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阎皇脔奴-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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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想到。
被人形容寡情冷心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如此深爱一个女人,深爱到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地步。
他身为一国之君,九五之尊,掌握了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睥睨万物,却唯独掌握不了她……他倾尽所有深爱的女子。
他从没想到,也未曾想过,却已经不可自拔地……深爱上了她,一个恨他,就连片刻都不愿多待在他身边的倔强可人儿……
楔子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么弦拨。怨极弦能说。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也,东方未白凝残月。
——《张先·千秋岁》
第一章
你飞奔经过身畔
柔软的青丝彷佛丝缎般滑过指尖
残留一丝似有若无的馨香……
在京城,繁华热闹的首善之地,没有人不知道步相府的名号;或许可以说在这天底下,步家就是权势与地位的象征,他们历经三朝的苦心经营,终于在朝廷之中奠定了不可轻易动摇的根基。
在步家,有人为官,有人经商,彼此之间的默契绝佳,善用各自的资源当作对方的后盾,每年赚进不少的财富,所以在民间有一种说法,那就是在这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并不是皇帝,而是富可敌国的步家。
急促却轻快的女子脚步,踩碎了一地金红交错的落叶。
时序入秋,空气中透著寒凉的气息,红枫与金黄的银杏叶一片片地飘散在地上。步永嫣不知道白己究竟闯进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这片林子就像迷宫似的,她打转了半天,却—直找不列出口。
闯祸了!
她紧抱著怀中的琵琶,匆忙的脚步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愕然地看著眼前的小石亭,才惊觉自己根本就不曾逃离过这个地方。
这里明明就是皇宫大内,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片迷宫似的林子呢?她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将怀里的琵琶抱得更紧了。
或许,她根本就不该莽撞行享,误闯了禁地,而被卫兵追缉。要是一个弄不好,她个人安危事小,只怕还会丢了步家的颜面!
对于自己身为步家人,步永嫣心里总是感到骄傲万分。虽然她只不过是—一个远房的亲戚,但从小就被老太君收养,被当成自家人一样抚育。
她一定要在别人发现之前,赶快回到太后殿,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为步家惹来不必要的祸端。
听说,皇上对于他们步家在朝廷之中拥有显赫的势力感到不悦,不断地传出有意削减步家党羽的消息,为了这件事情,步家几位长辈都感到非常担心,一直在想办法拉拢他们与皇上之间的关系。
最后,他们决定要将女儿送进宫里,如果她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等于持有了一张护身符,步家就能够继续在朝廷之中生存下去。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芙容姊姊入宫之前闯下不可弥补的祸事呀!
步永嫣转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不安地瞧著四周的环境,落叶早就将她曾经走过的路给掩没了,她深吸口气,挑了一条小径,打算再试试自己的运气,说不定,这条小路能够让她找到出口——
「如果没有人替你带路,你休想走出这片林子。」一道低沉浑厚的男性嗓音从她背后扬起。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她一大跳,她停下脚步,怯怯地回眸觑了来人一眼,只隐约看见了他被凉风拂动的衣袍一角。
「对不起,打扰了!」说完,她匆匆转身,拔腿就跑,心里有一种闯了大祸的感觉——
就是这低沉的嗓音!命令士兵追缉她的,就是这男人!
原本她是要悄悄潜进后宫的,却没料到闯进了这片美丽得令人屏息的林尹,惊扰了这个躺在书斋卧椅上沉思的男人。
她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淮,但见他能够唤动宫里的禁卫军,应该不是泛泛之辈才对!
「站住,把脸转过来。」男人压沉了嗓音说道。
他低沉的嗓音中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步永嫣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以为壮胆,缓缓地转过头,还是把小脸压得低低的。
「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住在这皇宫之中的人究竟是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吗?好奇他们会不会吃人吗?」男人笑哼了声,语气中含著浓浓的嘲讽意味。
「不是……」
「要不然呢?你究竟在好奇什么事情?」男人挑眉觑著她,好奇她这妮子到底还能把头压得多低。
「我好奇……听说皇帝的后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另外还有三千佳丽,个个国色天香,我想瞧瞧她们是否真的那么漂亮……」她说得好小声,真希望他干脆别听见算了!
「怎么?你想要与她们较劲吗?」他听说最近有一批秀女要进宫,她也是其中之一吗?
「当然不是!」她急忙摇头澄清,「是我一个即将进宫的姊姊,她想知道自己会不会比别的妃子差劲,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她是哪个府上的千金?」他笑问道。事实上,他对她的真实身分比较感兴趣。
「不能说,我不可以出卖她。」她摇了摇头。
「要是我保证守口如瓶呢?」他提出了诱人的条件。
步永嫣思考了半晌,最后依旧用力地摇头。「还是不能说。她只长我半岁,从小就照顾我,我绝对不能出卖她。看你一身尊贵打扮,怕也是皇帝跟前的人,要是我告诉了你,你跑去告诉皇帝,皇帝就会觉得我姊姊有怨妒较劲之心,到时候他不宠爱我姊姊的话,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她这妮子未免太会想,也想太多了吧!男人扬唇一笑,「难道你不想跟那位姊姊一起进宫吗?」
「不想。」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他好奇地挑起眉。
「不想就是不想,哪有为什么呢?」她说得斩钉截铁,反而觉得他好奇陉,两个人才不过初次见面,就硬要人家回答他一堆问题。
她抬起眸正视他,一双如星辰般闪亮的美眸闪动著不驯的光芒。
这时,追随至男人身边的内官忍不住扬声斥道:「放肆的丫头!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
「退下!没要你说话,就别多嘴!」男人冷冷一喝,扬手示意尾随而至的禁卫们退到一旁。
步永嫣看著原本跋扈的内官乖乖地退下,心里更好奇眼前男人的真实身分。他的体态修长且高大,身穿一袭白色的常服,并没有多余的纹饰,却显得尊贵无比。如镌刻般的脸庞上挂著微笑,但那淡淡的笑意却渗不入他那双冰冷熠亮的黑眸之中。
她不知道当他睁开眼睛时,眼神看起来会如此慑人——他在书斋中闭目养神时,她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好奇他睁开眼睛的模样,却没料到会如此凌厉,令人不敢迎视。
男人定定地凝视著她粉嫩的俏脸,她看起来有些苍白,还有点慌张不知所措。明明看起来就一副胆子不大的样子,却有胆量闯入不被允许进入的禁地,她那双彷佛会说话的明亮皓眸……看起来竟有些顽强不驯呢!
她真是一个令他感到矛盾,却又觉得有趣的女孩!
「如果我告诉你入宫之后,你可以得到皇帝的宠爱,得到数不尽的好处,你还是不想入宫吗?」他语带诱哄。
「不想。」她依旧摇头,不为所动。
「你与你的家人可以得到荣华富贵,以及世人们的艳羡,对于这样的条件,你一点也不动心吗?」
「只要姊姊入宫之后能够过得快乐,我就满足了。」她从来都没有妄想过……不敢妄想自己得到比现在更多的幸福美好。
哪怕只是多一点点,她都觉得自己会遭到天谴!
看见她无欲无求的天真笑脸,男人一瞬间脸色黯沉了下来,他勾唇一笑,神情是不怀好意。
步永嫣被他沉锐的眼眸瞧得心头发慌,她总觉得他看著她的眼神好奇怪。彷佛就像—只野兽要将她吞噬似的。
这时,一阵骚动似远若近地传来,或许是因为这个林子被设了阵法,人的声音也变得不太真切,无法判断远近。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去看看。」男人淡声吩咐一旁的内官。
「是!」内官匆匆地转身潜入一条幽径,过了一会儿,便回来禀告道:「启禀主子,是太后殿那儿派宫女出来找人。听说被太后邀进宫里弹奏琵琶的姑娘不见踪影,她们正在四处寻找呢!」
「是你吗?」男人看著她怀里抱著的琵琶,淡淡地开口。
步永嫣就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住的小兔,不知道他这条毒蛇接下来到底是要一口吞了她,还是继续跟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最后,她点了点头。「对,是我。我出来了那么久,太后娘娘一定很担心,才会派人来找我吧!」
「那你走吧!」他出乎意料地爽快道。
她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就放过她。见机不可失,她紧抱著怀里的琵琶,拔腿跑过他的身畔,往他所指的那条小径离去。
男人勾唇微笑,定眸瞅著她纤细的背影,当她越过他身畔之际,那一头柔软的青丝彷佛丝缎般滑过他的指尖,残留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馨香。
她以为逃出这座迷林之后,就等于从他的掌心中逃掉了吗?
如果她真的那么认为,未免就太过天真了!
这时,一旁年纪较为老迈的内监总管李公公上前说道:「启禀皇上,这名女子私自闯入『飘香林』,应该要将她定罪才是!」
男人觑了手下一眼,耸了耸宽肩,「不必了,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这场游戏,朕要慢慢玩下去。」
一直以来,他就不是最受父皇疼爱的皇子。他排行老六,不如几位哥哥受重视,也不若弟弟们因为年幼而受到更多的关爱。
但他没有得到父皇重视的主要原因,是他太过于成熟冷静。就连他自己的母后都曾经私底下抱怨过他这个儿子太深沉老练,诡谲的心思令人捉摸不透,只好敬而远之。
但三年前,父皇驾崩之前,在遗旨上写明了继承帝位的皇子人选,出乎意料地,他的名字出现在那份遗诏上。
黑阎半闭黑眸,慵懒地坐在软轿之上,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件事情,心里觉得好笑。他只怕永远都忘不掉那天他的兄弟们一脸不敢置信的错愕表情……或许在他们的心底,他们每个人都比他更有资格,而且更有可能坐上那张皇帝的龙椅宝座吧!
宫仆抬著软轿娴熟地穿过凝祥门,步过长长的宫道,来到了太后平时起居的景仁宫。
看见皇帝驾到,宫女们赶紧跑进去禀报太后。
太后徐氏没想到儿子会心血来潮,突然前来向她请安。她一直都不懂性情中庸的自己,怎么会生出像他这样冷静世故的儿子,她不喜欢被他那双寒眸盯住的感觉,凉飕飕的,直教人打从心底发颤。
黑阎并不是不晓得母亲对自己的嫌恶想法,所以自从继位之后,他除了按照时节定省之外,从来不造访景仁宫,他们母子几乎可以说是最熟悉彼此的陌生人。
他走进殿阁之中,向母后行了简单的请安礼仪,便在宫女准备的金锦交椅上坐下。
「皇上今天怎么会有空来看哀家呢?」
「朕有件事情要问母后,想必母后应该知道答案才对。」
「到底什么事情是哀家知道,而令皇上感到好奇的呢?」这下子换徐氏心里感到好奇了,这天底下只怕没有任何事情能教她这个儿子感兴趣的吧!到底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能教他特地前来询问?
「前两天母后在景仁宫举办了一场寿宴,朕行了祝贺礼后便先行离去,不知道母后邀请了一位弹琵琶的姑娘……母后应该知道她的身分才是!」他的语气平淡,眸光深沉得令人瞧不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弹琵琶的姑娘?皇上指的是嫣儿吗?」
「嫣儿?那是她的名字吗?」
「皇上怎么会突然问起嫣儿呢?」
「朕想知道她是哪个府上的千金。听说她在母后寿宴时弹奏过琵琶,想必母后应该知道她的身分。」
徐氏点头微笑,「哀家当然知道。她是步相爷所收的义女,是步家远房的亲戚。听说她父亲是位弹奏琵琶的师傅,所以她的琴技堪称天下一绝,哪天应该让皇上也听听看才对。只是……皇上怎么会突然对她感到兴趣呢?」
「朕怎么从来都没听母后提过她?」黑阎客套地问道,心想这也难怪,他们母子除了平日的问安之外,生活起居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她是步相爷引荐的。听说她家前几代祖先也是朝廷重臣,算起来也是名门之后。嫣儿的模样清秀伶俐,心地也善良,这几年在宫里见多了斗争权谋,哀家很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