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炳麟传-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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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只见室中烟雾纷披,而先生神采方旺,谈锋更健。因为谈天也是先生乐事之一,只要有人触其机锋,话头便源源而出了。 先生素知医,于《伤寒论》尤有研究,间为人开方治病,也都能奏效。但关于自己的卫生,却又异常忽略。有时夫人劝他注意营养,多进补品如鸡蛋之类。先生听了,每每把夫人的话重述一遍,好像是闻所未闻。先生更不从事运动,因此连走路似乎都很吃力。但如跟随他的人上前去搀扶,先生必极力挣脱,拂袖而去。由这一点,也可看出先生独立自由的精神。 先生对于金钱,简直可以说是视若无物,如前段所提的买房子就是一例。在别人看起来,他是受了欺,上了当。其实先生自己何尝有丝毫容心。不过先生的性情是叫人摸不着的,有时家里零用他都要管,甚至买一刀草纸,也得直接向他领钱。 先生读破万卷,著述等身。但藏书并不多,更不讲究版本。一部《十三经注疏》,只是普通的石印本。因为翻阅次数太多的缘故,已变成活叶。有一次为学生讲《尚书》,稍一不小心,书竟作蝴蝶飞,散落满地,引得哄堂大笑,而先生仍言谈自若,绝不在意。 先生的书名也不小,求书的人自然很多。他的书法自成一家,篆和行草都有一种面目。人家只要得到他的片纸只字,都视若拱壁,什袭珍藏,倒是先生本人,反不怎样满意自己的作品。往往一幅写成,看了一下,即放在废纸之列。这可给了他侍役一个赚钱的机会,竟串通一家装裱店,专窃这种字,印上先生的图章,装裱后价卖与人,得钱两人朋分,先生初不在意,一直经过很长的时间才发觉,因此他想出一个防弊的方法,就是把写来不要的字一律撦破,塞在字纸篓里,图章也从侍役手中收回,以为这样总是一个稳妥的办法了。但是他却忘了,作弊是我国人的特性。有一种人会防弊,也就有一种人会舞弊。在这以后,完整的纸固不易得,撦破的字装裱起来,还不是一样?至于图章,在先生用了多次以后,反正是要交给侍役一洗的,这可又给了侍役一个盖章的机会。 先生晚年除著书讲学外,也常常做点应酬文字,大概不外是书文题跋和碑铭之类。一篇墓志铭或墓表,人家通常送他一千元到二千元。但他做文章,并不就以金钱为准。据说有一个纱厂的主人,想请他做一篇表扬祖上的文字,送他万元作为润笔。他却极力拒绝,一字也不肯写。他替黎黄陂做了一篇洋洋的巨文,又一钱不受。因为先生是最重感情的,他于当代人物,除孙公外,惟于黄陂有知遇之感。所以替黄陂做文章,认为是应尽的义务。 因为先生享有当代大名,所以常常接到一些不相干的信。或是同他讨论某种问题,或只是恭维他。那班替先生办笔札的人,对于这些信,往往置之不理。但先生以为人家既有信来,总得回答,免使人家失望。因为这些被弃置的信,反是先生亲笔答复。 (以上是录王基乾的《章先生逸事》)
第四章 先生晚年的志行第26节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章先生光复中华,振兴学术,功业虽成而精力弥瘁。民国七年以后,知植党无益,一切泊然。晚年见当世更无可为,乃退而讲学于苏州。王基乾《忆余杭先生》文中,言其扶病讲学,直至弥留时的情形甚详。兹摘录如下: ……先生虽衰老,然于讲学则未忽稍苟。初,先生患鼻衄,中央以先生功在国家,特赠予万元,以为医药资。先生初不欲,既受之,则以此款为人民血汗所出,不欲用诸个人,因复成立国学讲习会于苏州寓庐,冠章氏二字,距初在东京讲学时,盖已二十有八年矣。先生讲学,周凡三次,连堂二小时,不少止,复听人质疑,以资启发;不足,则按日约同人数辈至其私室,恣意谈论,即细至书法之微,亦无不倾诚以告,初不计问题之洪纤也。二十五年夏,先生授尚书既蒇事,距暑期已近,先生仍以余时为足惜,复加授说文部首,以为假前可毕也。顾是时先生病续发,益以连堂之故,辄气喘。夫人因属基乾辈,于前一时之末,鸣铃为号,相率出室外。先生见无人倾听,可略止。然余时未满,诸人复陆续就座。先生见室中有人,则更肆其悬河之口矣。以此先生病弥甚。忆最后一次讲论,其日已未能进食,距其卒尚不及十日。而遗著《古文尚书拾遗定本》,亦临危前所手定。先生教学如此,晚近真罕有其匹也。 先生病发逾月,卒前数日,虽喘甚不食,犹执卷临坛,勉为讲论。夫人止之,则谓“饭可不食,书仍要讲”。呜呼!其言若此,其心至悲。凡我同游,能无泪下? 国丧典刑,“哲人其萎”,民国二十五年六月十四日,先生逝世。寿裳在北平,闻“梦奠”之耗,不胜哀痛!曾于北平追悼会中,致开会辞,大意思说章先生之殁,举国同悲。但是我们今天在北平开会追悼,特别地加倍地来得悲哀!因为现在北平成为前线了!回念先生绸缪国是,每每不幸而言中。自民国元年,先生力主北都,以为辽东靠近强邻,易被凯觎。如果都城在南,控制必有所不及。到了国民革命军底定全国,奠都南京,东北虽改树国旗,仍旧自为风气,而先生昔日之言,渐不为人所称道。哪知道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之变,一朝而失三省,热河继陷,北平成为前线了。寿裳并集遗著,撰挽联云:
内之颉籀儒墨之文,外之玄奘义净之术,专志精微,穷研训故;上无政党猥贱之操,下作懦夫奋矜之气,首正大义,截断众流。
上联首二句,出于《瑞安孙先生伤辞》,次句《菿汉微言》;下联首二句《答铁铮》,次二句《与王揖唐书》。上联是国学大师,下联是革命元勋。以先生之德业巍巍,文章炳炳,原非数十个字所能形容,不过轮廓依稀在是而已。 国民政府闻丧震悼,崇礼宿儒,明令褒扬,特予国葬。令文是: 国民政府令,二十五年七月九日,宿儒章炳麟,性行耿介,学问淹通。早岁以文字提倡民族革命,身遭幽系,义无屈挠。嗣后抗拒帝制,奔走护法,备尝艰险,弥著坚贞。居恒研精经术,抉奥钩玄;究其诣极,有逾往哲。所至以讲学为事,岿然儒宗,士林推重。兹闻溘逝,轸惜实深!应即依照国葬法,特于国葬。生平事迹存备宣付史馆。用示国家崇礼耆宿之至意。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