‘怪里怪气的。’
窗外吹进的薰风习习,调皮的浏海三番两次挡住视线,我伸手拨开它,还是舍不得让视线离不开那张手帕,看着,心底甜了,风里有芒果的清香。
‘拿去。’他把电话装在纸袋中递给我:‘你会装电话吧?’
‘当然会,别小看我。’
现在没事了,不过他没有要结束话题的打算,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下去:
‘明天,你有没有空?’
‘要做什么?’我不会脸红心跳,因为无法想像这家伙会约女孩子。
‘我那些朋友又要去钓鱼,一定要我邀你去。’
咦?他的脸又变臭了,这个人很奇怪耶!嘴上在邀请人家,表情却不是那回事,难道又想找我麻烦吗?
‘你朋友是怎么了?我前几年来他们也没理我,干嘛今年这么反常?’
于是,高至平再次拿着那种我应该要知道答案的眼神看我,他这种反应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蠢,还蠢得不知所以然。
‘喂!你说清楚呀!我可没那么好拐喔!’
‘笨蛋。’他轻轻骂我一句,用手指撞了我额头一下:‘想也知道他们要追你啊!’
我按着额头,他骂我了,我没有回嘴,一时之间被他充满不舍的语气弄乱思绪。
我不是那么在乎那些男生是不是真的要追我,不过那些话从高至平口中说出来,有点…有点尴尬,我垂下眼,只好不去正视他,再度回到垃圾筒上面:
‘那,你为什么要不高兴?’
‘我哪有不高兴?’
他回答得很快,像要极力撇清什么一样,又像一头受惊的野兽,高至平变得比我以前所认识的还要古怪。
‘你明明就很不高兴我去。反正,我明天要陪奶奶去别的地方,如果有空就过去找你们。’
这次他不作声,点个头,我说我要回去了,他依然没表示意见,踏出这个房间之前我特意侧头再瞧瞧书桌上的手帕,它在那里的位置真好,要不要向高至平提起手帕的事呢?
‘拜拜。’
还是算了。告别高伯母,准备离开水泥地广场,从这里还能见到二楼窗口的书桌一角,堤花布窗帘飘呀飘的,为什么他要跟我吵架?为什么他还留着手帕?关于高至平,我有许多矛盾的为什么,却问不出口。我只是心情愉快地哼起一首英文歌,踩着轻快步伐踏上归途,手帕在他那里多放几天也没关系。
我平躺在虫鸣不绝的夏夜,莫名有了失眠的预感。
0725egg2004…09…07; 20:20
第 五 章
‘奶奶,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蟋蟀叫得特别吵闹的夜晚,和奶奶一起看电视,趁着进广告,我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奶奶掉头望望我,不是很了解我的用意。
‘离开这里?要去哪里?’
‘我是说,这里很多人都想到其他城市去,就连那个…那个平仔将来也会到外面去念书啊!’我说着说着自作聪明起来:‘对呀!奶奶可以出国玩。’
她听了,呵呵笑几声,笑我的傻气和一片孝心:‘奶奶什么都不懂,出国做什么?’
‘出去走走啊!不然奶奶去过的地方好少喔!’
奶奶只是若有似无地应个声,日本节目又上演了,她的视线回到电视萤幕上,我也安静地坐在矮凳陪她,等到下一波广告又进来,她才祥和地回答我:
‘有的人适合待在出生的故乡,安身立命,只要尽好自己的本份就很满足了;有的人则需要离开可以依赖的家,出去闯一闯,闯出一片更好的天地。奶奶也想过要离开,不过,佩佩,奶奶留在这里的意义比离开重要。’
‘所以奶奶不走了?’
‘奶奶在这里很好。’
现在的我,看不出到底好在哪里。我懵懵懂懂靠在她膝上,很久没说话,直到广告时间快结束,我轻轻发问:
‘那我是不是也适合一直留在台北?’
事实上,那时我还不确定到底哪边才是我心灵的归属,台北?或是奶奶这里?
奶奶腾出她干皱的手,爱疼地梳理我的发,一遍又一遍,那缓慢的磨擦好舒服:
‘你可以试试啊!出去看一看,要是外面的大风大浪让你支撑不住,还是可以回到老家来,故乡有一点是新天地永远比不上的,它和我们的心灵息息相关,它会给我们力量。’
‘嗯……’
老人的声调都低低的,无棱无角,平滑地窜进听觉里,我只顾着沉醉在此刻昏昏欲睡的懒意,没有太多能耐思索奶奶说的故乡和心灵的关系。
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我等着奶奶把信拿出来,那封神秘得要命的信。
半个月过去了,引领而盼的信件始终没出现,好像奶奶根本忘了这回事。早上她照顾那块菜圃,看完一个日本节目,和邻居聊到中午,然后坐在摇椅上打盹,醒来再看一个日本节目,到了晚上奶奶作针线活儿。
又是个下午,大概三点时刻,奶奶豆子剥着剥着睡着了,我仔细观察她毫无防备的脸庞,再昂首瞧瞧奶奶房间的小木柜,信就在里面。
我以最灵巧的动作把膝上的塑胶盘和没剥完的四季豆放到旁边椅子,蹑手蹑脚绕进屋子,还不时回头看她动静。我不是想当坏孩子,剥豆子真的太无聊了,而且怎么等都等不到奶奶拿信给我,话也套不出来,我看我自己动手好了,只是要复习我先前看过的部份,当然如果不小心瞄到下面的内容,那也不可抗力,人类的视角就那么大嘛!
我偷偷摸摸潜入奶奶房间,这房间向来就得到我格外的敬重,那里弥漫着四○年代的暮色光线,空气中隐隐一丝焚香味道,听说是从前大家闺秀爱用的薰料,二十来条的绣帕展示般地陈铺竹篮,宛如奶奶克尽女人本份的骄傲和证据。
拉开木柜上头的抽屉,里面什么也没摆,就一只珠盒,信在盒子里。临动手之际,我再度不放心地探探外头的奶奶,嗯!睡得很安稳。
好,那封信,奶奶非常宝贝的信,现在在我手中了,甸着它几乎毫无重量的纸张,指尖好像在发抖,我正在触碰不属于我这一辈的领域。尽管我有福尔摩斯的精神,但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这么做,侵犯奶奶的秘密令我害怕,于是我反覆深呼吸数次,决定临阵退却,心想还是把信放回去好了,反正奶奶早晚会拿给我看的。
当时,高至平的声音蓦然在大门口响起,我吓一跳,倏地把抽屉推进去,木头撞击出过大声响,我逃出房间,定在走廊,高至平正巧来到奶奶的摇椅前,手捧一颗大得不像话的西瓜,狐疑地看我。
我也望着他,却是一脸仓惶,过度的惊吓使得心脏剧烈收缩,最惨的是作贼心虚害我双颊烫得不得了,他的注视没移动过,我根本进退不得。
奶奶醒过来了,吃力眨了几次眼,总算看清楚来者何人,亲切拍拍高至平的手:
‘平仔,你来了?怎么抱一个这么大的西瓜?’
‘喔!我妈说要给你啦!这西瓜很甜,今年种得很好。’
‘好,好,要替我谢谢你妈妈喔!’奶奶歇歇,找不到我:‘咦?佩佩呢?’
于是高至平锐利的视线又回到我身上,我笨拙地开口说在这里。
‘佩佩,把西瓜拿进去,放在厨房桌上。’
奶奶那样交待,我当场骑虎难下,怎么办?信还人赃俱获地握在手上。高至平注意到我踌躇的异样,略略瞟我藏在身后的手一眼,亮起一缕聪明的瞳光,他发现了!
‘奶奶。’高至平把西瓜搁在我刚刚坐的椅子,前去央求奶奶:‘我妈还想问你的丝瓜怎么种的,她怎么种都失败。’
‘丝瓜?丝瓜喔…哎唷!那很好种,来,来,你来看。’
奶奶古道热肠地带他去园圃,见他们都走了,我赶紧溜进房间把信放回原来的盒子,关上抽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