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燕云梦-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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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正欲说话,朱元璋摆了摆手说:“你们都去吧,朕现在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我们不敢滞留,退步而出。 从寝宫出来,夜色笼罩的皇宫灯影绰绰,隐约可闻蝉鸣之声。
我们并肩走到御花园中,我若是回东宫,就该出东门往东走,燕王也应该回燕王府去。
我正要与他道别,手却被他握住,惊觉抬头,他淡淡含笑的紫眸注视着我,我正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忽然之间只见一列灯火照耀过来,似乎是一列巡夜的太监。宫中太监们各司其职,除去一般所谓的“内十二监”各有所司之外,另外还有“惜薪”、“宝钞”等等四司以及“兵仗”、“浣衣”等等八局,加起来总称为“二十四衙门”,为宫女所设的六局,每局另设四司,人数十分庞杂。即使是在夜里,宫中往来行走的人也并不少。
他身手迅捷,早已夹带着我,闪身躲在假山之后的阴影处。 那些太监走马观花巡视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我们,早已去远了。
我将头依靠在他胸前,嗔怪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不怕被人发现吗?” 他悄声笑道:“在自己家里,我怕什么?皇宫路径没有我不熟悉的,这些奴才哪里看得到我们。”
想起刚才的事情,我有些内疚,想不到我今天的话竟然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蓝玉案”的导火索。 我轻声道:“我今天真的不该去阻止你,反而害了别人。”
他微微皱眉道:“蓝玉本就该死,害他的人是他自己。无论有没有今日之事他都必死无疑,只不过是多了一条罪状而已,你不要如此自责。”
“此案一定会牵连到很多人,如果人数成千上万,你也要对他们下手吗?”
“父皇旨意已下,我一定会秉公审理,不会滥杀无辜。但是只要牵涉此案,便是当诛之人,我决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我心中掠过一丝失望,朱棣的手上终究还是要沾染血腥之气,“蓝玉案”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怎样才能化解他的暴戾和残忍?
如果他真的爱我,我的爱情能否打动他,让他变得温柔仁慈一些? 他一直在看着我,款款深情溢于言表。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的唇凉凉的却很清新柔软,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带着青草的香气。 以前他强行亲吻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用心去体会过他的味道。
他的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开心,说道:“你今天是怕我喝下有毒的东西才出言阻止我对不对?你为了我居然不怕得罪父皇,我今天终于知道原来你这样关心我!我正舍不得离开你,父皇予我良机,我又可以多陪你些时候了。”
我撅着嘴说:“你少得意,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会阻止他的。”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笑意,说道:“普通朋友你会为他吃醋吗?” “我什么时候为你吃醋过!”
“那天在荷塘边我都有感觉了,你就是在吃醋。”他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在我鼻尖轻刮道:“但是我很喜欢你这样,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我想到他那些红颜知己,心中还是有些委屈,神情有些黯然说道:“我要是吃你的醋,现在只怕早已在醋海里淹死掉了。”
他伸手覆盖在我唇上,说道:“不准在我面前提这个字,你若是有事,我也不想独活了。” 我轻捶他的肩膀,说道:“我死又不是你死,你管我……”
“还要说吗?”他这次不是用手而是用他自己的唇瓣封住了我的唇,我后来的话语都湮灭在他的热吻中。
他略带惩罚的亲吻却让我们的身体温度都急剧上升,他已经在解我的衣裙,我搂着他的颈项,又羞又急,御花园中毕竟不是安全的地方,他居然想在这里做那种事情。
他的情欲却一发不可收拾,我背靠着光滑的假山石壁,合上眼睛承受着他的爱抚和激狂,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紧紧拥住他结实的身躯,在我们达到顶峰的前一刻,我承受不住那蔓延而来的快乐感觉,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牙印。
他呼吸渐渐恢复正常,侧头看了看身上的齿痕,然后在我耳畔说道:“刚才你那么疯,我觉得好舒服……”
我去伸手去抓他,他将我横抱而起。我面色潮红,依偎他更紧,娇软无力道:“不准你再说了。” 他抱着我坐在山石上,才说道:“你一定以为我很好色,很风流是不是?”
我眨了一下眼睛。
他抚着我有些纷乱的发丝,用手拭去我额上细密的汗珠,说:“妙云是我的结发妻子,同甘共苦将近十年,她随我去燕北,给我生了好几个可爱的孩子,为我做了不少牺牲,我一直都很敬重爱护她。”
“湖衣自幼就有内疾,一直在吃药,她性情温柔,总是对我百般尊重与顺从我去明月山庄的时候很少,她也从无怨言,我这一辈子都决不会抛弃她。” 这两个人我没有理由不接受。
我问道:“那金疏雨呢?徐妙锦呢?” 他叹了一口气,摇头说:“我还没有审蓝玉,你倒先来审我了。那都是我当年任性而为所犯下的错,我并不想娶锦儿,是怕她姐姐伤心。”
我心道:“你若真怕她姐姐伤心,当初又怎会作出那样的事情!”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眼神中尽是内疚愧悔之色,我心里一软,不想再逼迫他说,甚至那个死去的“青青”和他的故事,我也不想再追问了。
我亲亲他的脸,笑了笑说:“好,我不审你了,只是我出来很久该回东宫去了,怕母妃找我。”
他站起身来放下我,凝视我说道:“还有一句话,蕊蕊,你若是有了身孕,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今天正是危险期,很有可能中招。万一真的怀了燕王的孩子,那麻烦就大了,我必须提前想办法处理。 回到东宫,迎面就碰见了香云。
晚间凉风习习吹来,香云一向心思灵巧,她那双妩媚机灵的大眼睛一扫而过,目光落在我略显纷乱的鬓发和衣襟上。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走近我掩嘴轻笑道:“这风吹得大,小姐的头发有些乱,让奴婢帮您整理好吧。”
我脸上有些发烧,轻拂开她的手,并不看她径自往映柳阁内走去。她急忙跟上来,附耳悄悄说道:“奴婢怎敢取笑小姐?只是如今不同以前了,宫中耳目众多,您自己还是多留神些,万一有什么闪失,吃亏的还是您自己。”
她早已知道我和燕王的关系,也猜到了今天我一定又遇见了他。
我不再闪避她,心中却一阵凄凉,想到自己和燕王结下的孽缘,摇头叹道:“他并没有强迫我,我知道我本来不该这样的。”
香云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说道:“奴婢早有感觉,您终究有一天会爱上他,看来奴婢并没有猜错。”
我听见她说我爱上了燕王,不觉又神思怅惘,眼望窗外夜幕中那弯如钩的新月,几缕淡淡的飞云烘托着晦明参半的月色,景致宜人,却惊扰起心中纷乱的思绪。
我喜欢燕王对我那种霸道和温柔交错的感觉,有时候他轻柔如羽飘落的眼神,都能让我的心底掠过一丝悸动,只是我一直都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他的好,刻意把他的缺点在脑海中无数次地回放,借此磨灭掉对他的印象。
如果没有心动过,我实在不必如此。
我压抑自己,其实都是为了顾翌凡,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的誓言。但是燕王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让我在他身上看到顾翌凡的影子,也正是这种感觉让我能够轻易地接受他。
既然已经承认了爱他,就不必再伪装下去了,无论他将来是什么样子,眼下的他还是值得我用心去爱的。只要曾经拥有过,又何必在乎将来的结局?
我回过头来,对香云说道:“你是没猜错,错的本来就是我,他比在明月山庄初见我们时消瘦多了,都是我不好,总在自寻烦恼,还连累了他不开心。”
香云抬头看了看我:“小姐总算知道心疼燕王殿下了,如今是想要补偿他吗?但是身在宫中,小姐却不可以如此冒险。” 我苦笑了一下,宫中的确凶险。
许多皇子都知道我曾经在燕王府内住过一段时间,也目睹过燕王对我的一些亲密举动,朱元璋迟早都会知觉我和燕王的真实关系。但是,即使他知道自己封错了郡主,皇帝的尊严也决不容许他承认自己做了件乌龙的事情,只会将错就错继续维护皇家体面。
燕王就是燕王,郡主就是郡主。 我们再喜欢对方,也必须将这个秘密保持下去,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只要我稍有不慎,皇帝要牺牲的也只会是我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民间女子,不会是他那拥有皇家血统的亲生儿子。 我低声问香云道:“你能制出让我不会怀上孩子的药吗?”
香云虽是点头,脸上却有不忍之色,低声道:“可以。但是小姐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我本来就不是这朝代的人,与这里的人发生感情已经是不该,怎能和他们有孩子?更何况我和燕王已为名分所限,我永远都不可能为他光明正大生孩子。
想到这里,我冲她笑一笑,说道:“是的,你一定要帮我。” 接连下了几天的阵雨,闷热的天气逐渐缓解,气候已渐入秋,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傍晚,我带着香云来到御花园中。
御花园中的桂花香气隐隐飘来,小径旁疏栏两侧种植着大片的月桂花,。
春樱夏枫秋桂冬梅,曾几何时,W大的桂园里的花香也是如此沁人心脾。如今这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八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月中的宫殿,宫中的仙境,已成为历代脍炙人口的美谈,桂树已经成了“仙树”,宋代韩子苍曾为桂花赋诗曰:“月中有客曾分种,世上无花敢斗香”。
香云攀折下一枝桂花,那小小的淡黄色花萼散发出丝丝幽香:“小姐,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不知那月里嫦娥在广寒宫中,可会觉得寂寞?若能上月宫去看看就好了。”
我蓦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来到明代已经半载有余。除了留下心中难解的情丝郁结,我几乎一无所获。
我抬头遥望夜空,笑道:“如果我告诉你,那月宫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几块石头,所谓嫦娥玉兔和吴刚不过是前人杜撰而已,你还对月宫如此有兴趣吗?”
香云皱眉道:“怎会是这样呢?奴婢小时候听母亲讲月宫里的故事……”忽然,她似乎警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刹住了话头。
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听她这样说,她的出身来历应该记得很清楚,唐蕊遇到落难的香云时她已经有八岁了,在唐家堡十年来,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起过她而已。
我追问道:“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香云似有难言之隐,犹疑不决,然后才说道:“奴婢不想欺瞒小姐,但是奴婢确实不能说出来,请小姐容谅。”
我点点头,不再强人所难。正要移步往前走,却听见一名女子曼声吟道:“梦骑白凤上青空,径度银河入月宫。身在广寒香世界,觉来帘外木樨风。”
我四处搜寻人影,只见桂花树后,款款显现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她同常妃、朱允文一样,穿着一身素色的孝服,身材中等,乌黑的发丝盘成高髻,鬓旁一朵浅黄色的秋蕙,眼若秋水,顾盼风流,手执一柄象牙雕就的精巧折扇,身后跟着一个手拿细绢袋的侍女。
来者正是太子侧妃江绮怀。 她的年纪似乎不过二十有余,比常妃吕妃都小得多,出于礼仪尊重,我不得不躬身行礼,唤道:“江姨娘好。”
江绮怀伸手扶起我,略带几分矜持道:“永嘉郡主请起。” 我看到她身后的侍女,问道:“姨娘那细绢袋用来做什么用的?”
她淡淡微笑道:“我喜欢这桂花的淡雅香气,让她们收集桂花到这细绢袋中制作香囊,郡主若是喜欢,改日我送你一个。”
那侍女笑道:“娘娘制作香囊的手艺可是宫中之冠,香气持久。一两黄金也难求一个,郡主真是好运气。” 我也笑道:“谢谢姨娘。”
江绮怀漾起有一丝开心笑意,说道:“或是用糖腌起,泡桂花茶也极好,郡主不妨试一试。”
我也喜欢桂花,桂花盛开的时节我的身边总有暗香浮动和芬芳的呼吸,总是惋叹花开的时间太短。桂花茶我也喝过,但味道并不好,感觉有些怪怪的。
自古红颜多薄命,江绮怀才貌都是一流,又远比吕妃年轻,太子却并不喜欢她而宠爱吕妃,其中缘由或许只能用情之所钟来解释。
太子从来没有给过她幸福,却给她留下了孤独终生的宿命,她的一生几乎已经随着太子的死去划上句点。我面前的江绮怀却似乎并没有心如槁木死灰,好像比我们都还要多上几分闲情逸致,她的生活态度比我当时要积极得多。
如果从没有得到过,其实根本谈不上失去,也只有真爱过才能体会到失去心爱的人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
我可以肯定她对太子正如太子对她一样,也没有投入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