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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柳如是别传-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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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初学集伍壹有“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徐公墓志铭”,其文略云:
公姓徐氏,嘉兴海盐人也。讳从治,字仲华。崇祯四年辛未起山东武德道兵备,及淮,而孔有德叛,攻陷济南六邑。倍道宵征赴监军之命于莱。无何拜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二月朔与莱抚谢公琏同日受事,即日贼已抵城下。四月十六日贼徒架(孙)元化所遗西洋大炮,攒击城西南隅,势甚厉。公方简阅丁壮,指麾出战,炮中颡额,身仆血膋中。莱抚驰而抚之,绝矣。
考牧斋此文乃据方拱乾所撰仲华行状而作,与管葛山人即海盐彭孙遹之山中闻见录“徐从治传”俱出一源,惟骏孙作传兼采钱氏之文,故微有不同耳。仲华主剿,初阳主抚,旨趣大异,于此姑不置论,所可注意者,则徐氏之死实因孙氏所遗之大炮所致一事也。又初阳用辽丁三千驻防登州之本末,可参嘉定县志叁贰轶事门关于孙中丞元化诸条,其中引赵俞之言曰:“火攻之法,用有奇效。我之所长,转为厉阶。”此数语实为明清兴亡之一大关键,以其越出本文范围,茲不具论。至满洲语所以称“汉军”为“乌珍超哈”而不称为“尼堪超哈”者,推原其故,盖清初夺取明室守御辽东边城之仿制西洋火炮并用降将管领使用,所以有此名号。此点可参清文献通考柒柒职官考及壹柒玖兵考、清史列传肆佟养性传及柒捌祝世昌传、清史稿贰叁柒佟养性传及贰肆伍祝世昌传,并花样余客话陸“红衣炮”条等。傥读者复取儿女英雄传第肆拾回中安老爷以“乌珍”之名命长姐儿之描述互证之,则更于民族兴亡之大事及家庭琐屑之末节皆能通解矣。又偶检梅村家茂稿贰捌“宋直方(徵舆)林屋诗草序”,其中以嵇康比陈卧子,山涛比宋辕文,自比向秀阮籍。据此推知,辕文当有暗中协助卧子遗孤之事。王胜时与辕文关系颇密,宋氏协助之事或由王氏间接为之耶?
同书叁壹寺观门县城“西隐寺”条云:
西城七图。
同书贰街弄门“隐仙弄”条云:
西隐寺西南。
同书同郑津梁门“天香桥”条云:
演武场西南。跨清镜塘。
又“听莺桥”条云:西隐寺前跨东库泾,名宝莲。元僧悦可建。明僧秉厚重建。和嘉燧更今名。
同书叁拾古迹门“鹤槎山”条云:
南翔北三里。韩世忠所筑烽墩。建炎四年世忠由平江移军海上县境中,营势联络,故多遗迹。土人掘地得甁名韩甁,云是军中酒器。黄渡朱家邨旁新河底尤多。
同书同卷同门“城头”条云:
龚志云,在县南二十里,周围二顷。中有殿址,旧传风雨之夕尝闻音乐,或见仙女环走。未详何人所筑。今俗呼城头。
列朝诗集丁壹叁唐处士时升“田家即事”四首之一云:
江村女儿喜行舟,江上人家吉贝秋。缘岸荻花三四里,石桥南去见城头。
嘉定县志壹市镇门“南境南翔镇”条略云:
县治南二十四里。宋元间建。以寺名。东西五里,南北三里。布商辏集,富甲诸镇。其地有上槎中槎下槎三浦,故又名槎溪。或言張骞乘槎至此,附会之说也。
松圆浪淘集雪江壹伍“八月过薖斋留宿”云:
江浅潮仍涨,城南放舸轻。园林长偃卧,水竹自逢迎。桂满华轮缺,畦香白露盈。酒阑闻曲后,愁绝独潬缨。
耦耕堂存稿诗中“(崇祯七年甲戌)四月二日过鲁生家作”云:
多年不复到南村,水木依然竹亚门。胜客旧题留几阁,故人兼味具盘餐。莺啼乔木知春晚,蜂绕藤花得日喧。同上小航重笑语,前溪纤月正黄昏。
同书下“(崇祯十二年己卯)四月同潘方儒郑彥逸再过鲁生薖斋”(寅恪案:此题前第伍题为“元旦和牧斋韵”,前第肆题为“同泰和季公惜别用前韵”,前第贰题为“瞿稼轩五十”,前第壹题为“送别萧伯玉”。检初学集丙捨诗集上牧斋皆有与孟阳此四题相关之作。故知崇祯十二年己卯春间孟阳亦在常熟,是年首夏,则已返嘉定矣。)云:
经过已是数年余,又值清和四月初。小艇渔湾浑昔梦,空梁歌馆半成墟。孤怀自怯看遗画,老眼犹堪强细书。他日村酤不须设,只赏林果敗笆摺
嘉定县志叁拾第宅园亭门“嘉隐园”条云: 
鹤槎山北。刑部郞张景韶辟。 
同书壹陸宦迹门张任传附景韶传略云:
景韶字公绍,以荫授南太仆典簿。(仕至)刑部云南司郞中。崇祯(六年)癸酉以公事牵连下狱。久之,放归。邑漕永折与有力焉。
同书壹玖文学门张凝元传略云:
张凝元字抚五,一字桐山,居南翔。明刑部郞景韶子。诸生。幼嗜学,为侯黄两忠节所器重。覃精古籍,日事梭仇。诗出入唐宋,尤神似范陆。癸亥卒,年六十五。
同书叁拾第宅园亭门“张氏园”条云:
南门外西南。太学生张士悫辟。士悫字实甫,参政恒子。(寅恪案:恒事迹见嘉定县志壹陸宦迹门张恒传。)
耦耕堂存稿诗中“三月晦日过张子石留宿,同茂初兄作”云:
晓雨看消弄陌尘,茶香次第酒清醇。深房喜帙仍留宿,秉烛为欢又送春。凭仗风流皤腹客,料量诗酒白头人。明朝更逐东园会,蔬筍盘筵不厌频。
嘉定县志叁拾第宅园亭门“枸杞园”条云:
南翔镇。诸生张鸿磐辟。中有只鹤亭、芳讯阁。枸杞树大可数围,故名。
同书壹玖文学门张鸿磐传云:
张鸿磐字子石,侍郞任从孙。诸生。书法苍劲,诗古文词有向先正典型。游浙闽,与范景文黄道周酬唱。道周和诗有“圣朝何日下干旌”句。(寅恪案:依南翔镇志陸张鸿磐传所附道周和诗“干旌”当作“旌竿”。盖鸿磐原诗本是“竿”字韵脚也。)性好义,天启末,前邑令胡士容以不拜珰祠被逮,拟重辟。鸿磐鸠千金,赴京营救,得免。崇祯末,部议复邑漕。鸿磐与侯汸申荃芳伏阙上书,得永折。刑部尚书徐石麒以人才荐,固辞。乙酉后,冒万死周旋侯氏家难,尤人所难。康熙间举乡饮大宾。戊午卒,年八十六。(南翔镇志陸文学门张鸿磐传略云:“康熙間,举乡饮大宾。年八十七。”与此微异。又可参松圆浪淘集雪江壹伍“寿张子石母夫人”诗,有学集壹玖“张子石西楼诗序”,同书肆陸“书张子石临兰亭卷”,同书贰叁及牧斋外集拾“嘉定张子石六十序”并外集贰伍“题张子石湘游篇小引”等。)
初学集伍叁“嘉定张君墓志铭”略云:
崇祯六年十二月嘉定张鸿磐合葬其父母于南翔龚家浜之新阡,泣而乞铭于余曰:鸿磐之先世自祥符徙松江,国初居南翔。嘉靖中有名任者,起家,官开府,而其从弟以军功授陉阳驿丞,以卑官自著称者,吾祖也。
南翔镇志壹贰轶事门云:
张徵君(鸿磐)书法妙天下,在本邑方驾娄(坚)李(流芳)。真迹流布,人多藏动量弆。而其精神团结最为遒劲者,则云翔寺楹间两联。尝有客过之,瞻仰良久曰:此颜鲁公得意之笔也。翌日又视之,曰:笔力更过鲁公矣。抠衣再拜,低徊不能去。此客不知何如人,意必具法眼藏者。
光绪修嘉定县志叁拾第宅园亭门“张中丞任宅”条云:
一在南翔镇南街。堂曰承庆,嘉庆,具庆。任曾祖清建。一在城隍祠东,任官知府时筑。
同书同卷同门“檀园”条云:
南翔金黄桥南。举人李流芳辟。有泡庵,罗壑,剑蜕斋,慎娱室,次醉阁,翏翏亭,春雨廊,山雨楼,宝尊堂,芙蓉沜。
同书同卷同门“猗园”条略云:
南翔镇。通判闵士籍辟。位置树石,出朱三松手。后归李宜之。中有丰乐亭,合祠檀园(李流芳)缁仲(李宜之)子石(张鸿磐)三先生。
同书同卷同门“三老园”条云:
南翔镇。赠公李文邦辟。以枫柏桂为三老。曾孙宜之作三园记。三园者,三老园及檀园猗园也。
同书壹玖文学门李流芳传略云:
李流芳字茂宰,一字长蘅。伯兄无芳字茂初,诸生。工七言长句。卒年七十余。(并可参列朝诗集丁壹叁李先辈流芳小传所附元芳事迹。)仲兄名芳字茂材,幼负异材,顷刻千言,宏丽无比。万历壬辰进士,改庶吉士,卒年二十九。流芳万历丙午举人,画得董巨神髓,纵横酣适,自饶真趣。书法奇伟,一扫寻丈,结构自极谨严。诗文雍容典雅,至性溢诸墨间。崇祯己已卒,年五十五。论者谓四先生诗文书画,照映海內,要皆经明行修,学有根柢,而唐(时升)以文掩,娄(坚)以书掩,程(嘉燧)以诗掩,李(长蘅)以画掩云。
同书同卷同门李宜之传略云:
李宜之字缁仲,诸生,居南翔。庶常名芳子。三岁孤,长负异才,博综今古。遭变,家破子歼。(寅恪案:同书叁贰轶事门略云:“甲申六月逆奴变起,南翔李氏罹其祸。”传文所谓“遭变”即指此。)时宜之客金陵,归寓侯氏东园。世祖曾于海淀览其参定秣陵春曲,问寓园主人何姓名。祭酒吴伟业以嘉定生员李宜之对,而宜之已前卒。(寅恪案:今武进董氏所刊梅村家藏稿后附梅村先生乐府三种,其中秣陵春题灌园主人编次,寓园居士参定。)
有学集贰拾“李缁仲诗序”略云:
缁仲故多风人之致,青楼红粉未免作有情痴。孟阳每呵余:缁仲以父兄事史,而兄不以子弟畜缁仲,狭邪冶游,不少澽止,顾洋洋有喜色者,何也?余曰:不然。伶辫不云乎,淫于色,非慧男子不至也。今孟阳仙游十年所,余年逾七十,缁仲亦冉冉老矣,余衰晚病废,刳心禅诵。见缁仲近刻,为之戚戚心动,追思与孟阳绪言,因牵连书共后。
嘉定县志壹捌孝义门李杭之传略云: 
李杭之字僧筏,举人流芳子,诗文书画有父风。性放旷,甫强仕即弃诸生,放浪山水间。乙酉死难。 
  


第三章
河东君与“吴江故相”及“云间孝廉”之关系
(六)


  
寅恪案:前论“朝云诗”八首,以诗中女主人寓居处所先后有所不同,故可分为两组。茲请略考第壹组,即前五首,河东君于崇祯七年暮春至初秋寓居嘉定之处所。 
依通常惯例言之,以河东君在当日社会之身份,寄居一地,与当地诸名士游宴,自宜暂寓别墅名园,如杭州汪氏之横山别墅,嘉兴吴氏之勺园,皆足为例证。至若崇祯十三年庚辰仲冬至常熟访牧斋于半野堂,先留居舟中而不寓拂水山庄,后迳移入牧斋常熟城中之住宅,与前此不同者,则因此次实为其最后归宿之举动,未可拘平日常例以相此拟也。由是言之,河东君崇祯七年暮春至初秋之时间,其游嘉定当寄居某一别墅名园无疑。
据朝云诗第伍首第壹句云“城晚舟回一水香”及第柒捌两句云“谁能载妓随波去,长醉佳人锦瑟傍”,则河东君当时必寓嘉定城外某别墅名园。又据朝云诗第贰首前四句云“城头片雨浥朝霞,一径茅堂四面花。十日西园无忌约,千金南曲莫愁家”,则河东君当时所居之别墅名园与城头之地极近。今就嘉定县志所载当日士大夫之别墅名园,其与城头相近者仅有张公绍之嘉隐园及张鲁生之薖园。若张实甫之张氏园虽屡见于松圆浪淘集中,如涉江壹“同张二丈唐兄饮张氏园”及蓬户肆“秋晚同张二丈唐四兄步屧城南张氏园”等,然县志止言在“南癯外西南”,是否距城头甚近,未敢臆断,茲姑不论。
若南翔镇亦多名园别墅,如李长蘅之檀园等,但南翔去城头三里,似距离稍远,孟阳赋诗不宜泛指。且此次与河东君游宴酬酢诸名士中有长蘅之长兄茂初即元芳,当时檀园李氏少年如僧筏即杭之及缁仲即宜之等俱是风流文彩好事之徒,然皆茂初之侄,傥河东君此时若寄寓檀园者,恐与白头之老伯父及唐程诸老世丈互有所不便。观牧斋序缁仲诗集引孟阳呵责之语,足证缁仲兄弟必未参预河东君嘉定游宴酬唱之会。至牧斋之不阻止缁仲为狭邪之游且洋洋有喜色者,当指缁仲其他与河东君无涉之狭邪游宴,否则牧斋必不致洋洋有喜色,而转为郁郁有尤色矣。一笑!
由是言之,河东君此次所居当非南翔之檀园可以推知。其与城头甚近,即在鹤槎山傍之园亭,仅有张公绍之嘉隐园及张鲁生之薖园两处。嘉隐园何时所辟,嘉定县志及南翔镇志未详载,假定崇祯七年以前公绍已有此园。据嘉定县志张景韶传仅载公绍“崇祯(六年)癸酉以公事牵连下狱。久之,放还”,未详言其何时由北京返嘉定,检松圆此时著作与河东君游宴唱训诸人中并无公绍在内,恐其时公绍尚留京未返。其子抚五固少为名流所重,考崇祯七年其年仅十六岁,即使未随父至京,可暂代其父为园主人,然方值家难,若留当日之名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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