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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欢天喜帝-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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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及细想,就听见他开口问道:“夫人有没有想过,或许能与那强敌联手?”

    突如其来的这句问话,倒叫她一时间怔住了。

    贺喜随手将那断柳朝地上一扔,嘴角轻扯,笑声低沉,“这话,实在是问得多余了。”

    与那强敌联手?

    除非他是想邺齐脉断他掌!

    贺喜心间自嘲,他竟会在此时有这念头?竟会想也不想地问出这话来?

    十年来,那妖精的种种手段,他已领教够了。

    与她修盟联手,他做不到。

    只因他不信她。

    更何况,她也一定不屑与他联手罢!

    正想着,忽然听英欢在他身旁轻声道:“何公子这话问得并不多余。与他联手,我并非没有想过。只不过,那人,我信不过。若是信了他,只怕将来他会扭头反噬,教我措手不及!还不如现下这般,处处思虑防备着,倒叫我安心一些。”

    贺喜心中又是一动,为何她每每一开口,说的便是他所想的?

    他此生真的,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女子。

    多少话埋在心中,多少事藏在腹底,他从未与人说过。

    更休论女人了。

    邺齐宫中那些莺莺燕燕,美则美矣,却无一人能进得他心底里去。

    贺喜胸口火烫,莫名之情刹那间冒出来,溢满心间。

    可却不知那是何物。

    他浅吸一口气,搭手于膝间,转头看了看英欢,“夫人所说,与我所想,竟是一模一样。”

    月上树梢,银光素洒,他看见她唇侧漾起笑涡,面色愈加柔白。

    此笑潋潋初弄月。

    端的是打乱了他的心神,令他心头一阵微颤。

    他贺喜何时为了女人,生出此种情境过?

    英欢看他嘴角渐垂,脸色略带犹疑,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说,她与他所想竟是一样的。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月色渐浓,他脸庞上的棱棱角角松了几分,薄唇似刀,眼神如雾。

    英欢轻轻抬手,袖口展垂,手腕半裸。

    她轻声唤他,“何公子。”

    这夜色,这月光,这男子。

    便是任性一回又何妨。

    贺喜闻得她如波之音,掌心一阵躁热,挑眉望向她。

    就见她伸过手,缓缓滑过他的袖口,沿着他长臂一路而上,最后按在他颈侧。

    他看着她,看她眸子轻阂,身子朝他这边贴过三寸,脸一偏,又笑着唤了他一声,“何公子……”

    然后他的下唇便被她含住,温润暖湿的触感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他的心他的掌他的身子,统统全烧着了。

    她在咬他。

    一点一点,缓缓地,用牙齿轻轻磕碰他的唇。

    有些疼,有些痒,可更多的,是她那撩人心魄的行径。

    他没想到她竟如此勾人,竟如此大胆,竟如此……不顾礼数。

    可他又何时君子过?

    大掌一把箍住她的腰,狠狠揉了两把,将她按入怀中。

    掌心之火非灭却盛,烫得他禁耐不住,猛地将她咬回去。

    她的腰,比他所想还要细软百倍,她的舌,比他所想还要柔滑万分。

    英欢于他怀中,身子被烫了个透。

    腰间硬掌箍得她痛,勾着他脖子的手不禁也用力了些,指甲浅浅陷入他颈侧肌肤。

    这一个吻,似一场无声的战。

    她热,他也热。

    她痛,他也痛。

    丹唇列素齿,似金戟刀枪,无往不利,锋刃不已。

    他没被女人这般咬过,她亦没被男人这般搂过。

    可眼前之人,却比过去十年间所见诸人都要诱人;所予之吻,却比往年往日中所享之乐都要憾人。

    心底里,那先前辨不明的感觉,仿若一瞬间清楚了些。

    可仍是不敢肯定。

    她蓦地挪开唇,他亦同时松了手。

    英欢脸色妃红,望着他,抬手抚过唇,淡淡笑出来,眼波才动便被他止。

    贺喜喉间粗喘,看向她,犹自伸手去,握住她的指,眉峰方挑却令她嗔。

    月光绞着茫茫夜色,将两人罩住,任心底如何思量,都似梦一场。

    只远处忽明忽闪,渐移渐近的两盏灯笼,叫英欢瞬时回过神来。

    怕是狄风久久不见她归,遣人来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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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泱泱之世,有欢有喜 喜十二

    那灯笼的光,在这夜里,就似人的一双眼睛一般,让两人心中忐忑了一瞬。

    那刹那间的忐忑之情,却又是那般说不清道不明。

    此生,还未有过何事让心中做如是感。

    那提着灯笼而来的人脚步越走越快,离这凉亭也越来越近。

    贺喜嘴角一勾,忽地握紧了英欢的手,起身,将她也带了起来。

    “你……”她诧异,不知他要做什么。

    贺喜不开口,将她的手罩在宽宽的衣袖下,拉着她,朝亭子后面退去。

    他的掌,又厚又烫,又紧又硬。

    他脚下步子虽快却稳,纵是在这夜色中,在这碎石铺就的小径上,也能不偏不倚地往院中深处走去。

    这么走下去的话……

    英欢心头一动,再看他的背,那般宽厚结实,墨袍仿佛要同夜色融在一起去了。

    手被他握着,虽是不知他要做什么,可心里竟无一点恐慌,仿佛他这霸道之举,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仿佛她本来就该被他这么拉着,听任他带她去任何一个地方。

    英欢嘴角忽地扬起,这男子,竟能让她如此心甘。

    而这心境,又是那般美好,心中好似浸了蜜一般的甜。

    他长腿一迈,便是她小两步的距离,她几乎要提裙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英欢手心微微渗出些汗,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那宫门重掩的深宫后院,在那莺语燕笑却无人声的大内藏书楼的阁楼上,她背着人,偷偷翻过的那些市井小册。

    那些书卷,在大内当算是禁书了罢。

    那一年她刚满十岁,机缘巧合间发现有这么一处地方,便总背着太傅,跑去那儿偷偷看许多她平常看不到、也不能看的书。

    书中那些才子佳人,佳人才子,一见面便往桌下钻,看得叫她红了脸。

    却欲罢不能。

    人总是这样,不许做什么,便欲想做什么;不准看什么,便更想看什么。

    十岁的她,头一次懵糟糟地明白了,在这世上,男人与女人间,竟还有这样一种关系。

    那是与父皇和他的嫔妃们完全不同的一种关系。

    可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却分辨不出。

    只是心中隐隐觉得,那该是大不同。

    记忆中,十四岁前的那段日子里,天是纯澈的蓝,朱色宫墙高高重重,却挡不住她的思绪,更挡不住她的心。

    不是没有希冀过,或许将来能遇上一个如同书中一般的男子,或许也能有那么一场令人脸红心跳的纠结之情。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那么陌生的八个字,却让她心生向往。

    现下想来,所有那些单纯的、朦懂的、不知所谓何物的日子,都是最美好的罢。

    只是十四岁那年,她的天突然就塌了。

    九天阊阖,十重宫殿,一夜之间俱是缟素。

    往日蓝天一去不返,只留乌云在上,沉沉地将她的心压了又压。

    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走上了那九崇殿,坐上了那个令千万人敬仰又垂涎的高座。

    在大殿上,看着下面的臣子们三叩九拜行大礼,听他们高呼三声万岁,便在那一刹,她从前的那颗心,轰地死了。

    从此再无它想,再无旖念。

    什么才子,什么佳人,统统再也与她无关。

    身旁所有男子,只有忠奸之别,只有能庸之分,那一张张皮面表相之下,究竟藏着何物,还得她去分辨,还得她去断定。

    而她,在他们眼中,又当是如何?

    女人之上,有帝号之称。

    便就此绝了那男女之间的沟沟壑壑。

    任是哪个男子在她面前,均不能信其真心。

    江山在握,可心底空似无一物,这日子最初难熬,可慢慢也就习惯了。

    本以为习惯了便是习惯了,却不曾想,还能遇见他。

    这一遇,便将十年间深藏于心的那番念想,哗啦啦地全部勾了出来。

    在街角遇见他,在奉乐楼与他对饮,在这宅院中同他相语。

    还有此时,被他这样拉着,头顶是藏青苍穹,脚下是樱草碎石,竟将往那深黑之处行去,却如此坦然。

    心在胸腔中,空空荡荡地,一下接一下地跳。

    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贺喜突然停了步子,手移上她的细腕,将她往身侧一拉。

    英欢这才回神,见眼前的眸子黯中有光,他薄唇弯弯,正对着她笑。

    贺喜略松了她的手,将她头顶树叉拨开来,低声道:“走路竟也不看看前面,一张俏脸,险些就给划伤了。”

    英欢抬眼,才发现她先前差点就撞上那老树斜伸出来的碎硬枝丫,才发现他们已走到这儿了。

    回身一望,灯笼影儿早已没了,估计是往别处继续寻去了。

    贺喜向前两步,借着月色,可以看清前面是间厢院,房前一间小厅,门前并无杂草,干干净净,想必这地方,平常也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英欢没料到,他不识宅中之路,却能将她领至这儿,手轻轻一合,掌心温热的气息还在,是他留下的。

    她心下一叹,莫不是天意?

    便也上前两步,伸手一推,将那门推开,然后转身看着他,“这屋子……其实并不常来,里面都是些旧物罢了。”

    贺喜神色稍动,跟着她进了厅间,里面漆黑,辨不出屋内何样。

    英欢抬手从窗边摸过火摺子,掀盖轻吹,火苗簇地亮起。

    她走过去,将这屋中几处烛台点明,黄晕晕的光悠悠晃了一片,贺喜眼睛一眯,只消片刻,便适应了这光。

    简单的几样摆设,墙角书格间排排书卷,倒也无甚特别的。

    贺喜简单打量了一番,目光又移至英欢脸上,却见她正看着他,嘴角噙了丝笑意。

    他不禁也笑了,这一生,还未同女人做过这种事情。

    只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不愿就这么放开她,才拉着她一路行了这么远,来了这里。

    微喘一口,望着她,心底雾气弥漫,恨不能此时就将她带回邺齐去,从此深藏内宫,只留他一人能碰。

    若是能日日见她,想必定是令人心醉之事。

    贺喜心间一震,日日见她?

    他怎会有这念头?

    女人……他不可能会对一个女人生出如此长情,他最明白自己。

    先前那一念,定是冲动罢了。

    只不过,他的身份,又该何时同她说?

    英欢合了火摺子,放在一边,“何公子在想什么?”

    贺喜朝她走过去,“在想你。”

    英欢脸色淡淡一红,这无礼露骨之言,从他口中而出,却一点也不觉得低亵,反倒让她心头脉脉一动。

    转念间,她的手又被他牵住,慢慢被握紧。

    他宽长的袖口垂下来,冰凉的帛锦扫至她腕间,一动,便痒痒的。

    英欢低头轻笑,伸了另一只手过来,将他袖边卷起来。

    这一卷,蓦地让她僵在了那里。

    墨色外袍之下,竟是明黄内里。

    那黄色,不似赤金,不似缃色。

    却是那般熟悉。

    英欢心底一阵冷硬,抬头再看贺喜,见他先前笑意已收,正牢牢盯着她。

    贺喜大掌猛地一收,将她的手攥入掌心中。

    便是此时,告诉了她罢!

    他开口,正欲说话之时,却忽然看清她身后墙壁上悬着的那帖字。

    那帖字……字字似刀,张扬跋扈。

    明明是副好字,却让他的呼吸一瞬间紧骤。

    那字迹,他见过。

    脑中映出的是那一日,古钦自邰涗归来,于殿上呈给他的那笺纸。

    荒为何荒,淫为何淫,荒淫之人道荒淫,可悲可笑。

    那十九个字,与眼前这帖字,笔锋竟是一模一样!

    贺喜掌上力道更重,低头看英欢,就见她眼中似凝了块冰,也正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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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泱泱之世,有欢有喜 欢十三

    他说他姓何,不是这杵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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