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森林-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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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
“你是不是得过什么大病?”有一次我问。
他呐呐地:“怎么会。现在正是我们年轻人干事业的时候,没有健康怎么行。”
我忍不住了:“你那个‘五年计划’我看到过。”他瞪圆了眼,问在哪里看的。“你笔记本上。对不起,我进你的房间用一点摩丝,见本子打开着,忍不住好奇,看了两眼。”
他脸登时红了,气咻咻地说:“我太相信你了。”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用不着紧张。我佩服你的雄心,但又担心你无法实现它,至少目前我看不到大的希望。”
“用不着你担什么心,我肯定可以实现它。”他更尴尬了,使自负的味道显得不是很纯正。他又蓦地发问:“是哪一天的事?”
“沈蓦苏俟漪他们来的那次。”
他狡黠地笑着:“你以前从来不用摩丝,那天到底是打扮给谁看。你老实讲。”
轮到我尴尬了。“你别自作聪明。我一时心血来潮而已,没什么隐私可供你窥探。”他不置可否,怪怪地笑。我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我和梅夜吹经常通电话。更多的是她打给我,即使没什么要紧事,也会聊上一大堆。我能理解她的处境和心情,建议说,不要光等着那家法国公司的面试,反正有时间,可以再跑跑人才市场,没准能碰到更好的公司。
她说正有这个意思,问我熟不熟悉人才市场。她是想让我陪着她一起去,我答应了。听她说周六在体育馆和图书馆有两场招聘会,就约好了八点半在体育馆门口碰头。
周六,我起了个大早,仔细地梳洗了一番。老实讲,我恨不能天天见她;但她现在是这个样子,一切都未定下来,我无法不担心。
现在的我的确比原来胆小,怕和她靠得越近,就要承担得越多,何况,我自己也才刚安定下来,载重能力未必见佳。
还未到开门时间,体育馆外已挤满了人头。太阳早已高挂,有相当的热力。那一堆堆挤着的脑袋,在阳光下乌油油地反光,看得我眼睛都想出汗,里外热成一片。我顿时感到有一份工作的安稳和幸福。不是因为梅夜吹,我现在还在空调房里“一枕黑甜余”,把四肢伸向远方,口角甚至还有潺潺溪流,哪会汇入这样的人海深处苦苦寻觅。
梅夜吹先我到达,在台阶前向我招手。她递给我一张门票,“瞧这阵势,供需比肯定是几十比一吧?”“其中可能有很多是大专中专的,学历限制了他们不可能和你竞争同一职位。你怕什么。”
她今天特意描了眉,还抹了淡淡口红。“原来你也晓得化妆。这一修饰,成功的概率又大了许多。”
“我可记住你这句话,要是找不到工作,我要靠你吃饭了。”她做个鬼脸说。
我硬撑场面应了一声:“没问题。”同时暗骂自己,以后跟她说话要注意点,免得她总是借机敲敲边鼓。
回想我的求职经历,并不是很顺。梅夜吹的专业是法语,可供选择的职位应该比我少一些,要找一个中意的工作,可能比我更费事。我建议她,先不要盯着本专业,诸如销售文案行政之类的也可以试一试。
她说:“看见这么多求职的人,对我也是个教育,知道生活的不容易。”
门开了,我们随着人流涌进去,逐个展位地浏览。只要单位不太差,她又有些兴趣的,就投一份简历。对那些感觉很好的,她就坐下来谈一谈。我一直紧随她左右,见缝插针地帮她说两句话。
在一家服装进出口公司的摊位前,主持招聘的女士问:“因工作需要你必须经常出国,你男朋友会不会有意见?”夜吹尴尬地笑着看我。
我斗争了一会,豁出去了:“她现在是干事业的时候,我会全力支持她。”
女士说:“这我就放心了,事业和爱情都很重要嘛。”
等她坐到一家出版社的摊位前时,带来的简历只剩最后一份了。我说:“把包给我,我去复印几份简历,顺便买两瓶水。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把坤包给我,和主考官聊了起来。我朝不远处的复印点挤过去。趁排队等候的时间,我打开坤包,想拿她的简历看一看,发现还有一封信。
信封右下角是她提到的那家法资企业的名称,再看送达的时间,恰是我请她吃饭的那天。我估计是复试通知书,一时好奇,忍不住展开信看内容。上面写着:
“梅夜吹小姐,十分感谢您前来应聘。经过一次简短而又愉快的交流,我们对您留下了良好印象。稍感遗憾的是,我们这次招聘的名额有限,不得不对许多出类拔萃的人才忍痛割爱,您也是其中的一位。作为一家有影响的法国公司,我们相信,在华的业务会得到迅速拓展,也许我们将来会有合作的可能。”
事情很明显,梅夜吹没有通过第一道面试,所谓的“总裁的面试”,不过是她织造的一个谎言罢了。她应该是在收到这信之后立即打电话给我的,想求得一点慰籍和依靠。只是她不该瞒我。
现在看来,她的工作还没有一点着落。得抓紧今天的时间,多投一些简历。我复印完回去,等她谈完了,我说:“单位太多了,要搞快点,争取在十二点前结束,然后到图书馆去。”
在令人窒息的闷热中熬到十二点,我们逃出了体育馆。她痛饮了一瓶矿泉水,“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我请客。”
我白她一眼:“想得美,还有时间给你吃饭。今天要是搞不定,你又得多捱一个星期了。”
她一脸歉意:“不好意思,让你陪我饿肚子。”她在门口买了面包,递给我一块。我还有点气,就是不接,走了几步才说:“我不怕饿,找工作的那段时间,饿习惯了。”
坐车到了图书馆,发现比体育馆还要拥挤。大汗淋漓的人们,热切地扑向一个个招聘单位。他们肚子固然饥饿,但他们的钱包更饥饿,这一点,看看他们渴盼的眼神就清楚了。我领着夜吹吃力地在人堆里左冲右突,不想漏过一个机会。
刚好有一家公司,指明要招一个法语专业的女翻译,而且要求年龄在26周岁以下,身高要在1米65以上。夜吹条件都满足,和主考官谈得不错,用法语聊了十几分钟。
旁边围着一大堆妒嫉得眼睛发绿的女孩,从她们低声的谈话中,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有的虽然学法语专业,可惜是大专学历;有的虽然专业对口,也是本科生,偏偏口语不太好;有的水平能力没问题,遗憾的是年龄大了一两岁;更有甚者,仅仅吃亏在身高矮了点。
下午收市的时候,我们随着人流出了图书馆,像从地狱重新回到人间似的。夜吹拉了我一把:“把你饿坏了吧,走,下馆子去。”
我们在淮海中路上溜达着,我说:“还是我请吧,等你工作定下来,你再请我。”小小一顿饭的主办权,两人在街边争夺了好几个来回,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只得说:“我知道你不愿我破费,这样,我请你吃5块钱的盒饭好了,嚼嚼菜根。”
“好,就盒饭,我也体验一下你刚到上海时的生活。”
“你够幸福了,五块钱还有荤菜,我那时可是常吃三块钱的,一点肉末子都见不到。这几天别闲着,没准会有单位通知面试,你得好好准备一下。”
她故作轻松:“投了这么多简历,肯定会有面试机会。”
“你别想得太好,要做两手准备。那些单位多收一份简历,也不碍他什么,并不表示他们就看上你了。有的单位收市的时候,一大摞简历甚至就扔在了原地,像扔垃圾一样,都懒得带回去看。”我觉得该泼一点冷水。
夜吹很惊讶:“他们怎么能这样啊,太不负责任了。这些简历都是花钱制作的呀。”
“现实就这个样。周四南昌路有一场较大的招聘会,你也去看看。下周六的交流会我再跟你一起去。”她说好,又问:“你明天做什么?”
“有件事要和同事一起去办办,不然的话,我会请你来作客。”
我也对她撒了谎,算是双方扯平。在她安定下来之前,我不想让两人太热火。累了一天,谁都没有心情去做别的什么,尽管衡山路近得很,那里的夜的情调我也领略过。吃了饭,我送她到地铁常熟路站后,独自坐车回去了。
我在名片簿中找一个业务伙伴时,见沈蓦的名片下压着一个纸条,是那次苏俟漪写给我的电话号码。我早已在沈蓦的名片上抄下了她的电话,但仍将这多余的纸条保存至今。
我将纸条摩挲片刻,撕碎后丢到纸篓里去了。拿起笔,想再接再厉涂去名片上她的号码,却又有些犹豫。
晚上,我拨了电话给沈蓦:“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前几天有个老兄答应帮俟漪发表几篇论文,把她高兴坏了。”
我有点不信:“咦,她不是说不希罕搞这些旁门左道吗?”
“哈哈,你还当真,她是要面子嘛。这么好的事,搁谁谁不要。她都催我几次了。”
梅夜吹也就罢了,没想到俟漪也这样。我不愿意知道这一事实。
我问:“你现在在哪里?好像有两个女孩的声音。”
“在俟漪寝室里。正要跟她出去,她被同学叫到隔壁去了。”怪不得敢揭她的短。
“你们别玩得太过火。”
他提醒我:“老兄,现在是暑假,谁管得着。”
“很羡慕你,我的娱乐项目,只能是在屋里看看书。”
“你也找个人出去玩一玩嘛。对了,就找柔砥。你知道他的事吧。”
“什么事,最近没和他联系。”
“他不想干了,今天已经把辞职报告交上去了。”
我吃惊不小:“这小子,真要当作家。我服了他了。”
“他这一段时间写疯了,晚上熬通宵。半夜三更还出去散步,说能找到很多灵感。”
“是不是快写完了,所以才敢辞职?”
“好像是。听说还给一家出版社看过,他们评价很高。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问他。”
“你还和他住一块,也不知道沟通沟通。”
“我现在忙啊老兄。再说,他脾气越来越古怪,我也懒得自讨没趣。我和俟漪要出去了,以后再聊吧。”我隐约听见俟漪的声音,沈蓦关了电话。
本来只想待在屋里,听说了柔砥的事,我有点坐不住,想去看看他。先去了电话:“听沈蓦说,你今天交了辞职报告?”
“对。还得上几天班,交接一下。”
“你够狠,小说要发表了?”
“快了,我早说过我肯定行。”听起来他的心情不错。
我说:“今晚上别写了,休息休息。我过来和你庆祝一下。”
“就你一个人来吗?”
“对,我一个人。是不是嫌少,要不,我再叫上宫商和邓可登。”
“你一个人就好。多了我不欢迎。”
坐在出租车的后坐上,我摇下两边的窗玻璃。霓虹之光、星之光,还有从路边住宅的窗帘里偷溜出来的光,橙黄偕着淡红,绿的伴着紫的,打出一个好颜色的夜。
上海看上去还算不错,我觉得自在、快活。但想到柔砥,就有点不满足,觉得他才是好自在,大快活。他出了书,可以养活自己,又不受人约束。可惜,这一切离我太遥远。我无法也踏到这条路上去,只能歆羡地伸长脖子看一看他。
第二部分第七节(3)
柔砥开了门,神色不大对,眼里似乎还含着泪。我问:“怎么了你,眼似黄梅乍雨晴。”跟他也来点文的,否则难以共鸣。他抹了抹眼角:“这曲子太好听了,我连听了十几遍。”房里的电脑正放着音乐,我只知道是交响乐,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可惜我听不懂,达不到你这个境界。”
“废话,有几个人能像我这样。”现在逢了喜事,他果然有些狂。
客厅里灯光太暗,我到他房里坐下。“稿子什么时候能完工?”
他胸有成竹:“再过一星期就行。要熬出头了。”
我走到写字台前:“来,别藏得那么紧,把稿子给我瞧瞧。”他不太情愿似的从抽屉里拿出来。
那是厚厚一叠A4纸,密密麻麻的一堆工楷。我认真看了一页,觉得个性很鲜明。
“细针密线,文笔沉郁,有一种千回百转、深情绵邈之感。”
他明显有点激动:“看不出,你老兄有点识货。我是从许多老师那儿学来这一手的,如杜少陵、李昌谷、李义山、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