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燕云梦-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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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云蒙山中天气愈发寒冷,我在淡紫色的衣裙外又加上了一件纯白貂毛的小披肩下楼往听香水榭而去,素儿阻挡不住,紧跟在我后面,急急说道:“夫人,外面天凉,……”
山中飘来丝丝秋雨,几片落叶坠地,我走到荷花池畔,一层凉意顿时浸入骨髓。
风吹池面泛起一圈圈弧形的涟漪,枝叶折损的残荷在风雨中摇曳,不再是盛夏时分红绿相映的繁华美景。雨滴打向残荷,溅起簌簌轻寒,“留得残荷听雨声”意境完美得近乎凄凉。
燕王书房的门关着,房外静悄悄空无一人。
沿着曲折的长廊走到窗下,素色轻罗所制窗纱迎风飞出顽皮地扑到我的脸上,我微笑伸手拂开它,向书房中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到的情景,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燕王身着白色的常服,神情闲适躺在长榻上,常服的扣袢散开,结实的双腿都裸露在外。
在他的腿上揉捏抚摩的是一双纤长秀气的玉手,白吟雪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比他多,带着春风般的笑容,柔声问道:“王爷可觉得舒服些了吗?”
燕王合眸说道:“的确是好多了。皇宫的御医对我这病都束手无策,你家祖传的风湿药方确实有效,没想到这些虎骨、川乌、白芍之类药物看似平常,组合起来竟有如此良效。”
白吟雪眼波更温柔,说道:“吃药还不够,只要持续推拿理疗一个月,王爷的病根就会彻底消除了,这一个月不让王爷四处走动,恐怕王爷要闷坏了。
我只觉全身血液直涌向头顶。
纵使白若松是明代神医,扁鹊再世、华佗重生,他也不可能教自己女儿“理疗”这个未来的医学术语。虎骨、川乌、白芍,还有推拿理疗,都是我在治疗风湿病的药方中所写的内容!
白吟雪无意捡拾到了我写的纸笺,知道燕王有风湿痼疾,居然按照我写的方法去治疗燕王,还假言哄骗他足不出户一个月。燕王和她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对她的亲密接近坦然受之,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气愤已极,奋力将窗纱边缘所缀的珠串扯下,拼尽全身力气使出唐门暗器手法“暴雨梨花”,数十颗琉璃珠立即飞进窗台打向白吟雪的身上。
“暴雨梨花”是唐门最狠毒的招式,无论面对何等样的高手,出招必定伤人。但同时自己也会受损,自损越多,伤人就越重,我此刻脑子里已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让白吟雪不能再继续害人,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要为我可怜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来势迅疾的琉璃珠惊动了他们二人,他们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未满月就下楼出门来找燕王,震惊的表情更让我觉得无比愤怒。
燕王身形骤起,将白吟雪摔开丈许,一阵轻响后,那些琉璃珠尽数打在他身上。他眉目含怒,手按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视我说道:“蕊蕊,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要我永远都不原谅你吗?”
白吟雪从地上站起,扶住他的胳膊,神情紧张说道:“王爷,您受伤了!”
我万万不料他竟会为了保护白吟雪以自己的身体去抵挡我发出的暗器,刚才那一招尽了全力,他一定伤得不轻,忽然感觉到丹田气血翻涌,头脑一阵晕眩。
他带着怒火的紫眸,冰冷的语气,让我觉得无比的绝望。
眼前被白吟雪温柔扶住的男人还是那个疼我爱我的朱棣吗?
还是那个恳求我不要嫁给别人的朱棣吗?
还是那个发誓生生世世要保护我的朱棣吗?
我穿越而来,为他改变,为他受尽磨难和委屈,结局却如此惨不忍睹,在他心中的地位竟然还不及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
我眼泪狂落,对他说道:“朱棣,我不要你原谅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错!如果我错了,就错在当初不该相信你,不该嫁给你!我是为谁怀了孩子又失去了他?我又是为了谁才会留在这里?我的存在本来就毫无意义,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搅扰你的清静了!”
我掩面越过荷花池的栏杆,燕王追随我而出,大声喊道:“蕊蕊,你回来!”
他的轻功身手本不及我,我沿着听香水榭依山而建重重叠叠的台阶一口气冲到山顶,面前是一道断崖。
我在崖前立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带着怨悔和无奈,正欲走近我,道:“蕊蕊,无论你做过什么事情我都原谅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
秋雨滴滴落在我的鬓发上,混合着我的泪水,我含泪喊道:“别过来!你既然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我错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停下脚步,柔声道:“好,你没错,我听你说,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白吟雪的身影出现在山顶。
我以为燕王已经明白了事情真相,心中怨忿和伤心齐齐涌现,说道:“如果你相信我,就让这个女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她偿还欠我的血债!”
燕王毫不犹豫说道:“好。”
白吟雪圣洁端庄的神情顿时凝住了一刻,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温柔对燕王说道:“妹妹刚刚失去了孩子,心情难免抑郁。只要妹妹高兴,吟雪愿意接受妹妹任何惩罚,王爷要我死也没关系。”
燕王看了她一眼,那复杂难解的眼神在我心头又扎下一根刺。
只听燕王说道:“我已经答应你了,还不快回来?”
我们原本相知甚深,他一个眼神,一点微妙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那俊朗如明月的面容依然如故,对我说话的语气却并不象是发自真心,或许他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只因情势所逼,不得不答应我。
我怔立在崖边,山崖下冷清的秋风吹过,身体轻轻发抖,心中激烈斗争,我是该选择他,还是该放弃他?
选择他,前面还有无数的磨难,白吟雪手段高明,我不是她的对手。
放弃他,结束这段穿越时空之旅,本是一了百了,从此再无牵挂。
心中却还有一丝丝的不忍。
我一步也没有动。
白吟雪突然对我说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妹妹难道不顾与王爷昔日的情义吗?他对我尚且以身相护,对妹妹更不必说了,妹妹还是快过来吧,不要让王爷为你担心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 “对我尚且以身相护”, 白吟雪的话在暗示什么?我目光如离弦之箭看向燕王,他神情虽有变化,却并没有否认的表现。
对他的最后一丝眷恋被撕得粉碎,我再一次体会到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朱棣,再见了。
我对他展现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不再犹豫,转身闭上眼睛,向空旷幽深的山崖下纵身一跃,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声作响。
第一次为了顾翌凡而死,是因为爱他。
这一次,心中无爱无恨,只有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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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消损(二)
佛说:“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身体疾速坠落之间,依稀听见他发出一声悲怆惊心的狂呼:
“蕊蕊!”
那一刻,我心中枷锁早已卸下,生离死别之后与他再无一丝一缕牵挂。
林希两次以自己的生命祭奠与顾翌凡的爱情,只因没有勘破一个“情”字,追逐生生世世的爱情,反而为其所累,何苦?甘心画地为牢,情路崎岖坎坷,奈何!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莫若弃之。
我仿佛在空中漂浮了好久,身体轻盈如一片羽毛…原来这就是天堂,真希望永远这样沉睡下去,永远不再醒来。
睡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张开了眼睛,迷迷糊糊茫然四顾。
眼前是一片宽阔蔚蓝的大海,天空明朗、海水静谧,悠长的海岸线将天空与海面分割成浅蓝和深蓝两色,不远处有一座巍峨的山峰,山脚下的平地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绚烂夺目、热情如火的金黄色油菜花。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我身上,耳边传来浪花哗啦啦拍击礁石的声响,暖洋洋的和风吹过我的脸,痒痒的、舒适温暖的感觉,就象小时侯躺在妈妈的怀抱里,没有烦恼、没有忧伤、也没有伤害和背叛。
所在之处是临近海湾的一座小岛,绝美的自然风光如诗如画,附近种植着一片绿油油的麦苗,还有一间小小的石屋,屋外晾晒着几件蓝色和粉红色的宽大衣裙,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这里不是天堂?难道我这次又活下来了?又穿越了一次?穿越到了鲁滨逊漂流岛?
我确定自己还活着。
举起手,中指上的铂金指环犹在,上面镶嵌的钻石却已不翼而飞。或许正是顾翌凡赠我这颗钻石暗中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在我每次临近死亡边缘时,让我的灵魂不灭,借助穿越时空而侥幸存活下来。
这个小岛似乎是个可以安静度日的好地方。
石屋内有几件简陋家具和炊具,几乎可以用“原始”二字来形容。
所有的东西都是原木或者石头所制,一张小石床上铺着深棕色苇席,地上摊放着编织到一半的苇席,石桌上有一枝木头焚烧而成的黑炭笔,桌上有一行字:“;;;;;;;。”
在W大我学过一些简单的韩语,这句话是 “生日快乐”。
今天是谁的生日?这句话是谁所写?我现在又是谁?
石屋内的大木桶中盛放着清澈透明的淡水,我走近木桶,水面立刻映射出一个肌肤莹洁、面貌娇艳动人的少女倩影。
她面容竟与唐蕊有八九分相似,眉心有一个淡胭脂红色的小小圆形印记,深入肌肤纹理,长长的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身上穿着红黄相间的韩服,胸前系着一朵粉红色的大蝴蝶结,身材体态几乎与唐蕊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那个天生的红色美人胎记,我会以为自己依然是唐蕊。
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喊道:“;;;、;;;!”
;;;,似乎是我附身少女的名字。
我走出石屋外,一个四十来岁、衣着朴素的中年朝鲜男子从一艘小船上急冲冲走过来,他的语速太快,我并没有听清楚他唧唧呱呱说些什么,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见我不说话,越发着急,指指那艘小船:“;;;;;;;;!”
小船上迎风而立一个身着华服的朝鲜男子,明眸黑亮似点漆,辫子用黑色绸缎编结,头上一根琥珀镶嵌成的白银簪,衣服团领系黑色绸缎镶成,白色短上衣外套坎肩,宽大的白色长裤边绣着红色宗彝图案。
朝鲜自古有“白衣民族”之称,白色象征着纯洁、善良、高尚、神圣,是他们最喜欢尊崇的颜色。这男子的服饰正是朝鲜贵族平时喜欢穿的样式,
他手摇折扇,并没有下船,用韩语缓缓问我道:“你可以回去了吗?”
这句话我听明白了,跟他回去?我情急之下赶紧摇了摇头。
那中年男子面露惊讶之色,说道:“你怎么能这样?”
华服的朝鲜男子似乎也很意外,对我说:“跟我回家。”
我正要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去你家?”他收起折扇凝眸一笑,我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抓住了手腕带到了船头。我习惯性地想甩开他,却不料这个柔弱的朝鲜少女不象唐蕊那样身怀武功,竟没有半点内力,整个人被他牢牢捉住,动弹不得,我用汉语尖叫道:“放开我!”
他眼睛里微带惊讶,也用汉语说:“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也会说汉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同意你回家来看看,可是你不能不回去,父亲如果知道一定会罚你。”
原来那少女是大户人家的婢女,我说:“会说汉话很奇怪吗?”
他紧拽住我的手,用折扇尾点了点自己的头,笑着说:“你只是我家的一个普通仆人,是谁给教你的呢?一定是你在书房偷听学习的。”
船将开时,那中年男子神情怅然望着我。
华服男子说:“和你父亲道别吧,我会再带你来看他的。”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主人,陌生的父亲。
我的头开始发痛。
既然命运安排我来到古代的朝鲜,我只好随遇而安,或许还能象大长今一样做个出色的厨师和医师。
华服男子的家与电视剧里金碧辉煌的朝鲜皇宫相差不远,很漂亮,也很雅致。我回到他指给我的仆人的房间里,几个和我一样打扮的少女立刻唧唧喳喳围了上来:“你回家了!”“生日快乐!”“见到伯父了吗?”
她们呼喊我的名字发音,如果翻译成汉语,就是“元妍”。
我很快和她们熟络起来,知道现在是朝鲜定宗二年,国王是李芳果。
在公元年独立之前,李氏朝鲜一直都是中国的藩属国,严格遵循中国礼制,从不敢僭越。朝鲜君主称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