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森林-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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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药房买点感冒药,知道了吧,你这混蛋。”
“知道了。上班别迟到啊,你这个浪货。”我看了看表。
我又躺倒在床上。心里有小小苦闷,同时又羼杂微微甜意,因为夜吹的电话。
这是在她房里,我拿起床头柜子里的东西瞧了瞧,什么卫生巾、丝袜、香水、唇膏之类的。变个女人的确比较好玩,我想。这辈子我是没指望了,就算把自己阉了,身材骨架是死的,我也不可能风情万种。女人,对我而言,有一种不可解的神秘力量。
隔壁响起了音乐,陈伯大概也在家。我想过去坐坐,顺便讨点感冒药。他家两道门都关得严实,又没有门铃,我喊了几声不见人应。不会是陈伯找了位阿姨在里面亲热吧。
我下楼去买药。路过邮局门口时,见里面一堆人围着一个坐在地上的女孩议论着什么。听人讲,女孩是江西来沪打工的,因为家里等钱用,她打算把差不多一年的积蓄6千块钱汇回去,刚填了汇款单,发现钱包被人偷了。
女孩不停地抹眼泪。不长不短的一年,她就这么白干了。我拿出二十元钱,犹豫了一下,换了张十元的,塞到她手上,不过像《新约•;马可福音》里所谓的“寡妇的小钱”(Widow’smite)。这帮人也只围着呆看,嘁嘁喳喳地空发议论,怪女孩自己不小心,有人还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你们不知道打110吗。”我叫了一声,打电话报警。比我还不是东西的东西,原来也很不少。
在路上又突然想,这女孩不会是变相乞讨吧。报纸电视上,讲过不少人变着法子乞讨
敛财的事,手段多得很,已俨然进入高收入行列。我对十元钱有点心疼了。
买药回来,在小区门口见到一个女孩往外走。正是小宛,穿的是学生服,整整齐齐,有些紧张似的,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我叫了一声:“小宛,怎么没去上学?”
“有事。”她低头答应着,飞快地和我擦身而过。小姑娘年纪不大,眉眼间却风情闪烁,有了些成人之美。妈的,整个世界都在加速前进,连孩子们也都提速进入了青春期,不知世界末日是否也相应提前到来。——我有了些晕车的感觉。
上了楼,我去敲陈伯家的门。还是两道门紧锁。“航航,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他开了门,神色有些不自然。我说:“怎么,你在家里不去上学,我可要告诉你爷爷了。”
他拉我进去,陪笑着:“好叔叔,千万不要告诉他。我今天不太舒服,跟老师请了假。”他前额的头发汗湿了。
“你刚才干嘛了。”我往他房里走。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四处看,格外留意他床上。倒也是整齐的,没什么痕迹。一低眼,看见垃圾桶里有几团打湿了的面巾纸。我的想象瞬间丰富了,估计航航的那玩意已经软了,我的下面却想翘起来。我赶紧把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把它按住,强力镇压了骚动。
“姬汉叔叔,到客厅里看电视吧。你想吃什么,我的零食可多了。”
我也不睬他,见电脑开着,打开文档。最近播放的文件是“夏日春情”,这小子还真会享受。“碟呢,给我看看。”他乖乖从抽屉里拿出来。是日本的小电影,各种体位一应俱全。
“这碟你哪儿弄的?”
“水监哥给我的。”航航满不在乎。
“他怎么能把这种东西给你看。”
“这有什么,街上卖这种碟的多了。”
“你们同学都看这个吗?”
“都看。这有什么呀,不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老到地嘘口气。
我索性把话挑明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干什么,我碰见小宛了。说吧,怎么办。”
航航软下来:“姬汉叔叔,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行了吧。”
我教训了他一通,直到他服帖。小宛和航航的事已经让我够尴尬,何况林水监也在里面搅浑水。我无法坦然和这个晚辈探究细节,只暧昧地问:“小宛和林水监没什么吧。”
航航摇头:“他们能有什么,你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我不好再谈这些,问他:“你不上学,爷爷不管吗?”
航航冷笑:“他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他只爱他自己,我嘛,只是被他挂在嘴皮上说事,什么时候真关心过。”
“你小子怎么说话。哪有爷爷不疼孙子的。”
他摇摇头,说要赶到学校去上课。
好嘛,个个都会玩。林水监的潇洒,那就不要说了,天知道曾经有多少女的送上门,让他浪而不费;凭梅夜吹的本事,在我之前恐怕也已有了N个男友。算来算去,我只比柔砥这个傻瓜强一点,——但也未必,背了人时,柔砥会不会换了另一副嘴脸?我琢磨起他那张脸,如果永是一本正经地木然,只怕他自己也要嫌自己有些变态。文人又怎么样,莎士比亚偷过人家的鹿,至于华兹华斯、济慈、拜伦等辈,就更别提。考据癖患者如胡适之流,没准还能证明,伯夷经常剥女人的衣,柳下惠也会下流,——看他的兄弟盗跖的德行就知道了。孟子称他们“百世之师”的话,只怕靠不住!
对了,梅夜吹现在在和我周旋的同时,会不会抽空和别的男人“散散心”,来一下?
周六早上,柔砥来了电话,说下午想过来和我聊聊。他的声音有些夸张,我猜应该是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
夜吹要加班。吃了午饭,实在闲得慌,上网聊天。我不常上网,没什么老相识,吆喝了半天,也没人跟我聊。我厚着脸皮缠上一个叫“只爱美男”的,聊了半小时,她就提出要见面。这样的便宜哪有不要的,说不定还有一夜情之类的好事。
万一是个让人一见终情的恐龙呢,不行,我要问详细些。我问她身高多少,她说1米8。
我惊讶:“女比男高,我们不合适吧。”
她的回答是:“呵呵,我又没说自己是女的。”
我恶毒地骂了他的祖宗后,落荒而逃。
我以前对同性恋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记得读大学时,在澡堂子里有几次被同性恋蓄意地摸了一把,我都像患了性病似的,几天不舒服。现在突然想,人这辈子,就该什么都尝试一下。说不定玩同性恋有什么别样的刺激,错过了岂不可惜。
我改变主意,重新回到聊天室。“只爱美男”已经不在,我把名字改成“寻找男同性恋”,在相邻的几个聊天室转悠半天,可惜室迩人远。
柔砥兴冲冲地赶来,心情不错似的。没等他开口,我想当然:“书稿有好消息了吧。”
他说:“没什么好消息,我对北京这家出版社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的轻松表情让我不解,该不是想干什么傻事,来最后跟我道别吧。“大家都很关心你。”我说。
“谢谢你们。好消息也有。我下个月要上班了,是在一家经济类报纸做编辑。不管怎么说,总能养活自己。”
我替他高兴:“你总算转变观念了。反正大家都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生活总会好起来的。好好活着,这是最基本,最重要的。”他夸张地点头附合。
我说:“上了班,脾气也得改改,圆滑一点,别人好你也好。”
“其实,做人的道理,要说简单也简单,就那么几条,没有谁不懂的。区别仅仅在于,有的人做得出来,有的人做不出来。”
“这话很对。你为什么就做不出来?”
“就是嘛,我在改。你说实话,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他探询的表情显得热情而又缺乏自信,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没有一点以前的孤傲。我觉得他有些矫枉过正,又不好明说。“在社会上混就是要这样嘛,大家互相哄哄,才好办事。你跟人家较什么真呢,有病啦?动不动就想肝胆相照,人家还觉得你有血腥味呢。”
柔砥频频点头:“上次你去看我后,我就反省自己,再像那样的话不行,我想彻底改变自己。”
过了会,他忽然提出要跟我借点钱。“两三千块可以吧,我会尽快还你。”
“怎么,你现在生活都成问题了?”
“那倒不至于。我想在上班以前,到外地几个出版社跑一趟,看看他们对我的稿子有没有兴趣。”
“要是没兴趣呢。”
他咬牙切齿地:“那我以后再也不碰文学了,混一辈子拉倒,跟你们一样。”很快他又觉出了话里的不合适,给我道歉。
我笑,也不计较这些,去房里拿了存折,和他一起去取款。
“沈蓦这小子怎么啦,不借给你?”忍了忍,我还是问了。万一他撒了谎,并没找到工作呢;还钱就有点玄。我现在也不宽裕。
他说:“这些时我都没跟他说话,哪开得了这个口。”
“沈蓦准备另外租房子住了。你也得作点准备。”
“我晓得他的意思。他现在是往上走的人,哪把我放眼里了。大不了我另外再找个合租的。你不信看,俟漪迟早会被他玩腻了。”
“你以前不是挺看好他俩的吗?”
“沈蓦隔三岔五地跟人泡吧,泡KTV,出差住的也是高级宾馆,那里面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漂亮的大学生、研究生都有。平时不小心,他也会跟我露露口风。可惜,俟漪还蒙在鼓里。”
“你别管闲事了,俟漪聪明得很,什么都心里有数。”
钱递到他手里,他还索取了我的另一支胳膊,紧紧抓着。“姬汉,你,还有俟漪,给了我很多安慰。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以前很多地方都对不起你们。我这个人太懒,待人接物太笨……”
我觉得他不必说这些。“以后注意一下就好了,喜欢你的人会很多,一变脸就阔。你的文笔这么好,口才差就没道理了。肚子里墨水多是好事,但别漫上来把喉咙堵住了。”
“是的是的。我要多交一些朋友。我发了工资马上把钱还你,然后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尽管点,哥们我不眨眼,眨了眼我把它抠出来给你做汤,哈哈,我们以后要多走动,互相关照着,嘿嘿……”不就借两钱么,他的话有些过了,表情更过。
但我也跟着哈哈:“是呀,哥们,不容易。你他妈的以后升迁了,也给我在报社谋一职,月薪不能低于六千哦。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不说第二遍。”
客气完了,我多了句嘴:“你跟俟漪没什么吧?”
柔砥一脸惊诧:“怎么会问这个。我跟她?”
我释然了:“我是为你好。如果想追她,等你上了班,安稳下来再说吧,把握比较大。”
柔砥笑得直抖:“好的,好的。沈蓦也是这么建议我。”
分了手,我对自己劝他的一大通话有点怀疑。我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柔砥。你索性拿了钱就走,连招呼都不要跟我打一声。
以前的柔砥,不屑于很多俗套,心却比许多人好,我晓得。我知道他是把我当朋友的,我真遇到了难题,他会第一个赶到我身边来。
可现在,情形有些复杂。
以前他主动提出借钱给我,可愿意承受多大数目就很难说了,我当时该试试他。想起他打着哈哈的样子,我有点不放心,怕这三千块是有去无回。人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也不会例外。算了,就当买个教训吧。
大白天的,太阳正照着,我竟感觉一切都在闪躲、摇摆、变形。什么你都靠不住,包括自己也在内。
第三部分第十一节(1)
上海的这个冬,几乎没有下雪,没有象样的风,浑浑噩噩地也就过去,简直是秋季的一段余兴。它只能制造一些梧桐的摇落聊作点缀,而无力使万象都口噤、瑟缩、做春的好梦。我于是感到疲软、拖沓、使不上劲。天气要够冷,我的精神便抖擞,可惜。
于是我有些怀念北京的冬了。可这种怀念不空泛,好充实,那边的人事也趁机活跃了,鬼鬼祟祟地跟着来,成细针,作密刺,逼你在感情上不得不和上海的冬沆瀣一气。我屈服了,因为手无寸铁,不,是手无寸金。
南来上海这一年,在屈服中大着胆子想一想,自己只痴长了一岁,生活竟过得如此地不对味。我既偏离了自己曾经预设的轨道,又没学会一种全新的生活技巧,把上海由白纸弄成涂鸦。即使是找刺激,我也拖泥带水地搀和着一些惶恐,在外界和自造的搅拌中直觉头晕,跟宫商他们的自如大不同。
我为北京所屈服,又被上海挤压着,眼神真痴,表情也并非假呆。好嘛,这个冬。
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