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6-醉眼看金庸-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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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做鬼,又不能堂堂正正做人,更无法遁入佛门做神了。这种人就成了多灾多难的江湖上四处游荡,勾心斗角,阴险狡诈的鬼魅。
单从宝树和尚形象的塑造,就能体味到作者对人物性格命运和社会人生非凡的洞察力。
胡一刀与妻子话别的情景感人至深。
“若是我不幸死了,你怎能活着?”“妹子,刀剑一割,颈中一痛,甚么都完事啦。死是很容易的,你活着可就难了。我死了之后,无知无觉,你却要日日夜夜的伤心难过。唉,我心中真是舍不得你。”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胡一刀夫妇之间需要面对的,此时已不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妾来终日望,夫去几时归”,尚有着渺茫希望的思念,而是“一见无期,百身何赎”,“百年何几,泉穴方同”,阴阳相隔,充满着绝望的死别。
这段话表达的情感与革命志士林觉民《与妻书》中的情形,颇多相似。
《与妻书》中,“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辞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世间最大的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与最心爱的人做死别。
个人的生死是不足道,担心的是死后,自己的心爱的人“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在生与死的关头,在面对自己最爱的人,胡一刀与林觉民,一个草莽英雄,一个革命志士,相遇了。
但,对于英雄的妻子来说,对于坚贞的爱来说,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正如,胡一刀的妻子最终还是随夫同赴九泉,正如,林觉民的妻子不久也就抑郁而死。
从生命的可贵,从幸福的不易来看,我们是不提倡以身殉情的做法。但文学与现实,往往上演着尚未泯灭的人类情感最高贵的品质,捍卫着人类坚贞爱情的经典模式。
情人的血泪,不由得让我们思索,是什么在摧残着人类的幸福,是什么令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胡一刀与林觉民,一个虚构,一个现实,赴死的原因不一样,一个是为了解决无法摆脱的仇恨,一个是“为天下人谋永福”,“助天下人爱其所爱”。而内在的精神气质是一致的。那就是爱憎分明,勇于背负,勇于牺牲的侠之精神。
悲剧的背后,告诉我们的是,要远离仇恨,远离战争,远离杀戮,拒绝压迫,拒绝奴役。同时,这里还隐含着生命永恒的主题:生与死。
死是容易,而活着是难的。活比死需要更大的勇气。金庸的小说不是让人厌世,而是教人如何勇敢的活。活得幸福,死得尊严!
胡夫人在侠义这一点上,丝毫不逊色于其丈夫。临危不惧,英雄相惜,气度非凡。她对丈夫说:“大哥,并世豪杰之中,除了这位苗大侠,当真再无第二人是你敌手。他对你推心置腹,这副气概,天下就只你们两人。”对敌人说:“苗大侠,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果真名不虚传。我丈夫若是死在你手里,不算枉了。你若是给我丈夫杀了,也不害你一世英名。来,我敬你一碗。”并且斟了两碗酒,自己先喝了一碗。又对自己的丈夫说:“大哥,你不用担心。若是当真命丧金面佛之手,好好将孩子带大就是。”三言两语,豪迈之情可见一斑。我们只知道封建社会里,男尊女卑,夫唱妇随。女性没有独立之身份,然而在金庸小说里,江湖女儿的飒爽英姿丝亳不输给男性。
胡一刀与苗人凤更是惺惺惜惺惺的代表。从见面,第一口酒饮尽时,光明磊落的豪侠之气就相互印证。从整宿的研讨武学,“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帮对方了结死后未了的心愿,到有意化解仇恨,人格的高标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人心险恶,江湖落暮,往往最了解自己的人,最欣赏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敌人。
在一片雪山之上,几壶热酒,挟着长剑,奏响了一代侠客荡气回肠的悲欢之歌。
大凡英雄总是有着无法克服的致命的弱点。阿基琉斯的脚踵,恺撒的癫痫,胡一刀的心不狠,苗人凤的使剑时的耸肩……英雄的弱点总是会令敏感的人们心痛得落泪。因为,这些弱点往往是铸成悲剧的来源。
这些不可避免的弱点使英雄从圣坛上走下来,成为活生生的人,为普通人苦难的生活增添了一丝悲壮与希望。
雪山飞狐,通体洁白,富有灵性。代表着真诚、纯洁、豪情、智能。明指胡斐,实指胡一刀,甚而说,是象征一代雪山豪杰的侠义精神。
第二部分 流泪未必非豪杰第12节 《射雕英雄传》赏析
《射雕英雄传》1957年至1959年连载于香港《商报》。它是金庸先生第一部“超级长篇小说”,同时也是金庸先生最有名的作品。很多人都是因为这部小说而成为“金庸迷”的。1980年广州《武林》杂志首次连载了《射雕英雄传》,金庸武侠小说首次正式进入大陆。影响巨大。《武林》也由此声名大噪。1983年,黄日华、翁美龄主演的同名香港电视剧上演,《射雕英雄传》更是深入新一代的读者的心。毫不夸张地说,大陆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铁血丹心》、《华山论剑》、《满江红》的旋律,是他们少年成长过程中无法抹杀的记忆。
作为金庸武侠的优秀作品,小说《射雕英雄传》可以说的东西很多。民族冲突、民族主义、英雄主义,侠义、爱情、武功等等,可以说包罗万象。这里,只能选一些片段,冀望以管窥豹:
风雪话国耻
郭啸天斟了酒,劝张十五喝了两杯,说道:“乡下地方,只初二、十六方有肉卖。没了下酒之物,先生莫怪。”张十五道:“有酒便好。听两位口音,遮莫也是北方人。”杨铁心道:“我两兄弟原是山东人氏。只因受不了金狗的肮脏气,三年前来到此间,爱这里人情厚,便住了下来。刚才听得先生说道,我们住在江南,犹似在天堂里一般,怕只怕金兵何日到来,你说金兵会不会打过江来?”
张十五叹道:“江南花花世界,遍地皆是金银,放眼但见美女,金兵又有哪一日不想过来?只是他来与不来,拿主意的却不是金国,而是临安的大宋朝廷。”郭啸天和杨铁心齐感诧异,同声问道:“这却是怎生说?”
张十五道:“我中国百姓,比女真人多上一百倍也还不止。只要朝廷肯用忠臣良将,咱们一百个打他一个,金兵如何能够抵挡?我大宋北方这半壁江山,是当年徽宗、钦宗、高宗他父子三人奉送给金人的。这三个皇帝任用奸臣,欺压百姓,把出力抵抗金兵的大将罢免的罢免,杀头的杀头。花花江山,双手送将过去,金人却之不恭,也只得收了。今后朝廷倘若仍是任用奸臣,那就是跪在地下,请金兵驾到,他又如何不来?”郭啸天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得杯儿、筷儿、碟儿都跳将起来,说道:“正是!”
张十五道:“想当年徽宗道君皇帝一心只想长生不老,要做神仙,所用的奸臣,像蔡京、王黼,是专帮皇帝搜括的无耻之徒;像童贯、梁师成,是只会吹牛拍马的太监;像高俅、李邦彦,是陪皇帝嫖院玩耍的浪子。道君皇帝正事诸般不理,整日里若不是求仙学道,便是派人到处去找寻希奇古怪的花木石头。一旦金兵打到眼前来,他束手无策,头一缩,便将皇位传给了儿子钦宗。那时忠臣李纲守住了京城汴梁,各路大将率兵勤王,金兵攻打不进,只得退兵,不料想钦宗听信了奸臣的话,竟将李纲罢免了,又不用威名素著、能征惯战的宿将,却信用一个自称能请天神天将、会得呼风唤雨的骗子郭京,叫他请天将守城。天将不肯来,这京城又如何不破?终于徽宗、钦宗都给金兵掳了去。这两个昏君自作自受,那也罢了,可害苦了我中国千千万万百姓。”
郭啸天、杨铁心越听越怒。郭啸天道:“靖康年间徽钦二帝被金兵掳去这件大耻,我们听得多了。天神天将什么的,倒也听见过的,只道是说说笑话,岂难道真有此事?”张十五道:“那还有假的?”杨铁心道:“后来康王在南京接位做皇帝,手下有韩世忠、岳爷爷这些天将,本来大可发兵北伐,就算不能直捣黄龙,要收复京城汴梁,却也并非难事。只恨秦桧这奸贼一心想议和,却把岳爷爷害死了。”
张十五替郭,杨二人斟了酒,自己又斟一杯,一口饮干,说道:“岳爷爷有两句诗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两句诗当真说出了中国全国百姓的心里话。唉,秦桧这大奸臣运气好,只可惜咱们迟生了六十年。”郭啸天问道:“若是早了六十年,却又如何?”张十五道:“那时凭两位这般英雄气概,豪杰身手,去到临安,将这奸臣一把揪住,咱三个就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却又不用在这里吃蚕豆、喝冷酒了!”说着三人大笑。
杨铁心见一壶酒已喝完了,又要了一壶,三人只是痛骂秦桧。那跛子又端上一碟蚕豆、一碟花生,听他三人骂得痛快,忽然嘿嘿两声冷笑。
杨铁心道:“曲三,怎么了?你说我们骂秦桧骂得不对吗?”那跛子曲三道:“骂得好,骂得对,有什么不对?不过我曾听得人说,想要杀岳爷爷议和的,罪魁祸首却不是秦桧。”三人都感诧异,问道:“不是秦桧?那么是谁?”曲三道:“秦桧做的是宰相,议和也好,不议和也好,他都做他的宰相。可是岳爷爷一心一意要灭了金国,迎接徽钦二帝回来。这两个皇帝一回来,高宗皇帝他又做什么呀?”他说了这几句话,一跷一拐的又去坐在木凳上,抬头望天,又是一动不动的出神。这曲三瞧他容貌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可是弓腰曲背,鬓边见白,从背后瞧去,倒似是个老头子模样。
张十五和郭杨二人相顾哑然。隔了半晌,张十五道:“对,对!这一位兄弟说得很是。真正害死岳爷爷的罪魁祸首,只怕不是秦桧,而是高宗皇帝。这个高宗皇帝,原本无耻得很,这种事情自然做得出来。”
郭啸天问道:“他却又怎么无耻了?”张十五道:“当年岳爷爷几个胜仗,只杀得金兵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只有逃命之力,更无招架之功,而北方我中国义民,又到处起兵抄鞑子的后路。金人正在手忙脚乱、魂不附体的当儿,忽然高宗送到降表,说要求和。金人的皇帝自然大喜若狂,说道:议和倒也可以,不过先得杀了岳飞。于是秦桧定下奸计,在风波亭中害死了岳爷爷。绍兴十一年十二月,岳爷爷被害,只隔得一个月,到绍兴十二年正月,议和就成功了。宋金两国以淮水中流为界。高宗皇帝向金国称臣,你道他这道降表是怎生书写?”杨铁心道:“那定是写得很不要脸了。”
张十五道:“可不是吗?这道降表,我倒也记得。高宗皇帝名叫赵构,他在降表中写道:‘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备藩国,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他不但自己做奴才,还叫世世子孙都做金国皇帝的奴才。他做奴才不打紧,咱们中国百姓可不是跟着也成了奴才?”
砰的一声,郭啸天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震倒了一只酒杯,酒水流得满桌,怒道:“不要脸,不要脸!这鸟皇帝算是哪一门子的皇帝!”
张十五道:“那时候全国军民听到了这个讯息,无不愤慨之极。淮水以北的百姓眼见河山恢复无望,更是伤心泣血。高宗见自己的宝座从此坐得稳若泰山,便道是秦桧的大功。秦桧本来已封到鲁国公,这时再加封太师,荣宠无比,权势薰天。高宗传孝宗,孝宗传光宗,金人占定了我大半边江山。光宗传到当今天子庆元皇帝手里,他在临安已坐了五年龙廷,用的是这位韩侂胄韩宰相,今后的日子怎样?嘿嘿,难说,难说!”说着连连摇头。
郭啸天道:“什么难说?这里是乡下地方,尽说无妨,又不比临安城里,怕给人听了去惹祸。韩侂胄这贼宰相,哪一个不说他是大大的奸臣?说到祸国殃民的本事,跟秦桧是拜把子的兄弟。”
张十五说到了眼前之事,却有些胆小了,不敢再那么直言无忌,喝了一杯酒,说道:“叨扰了两位一顿酒,小人却有一句话相劝,两位是血性汉子,说话行事,却还得小心,免惹祸端。时势既是这样,咱们老百姓也只有混口苦饭吃,挨日子罢啦,唉!正是: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