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孩 [波兰] 罗玛·丽哥卡-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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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
我不再试图离开学校回家,因为我妈妈还是会把我送回来的。在课堂上,很多小孩在不停地奔跑,一有动静,有人就会吓得跳起来或是躲起来。那个老师曾试图追上奔跑的小孩,并把他们安置在坐位上,但后来她放弃了。持续的紧张使得我们精疲力竭,最后只能坐在那里发呆。
一个又高又瘦、长着黑头发的男孩坐在我旁边。如果你摸一下他,就会发现他的皮肤感觉很奇怪:他不像其他小男孩那么结实,那么精瘦,而是让人感觉到非常柔软。他的动作像个小女孩一样优雅。当他坐下来的时候,他的手摆弄一下,好像在整理一个隐形的裙摆。上课的时候,他的手指总在发间移动,好像在梳辫子一样。
他真奇怪。
一天下课的时候,当我正看别处的时候,突然瞟见他很腼腆地冲我微笑,示意让我过去。他在兜里翻找着什么,然后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小女孩,有一条黑黑的长辫子,穿着一件花裙子,长得和他很像。
“你妹妹吗?”我问。
他摇摇头。“是我,”他有些骄傲地说,就好像这张照片是什么证据,可以为他证明什么一样。“我假扮成一个女孩。”他害羞地说,“所以德国人不会检查”———他指着两腿之间———“下面那个。”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是不是还想做一个女孩?
今天学校不上课,所以罗蒙和瑞斯诺德带着我一起去神秘花园探险。罗蒙对这个城镇了如指掌。他知道如何跳上电车或是货车去搭乘顺风车,哪儿有吃的,哪儿最利于躲藏,谁愿意付钱给打临工的小孩。
自从战争结束后,克拉格就一直很乱。城镇里到处都是人。在每个街道拐角都有人卖东西:伏特加酒、扣子,在附近林子里采的新鲜蘑菇,手工缝制的羊绒袜,旧书、肥皂、大家都没有什么钱,所以人人都想挣点钱。在这些街道中,没有一件事是和做生意无关的。
我们在一个偏僻的街边发现了一间废弃的鞋店。门被锁着,但是罗蒙在后面院子里发现可以从一扇窗户爬到商店后面的屋子。他们两个托起我,我勉强从小窗户上钻进去。屋子下面漆黑一片。我突然恢复了意识,呼吸变得急促。我不想跳了。
“快,快往下跳!”罗蒙压着声音说。这是一个命令。我犹豫了一下,起身跳了下去。我落到一堆鞋盒子上。瑞斯诺德立刻把他苍白的脸从敞开的窗户探进来,接着是罗蒙和他壶把形状的耳朵。
屋子里非常寂静,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我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
“过来!”罗蒙低声催促着。“让我们看看这儿能找到什么宝贝。” 我们溜进了商店。要是店里没这么黑,没这么脏,人们可能会以为这里的店员刚刚下班回去。柜台旁有一个发着光的巨大收银柜,那边儿还有一排椅子和几个小凳子,鞋盒子整齐地堆在货架上。角落里放着一个梯子。整个屋子有一股皮革的味道。
“到这边来。”罗蒙说。接着他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把鞋盒子扔下来。瑞斯诺德和我在下面接住。我们打开看里面。
空的,空的,空的……
盒子在地上排了一排,但所有盒子里面一只鞋都没有。罗蒙接着又爬下来。
“没有战利品。”他伤心地说。
接着他发现收银台后面的货架上有一堆小一点的盒子。
我们翻开这些盒子,发现真有宝贝:颜色各异、长短不一、宽窄不同的鞋带,几管鞋油,还有两个鞋刷。“这些是好东西,我们可以去卖了它们。”罗蒙说。他很有经济头脑。
瑞斯诺德非常赞同地点点头。“我们会有很多钱!”
我们收起战利品,又从那扇窗户钻了出去。
跑了几个街区后,我们把这些东西摆了出来。
“卖鞋带喽!最上乘的鞋油,质量很好!”
我们三个人分配好。罗蒙叫卖,瑞斯诺德拿货品给顾客,我收钱。但是没人需要鞋带,有几个人甚至问我们从哪儿偷来这些东西的。我们价格低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它们的来路。正当我们很窘迫的时候,罗蒙指着瑞斯诺德和我,哀求道:“要是你不从我们这里买点什么东西,他们两个小孩就得挨饿。”
当人们看到的时候,这种游说很奏效。每当他们看到瑞斯诺德那张苍白的小脸、黑黑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的时候,他们就会买东西。
不一会儿,我们把东西都卖光了。我们数着自己赚来的钱,特别骄傲。
还真是不少。
“足够去美国了,”罗蒙宣布,“我们去环游世界吧。”
瑞斯诺德点点头,我也很赞成。美国———感觉是那么美好。但是我突然想到什么:“我们需要准备一下。”我们得订计划,做准备。
他们俩想了想,的确是这样。我们不能没一点准备就去旅行。
“好的,我们先买些食物,然后再出发。”罗蒙做出了决定。
9、三人小团体
集市广场上一家甜点店还开着门,我们走进去,从货架上取下来一些棒棒糖、山莓奶油蛋糕、白色牛轧糖条———这些都是我们以前从没吃过的东西。家里只吃那些令人作呕的、黏腻腻的、毫无味道的粥。
当售货员把这些东西放进一个大袋子的时候,我们紧紧地盯着,眼睛里放着光。该付钱了。罗蒙把我们的钱放到柜台上,售货员数了数,放进收银台。她找给他一枚硬币。
“那剩下的钱呢?”他问。
售货员耸耸肩。“对不起,孩子们,”她微笑着,“没有剩下的钱了,你们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我们灰溜溜地走出了商店,心里失望极了,因为我们出国旅游的计划不得不取消了。
棒棒糖和山莓奶油蛋糕还是给了我们一定的安慰,现在我们需要更多的安慰。当最后一粒碎屑被吞下去以后,我们开始往家走,只觉得肚子里像有一块大石头。
“你们三个人这次又去哪儿了?”当妈妈看到我们脏兮兮的衣服时,责备着我们说。但是她看到我们腮下有绿绿的东西时,就给我们打水去了。
我开始呕吐,接着瑞斯诺德也开始吐,只有罗蒙的肚子没事。
在这个犹太学校里,我们经常唱歌。这些歌是由一个克拉格人、名叫莫迪莎·盖博提格的人写的。他是一个木匠,也是一个诗人。他是在被押送到集中营的路上被德国人击毙的。他的歌听起来很悲伤,但是我很喜欢,即使我们在唱的时候常常会大哭起来。
我还记得其中一首歌:《我们的斯特尔在燃烧》(斯特尔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东欧的犹太人居住的小村子)。(波兰语)
它正在燃烧,兄弟们,它正在着火!
哦,我可怜的斯特尔,我的上帝,它正在燃烧!
比大自然的火苗更恐怖,
这是愤怒的暴风
在迸裂、在撕撞、在不停地猛烈冲击。
一切都在燃烧,遍布到处!
而你站在那里只是旁观,
双手背在身后,
而你只是站在那里旁观———
我们的斯特尔在燃烧!
这首歌深深地打动了我内心最深处。我之所以能忍受这个学校的生活,就是因为这些歌。否则我决不会再呆在这里,即使我身边坐着一个像女孩一样的男孩。
在这个学校里我只喜欢、也只想和一个女孩交朋友。但是我还没能和她交上朋友,因为她和其他人一样疯。她叫詹尼娜,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每天放了学,总是发生相同的一幕,就像重复上演的话剧。看到这些,我总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个脸色苍白、体型微胖的女人总会站在校门口接詹尼娜。她向她走过去,带着微笑,张开手背,想拥抱她,但是詹尼娜把她推开。“我不认识你,”她大叫道,“走开!别靠近我!”
那个女人开始哭喊。“但我是你妈妈!别这样,詹尼娜,到妈妈这儿来,求求你。”然后跟在詹尼娜后面跑。
“别靠近我,你不是我妈妈!”詹尼娜愤怒地吼叫,走得更快了。
那个女人抓住她的袖子,把她拉到身边。然后两个人都开始哭喊。“原谅我,”那个女人抽泣着说,“求你原谅我吧。”
在一天课间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向詹尼娜询问了关于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的事。詹尼娜的脸立刻变得幽暗了。“她说她是我妈妈,”她生气地说着,并握紧拳头,“但是她在撒谎。我是在一个波兰农民家的一个农场里长大的。他们才是我的父母!战争结束后,这个陌生的女人突然出现,还说她是我妈妈!她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怕,她甚至没有头发。她想带我走,我不停地哭喊、尖叫,但是我父母还是不要我了。他们把我卖给了她,真的。我还看见这个女人给他们钱。这也正是我不能逃走、不能回家的原因。他们把我卖了!”
詹尼娜开始不停地抽泣;我站在那里,被惊住了。我不能理解父母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卖掉。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詹尼娜不想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接着我突然想起我爸爸,想起当他刚回来的时候,我是多么不想认他。那个女人说的可不可能是真的?她会不会真的是詹尼娜的妈妈? 这个想法刺痛了我。不,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我没问这些就好了。
和罗蒙、瑞斯诺德在一起真好。有时我们一起大声唱有趣的歌,比如像:(波兰语)
松香、泰勒(德国旧时一种银币)
银色的娃娃、无聊的画布
丢在战争里
丢在战争里
现在都不要了……
渐渐地我们成了一个不可分离的三人小团体。只要我们一有时间,就会偷偷摸摸地溜到街上,寻找惊险。大人们对我们做的坏事一无所知,因为我们每次出去的时候,都是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罗蒙最拿手的把戏,就是把鞭炮扔到别人家的大门里,接着我们就看到他们受惊的样子。他们以为这是个炸弹。
10、累赘
只有这些疯狂的恶作剧才使我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为此,我很感激罗蒙。
我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而且渴望学到更多的东西,当然不是在学校。他喜欢做的事和学校里的不一样。
一天,罗蒙对我说:“跟我来,罗玛,我们离开这儿,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他拉着我跑到后花园,推着我穿过一个半开的铁门,走进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我顿时紧张得不能呼吸。但过了一小会儿,我的眼睛对黑暗就渐渐习惯了,这时我才发现我们正坐在一个舞台前,就像是在剧院里一样。我幻想着,当台上的幕帘被拉开时,能看到演员。但是我只看到白墙上映着白光,照出几个字来:
白人与黑人(波兰语)
突然出现几个晃动的画面,人们在墙上奔跑,他们在交谈,一辆轿车开出了舞台,还有一只狗在狂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周围声响太大了,但有一件事很清楚: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画面使我眼花缭乱,就像在云雾里一样。我力图跟上画面的节奏,使劲盯着画面描述的事情,突然听到一声小号声,接着画面一闪就消失了,出现两个字:“结束”。我揉揉眼睛,跟在罗蒙后面摸着往前走,一直返回到大街上。
“喂,你认为怎么样?”他因激动憋红了脸,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什么呢?”我问,显得还有些发楞,没有回过神来。
“那,”罗蒙严肃地说,“是移动的图片。”
在我7岁的生日的时候,我得到了杰斯克———一个玩具娃娃。
你们知道我妈妈是在哪儿买到的吗?那个时候,克拉格一家玩具店也没有。我希望得到杰斯克已经好久了,总是不停地说起玩具、娃娃,甚至把一块旧布卷起来,放在我胳膊上来回摇晃。现在,突然真的拥有一个杰斯克了!他有一个用纤维布做的软软的身体,还有一个陶瓷做的脑袋。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娃娃。
我高兴得几乎疯狂了,我轻轻地把他放进一个邻居给我的童车里,然后小心地用粉色毯子给他盖上。罗蒙和瑞斯诺德都嘲笑我,但是我根本不理会他们。我推着婴儿车跑到街上,然后又推进了公园里。
现在正是九月,天气阴沉沉的,外面很冷。但是我内心的感觉却是:阳光明媚,鸟儿欢唱,鲜花盛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因为我正带着我的宝宝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我哼着歌,整整他的毯子,盯着他那小脸。他正安静地酣睡,又长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