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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离婚-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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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太太看见亲家来了,不得不和丈夫一同接见。丈夫的眼神非常的可怕,像看见老鼠的猫,全身的力量都运到眼上。老李还不出话来。大嫂的脸,虽然勉强笑着,分明带着隔夜的泪痕。她不但关心天真,而且问老李:“秀儿是不是准没危险?老李回答不出。他的唇白了,脑门上出了热汗,眼睛极可怕。生平不爱管闲事,虽然心中愿意打个抱不平;一旦自动的给人帮忙,原来连半点本领也没有,叫小赵由着性戏弄;自己是天生来的糟蛋!什么事都由着别人,自己就没个主张?穿衣服,结婚,接家眷,生,死,都听别人的。
  连和太太大声嚷几句都不敢。地道糟蛋。只顾了想自己的事,张大嫂又说了什么,没听见。自己要说点什么,说不出,嘴唇只管自张自闭,像浅木盆里的挣扎性命的鱼!
  大嫂还勉强笑着逗一逗干女儿,摸着菱的胖葫芦脸。摸着摸着哭起来,想起秀真幼时的光景。李太太也陪着落泪,自己一肚子的冤屈还没和大嫂诉说。丈夫的眼神非常的可怕,不敢多哭,而且得劝住张大嫂。
  正在这个时节,吴太太来了,进了屋门就哭。方墩的脸上青了好几块,右眼上一个大黑圈。“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看见张大嫂也在这里,更觉得势力雄厚些:“老李,你不叫我活着,我也叫你平安不了。吴小子虽然厉害,向来没打过我;现在,你看看,看看!”她指着脸上的伤。“都是你,你把他顶下来,你叫他和我离婚:今天就是今天了,咱们俩上当街说去!”
  李太太为这个自己打过一顿嘴巴,可是始终没和丈夫闹破。自然哪,丈夫心里有病;不说,他自己还不明白?他心里明白,假装糊涂,好几天不理我!吴太太来得好,跟他闹,看他怎样!白给小赵二百五十块钱,够买两三亩地的!
  老李莫明其妙。一句话没有。嘴一张一闭。汗衫贴在背上,像刚被雨淋过的。
  张大嫂问了方墩几句。把自己的委屈暂放在下层,打住了泪,为老李辩护。“这是小赵写的,我不都认识,我明白其中的意思。老李为我们给了他二百五十块钱。为我们把他自己押给小赵。老李会顶了吴先生?老李会叫吴先生跟你离婚?我家里闹了事,你们连问也不问,就是老李是个好人,我告诉你吴太太!买房子?老李买我们的房子?小赵要的报酬!小赵是你们家的人,不是个东西!”大嫂把几个月的怨气恨不能都照顾了方墩,心中痛快了些。
  方墩不言语了。可是泪更多了:“反正我挨了打!”心里头说:“不能这么白挨!”
  李太太瞪了眼,幸而没向大嫂说这回事。丈夫的眼神非常的可怕,吴先生可以揍吴太太,焉知老李不拿我杀气?
  老李一声也不响,虽然大嫂把方墩说得闭口无言,可是心中越发觉得无聊。这群妇人们,小赵!自己是好人,没用!
  张大嫂又给方墩出了主意,“找小赵去!跟他拚命,你要是治服了他,吴先生再也不敢打你。我的当家子的也把差事搁下了,难道也是老李的坏?”
  “小赵还叫我上衙门闹去呢!”方墩心里说。待了会儿对两位太太说:“我谁也不怨,只怨我不该留下那个小妖精!我没挨过打,没挨过!”她觉得一世的英名付于流水。“没完,我家去,我死给他们看看,我谁也不怨,”
  她设法张开带黑圈的眼看了老李一下,似乎是道歉,“我走了。我死后,只求你姐们给我烧张纸去!”
  方墩走后,李太太乘着张大嫂没走,设法和丈夫说话,打开僵局。有客人在座,比较的容易些,可是老李还是没理她。
                 
  三
                 
  小赵第一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第二没有道德观念,第三不信什么主义,第四不承认人应有良心,第五不向任何人负任何责任,按说他可以完全无忧无虑,而一人有钱,天下太平了。不过,人心总是肉长的,小赵的心不幸也是肉长的,这真叫他无可如何的自怜自叹自恨。对于秀真,他居然有一点为难!本来早就可以把她诱到个地方,使她变成个妇人;可是不知为了什么,他还没下手。人的心不能使人成为超人;小赵恨自己。她比别的妇人都容易弄到手,别的妇女得花钱,定计,写契证;她完全白来,一瓶汽水,几声笛耳,带她看了趟天真,行了。可是他不敢下手,他不认识了自己。
  他向来不为难,定计策是纯粹理智的,用不着感情:成功与失败是凭用计的详密活动与否,也不受良心的责备与监视。成功便得点便宜,失败就损失点:失败了再干,用不着为难。秀真有点与众不同,简单得像个大布娃娃,不用小赵费半点思想。也许是理智清闲起来,感情就来作怪,小赵像拿惯了老鼠的猫,这回捉住了个小的,不肯一口吞下,而想逗弄着玩,明知道这是不妥,甚至于是不对,可是不肯下手。假如这么软弱下去,将来也许有失去捕鼠能力的可能!小赵没了主意。她的眼睛鼻子笑涡,连那双大脚,都叫他想到是个“女子”,不是“货物”。他常想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但是他不肯随便骂自己的亲娘。对于秀真也有这么点。他觉得秀真应当和他有点人与人的关系,不是人与货物的关系。一向他拿女的当作机器,或是与对不很贵的磁瓶有同等的作用与价值。秀真会使他的心动了动。
  他非常奇怪的发现了自己身上有种比猫捕鼠玄虚一些的东西。他要留着秀真,永远满足他的肉欲,而不随手的扔了她。这便奇怪的很。这是要由小赵而变成张大哥——张大哥有什么出息?!这是要由享受而去负责任,由充分的自由而改成有家有室,将来还要生儿养女。因此得留着秀真的身子,因为小赵是要为自己娶太太。他觉得非常的可笑,同时又觉着其中或者另有滋味,她确是与众不同。但是,为了这点玄虚的东西而牺牲了个人的事业,上算不上算?把秀真送出去,至少来几千,先不用说升官。小赵为了难。思想还是清楚的,不过这一回每当一思索就有点别的东西来裹乱。性欲的问题,在小赵本不成问题。现在生要为这个问题而永远管一个女子叫笛耳,太不上算;吃着他,喝着他,养了孩子他喂着,还得天天陪上几声笛耳,糊涂!可是秀真有股子奇怪的劲,叫他想到,老管她叫笛耳是件舒服事,有一个半个小小赵,她养的,也许有趣味。他是上了当。不该钩搭这么个小妖精。后悔也不行,他极愿意去和她一块走走逛逛,看看她的一双大脚。那双大脚踩住了他的命,仿佛是。妇女本来都是抽象的,现在有一个成为具体的,有一定的笑涡,大脚,香气,贴在他的心上,好像那年他害肚子疼贴的那张回春膏。虽然贴着有些麻烦,可是还不能不承认那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它叫肚皮发痒,给内部一些热气;一贴膏药叫人相信自己的肚子有了依靠。一块钱一贴;在肚子上值一万金子,特别在肚子正疼的时候。秀真是张贴心房的膏药。可是小赵不承认心中有什么病。为难!
  丁二爷找到小赵。
  “赵先生,”丁二爷叫,仿佛称呼别人“先生”是件极体面的事,“赵先生!”
  “丁二吗?有什么事?”小赵是有分寸的,丁二爷只是“丁二”,无须加以客气的称呼。
  “秀姑娘叫我来的。”
  “什么?”
  “秀姑娘叫我来的。”
  “哪个秀姑娘?”小赵的眼珠没练习着跳高,而是死鱼似的瞪着丁二爷。
  他最讨厌别人知道了自己的事。
  “秀真,秀真,我的侄女秀真。”丁二爷好像故意的讨厌。
  “你的侄女?”小赵真似乎把秀真忘了,丁二的侄女,哼!
  “我把她抱大了的,真的,一点不假。我的事她知道,她的事我知道。
  您和她的事我也知道。她叫我找您来了。“
  小赵非常的不得劲,很有意把丁二枪毙了,以绝后患。“找我干吗?啊,别人知道不知道?”
  “别人怎能知道,她就是和我说知心话,我的嘴严,很严,像个石头子。”
  “不要你的命,你敢和别人说!”
  “决不说,决不说,丁二都仗着你们老爷维持。那回您不是赏了我一块钱?忘不了,老记着。”
  “快说,到底有什么事?”小赵减了些猜疑,可是增加了些不耐烦;丁二是到梆到底的讨厌鬼。
  “是这么回事!”
  “快着,三言两语,别拉锯,赵先生没工夫!”
  “秀真一半天就搬回家来,出入可就不大方便了,叫您快想主意。她说,顶好您设法先把天真放出来,然后您向张大哥要求这回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秀姑娘说了,她自己也和父亲母亲要求;父母不答应,她就上吊。
  可是天真得先出来,不然她没话向父母说。“
  “好啦,去你的,我快着办。给你这块钱,”小赵把张钱票扔在地上。
  “留神你的命,自要你一跟别人提这个,噗,一刀两断,听见没有?”
  丁二爷把票子拾了起来。“谢谢,赵先生,谢谢!决不对别人说!您可快着点!秀姑娘真不坏,真不坏。郎才女貌!赵先生,丁二等吃喜酒!以后您有什么信传给秀姑娘,找我丁二,妥当,准保妥当!”
  小赵心里怎么也不是味。不肯承认自己是落在情网中;赵先生被个蜘蛛拿住?赵先生像小绿蝇似的在蛛网上挣扎?没有的事!可是丁二的末几句话使他心中痒了痒——吃喜酒,郎才女貌!人还不易逃出人类的通病,小赵恨自己太软弱。可是洞房花烛夜,吻着那双大脚,准保没被别人吻过的;她脸上红着,两个笑涡像两朵小海棠花!以前经历过的女人都像木板似的,压在她们身上都觉不出一点弹性!小赵没办法,没法把心掏出来,换上块又硬又光的大石卵。
                 
  四
                 
  丁二爷一辈子没撒过慌,这是头一次。他非常的兴奋。说了慌,而且是对大家所不敢惹的小赵说的!还白捡了一块钱,生命确是有趣的。大概把小赵揍死,也许什么事没有?谁知道!天下的事只怕没人作;作出来不一定准好或是准坏,就怕不作。丁二爷想起过去的事;假如少年的时候,遇上事敢作,也许不至成为废物?他有点后悔。好吧,现在拿小赵试试手。小赵一点也没看起咱,给他个冷不防!丁二爷没想到自己是要作个英雄,他自己知道自己,英雄与丁二联不到一处。只是要试试手。试好了便算附带的酬报了张大哥,试不好——谁知道怎样呢!过去是一片雾,将来是一片雾,现在,只有现在,似乎在哪儿有点阳光。秀真,小丫头,也确是可爱!要是自己的儿子还跟着自己,大概还许和她定婚呢!儿子哪儿去了?那个老婆哪儿去了?
  他看着街上的邮差;终年的送信,只是没有丁二的!去喝两盅,谁叫白来一块钱呢!
 
第十八
                 
  一
                 
  老李的苦痛是在有苦而没地方去说。李太太不是个特别泼辣的妇人,比上方墩与邱太太,她还许是好一些的。可是她不能明白老李。而老李确又不是容易明白的人。他不是个诗人,没有对美的狂喜;在他的心中,可是,常有些轮廓不大清楚的景物:一块麦田,一片小山,山后挂着五月的初月。或是一条小溪,岸上有些花草,偶然听见蛙跳入水中的响声……这些画境都不大清楚,颜色不大浓厚,只是时时浮在他眼前。他没有相当的言语把它们表现出来。大概他管这些零碎的风景叫作美。对于妇女,他也是这样,他有个不甚清楚的理想女子,形容不出她的模样,可是确有些基本的条件。“诗意”,他告诉过张大哥。大概他要是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个妇女,合了这“诗意”的基本条件,他就能像个女神似的供养着她,到那时候他或者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人——这就是我所谓的诗意。李太太离这个还太远。
  那些基本条件,正如他心中那些美景,是朴素,安静,独立,能像明月或浮云那样的来去没有痕迹,换句话说,就是不讨厌,不碍事,而能不言不语的明白他。不笑话他的迟笨,而了解他没说出的那些话。他的理想女子不一定美,而是使人舒适的一朵微有香味的花,不必是牡丹芍药;梨花或是秋葵就正好。多咱他遇上这个花,他觉得他就会充分的浪漫——“他”心中那点浪漫——就会通身都发笑,或是心中蓄满了泪而轻轻的流出,一滴一滴的滴在那朵花的瓣上。到了这种境界,他才能觉到生命,才能哭能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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