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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欢天喜帝-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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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砍断藤木,身上带了火折子地尽数燃着焚木!”

    以火阻战,下之下策。

    若是于此纵火,挡了中宛大军也挡了风圣军自己,如若南岵出兵自谷后来袭,亦是一败而死。

    但此时此刻,不能退便只能进,能挡一时是一时,莫论何人。都想不出更好地良策来了!

    五千将士们纵有不甘亦无它法,只得前后驱马而过,纷纷抽剑砍断道边木枝藤丫,先行过谷地人早已弃马不顾。转身奋力斩断更多的枝藤,拼命朝谷口堆。

    狄风居于最后,手持长枪将遍地断枝扫聚成堆,满腔满眼都是火,手在抖心在颤,眼望这五千名同他出生入死多年地将士们,一心苍凉不可耐。

    到底是……

    错信了。

    虎口裂处触枪而痛,然心更痛。

    身后杀嚎之声更响。回头便见中宛骑兵前锋已过祭百坡,凛凛银枪之尖直指谷口。

    狄风蓦地回身,对仍在斩枝堆藤的将士们高声喝道:“点火!”

    站在谷口处地士兵们摸出火折子,眼望前方疾行而来地中宛骑兵,眸间俱是怒火,却迟迟不点火燃木。

    甚有几人已回身去拉马。想要出谷再同中宛骑兵一战!

    狄风急身策马至另一头未来得及堆藤之处。拼命用力砍断几枝突出来地枝丫,长枪指前。而后又大喝一声:“若有想出谷者,都从我身上踏过去!点火!”

    吹火落折,火星四溅,青赤浅苗触木而燃,熊熊火焰自那一头簇然腾起,一路直烧而来!

    狄风眼角余光瞥见中宛骑兵银甲及近,这才收枪,一拽马缰,策马翻过眼前尚未燃至地枝藤,入得谷口另一侧。

    马蹄扬踏之时,甲胄之下轻脆一声玉裂之声,有物沿甲滑落掉地。

    前方火焰娑娑而燃,下一瞬便至身后。

    他蓦然回身,透过那火焰遽升青烟看过去。

    那一侧地砂石地上,白玉清透明亮,在火光下格外惑耀人

    狄。御。细碎瓶纹。双雕麒麟。

    玄绶遇火便着,瞬时燃焦成炭。

    他心底陡然痛得一抽,想也未想,反身策马,扬鞭翻火而过!

    “将军!”“将军!”“将军!”……

    将士们在他身后大声狂叫,声嘶力竭,穷尽其力,声响震耳。

    可他却是听不见。

    未及下马拾玉,远处便传来弦铮箭啸之声,马儿前蹄一屈,哀鸣一声,轰然跪地而倒。

    他从马上滚落,甲胄重重磕在砂石硬地之上,盔翻缨掉,手背上的皮擦破一片。

    苍水白玉,近在眼前。

    身后火焰越燃越高,将士们泣血高呼之声穿过烟雾,久久不休。

    他咬牙,费力跪起身,伸手去拾那玉。

    又是一声箭啸。

    右足踝间剧痛,镞尖入骨而裂。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握紧那玉,身子歪倒至一侧。

    浑身俱疲,心间亦乏。

    眼前烟雾缭绕,耳边嗡嗡作鸣,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

    惟一能看清地就只有那一双眼一张唇,惟一能听见的便只有那一句句一声声。

    她地手那么温柔地触过他的腰。

    她笑,她开口。

    保你平安。

    她眼眶泛红,却还在笑。

    许你千倾良田,再也不叫你受征战之苦。

    身上甲胄被火熏得滚烫,隐约可见其后有几名将士手持长枪跃火而出,挡在他身前。有枪鸣,有剑响,有血溅落,有人在嚎有人在笑。

    胸口猝然一痛,又有箭至。

    他咬牙,眼皮却沉,终是抵不过浓浓乏意,缓缓阖了下来。

    掌间苍水玉,冰凉沁心。

    臣一生不卸甲胄,不离陛下。

    不离陛下。

    不离陛下。

    若是他离了她,可还有人能护得了她。

    可还有人能陪她这么多年。

    可还有人能知她其实,不过只是个女子。

    恍恍之间,人又回至西苑林间,翠木碧天,鸟鸣人笑,她在马儿身上,眸亮颜灿,冲着他笑,那么美。

    扶着她,一生都不松手。

    原来只道,这一生竟是这么长,竟是这么苦。

    却不知——

    其实这一生,却是这么短,却是这么急…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四十四

    全是血。

    山谷之间,枯芥之地,尸骸歪枕漫山遍野。

    火焚过的焦黑色处处皆是,血腥味,腐臭味,铁甲利盾被烧后的金属灼燃味,弥漫在空气中,填满了每一处谷隙山缝。

    令人窒息。

    黑压压的天际沉云欲雨,狂风卷过,刮起地上炭似枯叶,吹得遍地都是。

    又冷又热。

    她一脚轻一脚重地急急在走,不知要找什么,却在拼命不停地找。

    锦履已被浓血沾透,一步下去一个血印。

    心似被挖了个洞,空荡荡的,任冷风穿胸而过,疼也不知。

    脚下磕磕绊绊,耳边山风呼鸣,眼前时暗时亮。

    哭的笑的,痛苦的欢乐的,一张张脸,年轻的脸,自眼前划过。

    碎甲裂盾,断枪折剑,残肢败体,血目乱发。

    她胸中紧窒,几欲呕出,脚下更疾,眼前更黑,身边更冷。

    没人伴着她。

    滚滚尘嚣之间,苍青厉电劈天而过,雷鸣轰轰而至,大雨倾盆而下。

    她人俱湿,眼睫颤上颤下,有泪滑出。

    心跳得越来越快,四下去看,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此处,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

    都是尸体,只有尸体。

    恍惚间看见前方那熟悉的黑甲,银枪在侧,人倒地。

    疯一样地冲过去。脚下雨血流混成河,几要将她淹没。

    她喘着气停下来,在雨中蹲下去,手抖着伸出去,翻捡地上的落甲。

    一张脸露出来。

    那么熟悉。那么苍黑,那么疲惫。

    她惊喘,心似被人从中撕成两半,痛得指尖都发麻,看着那张染血之面,头疼欲裂,却忆不起这是谁。

    她不认识他。

    不认识这死去地是谁!

    那人安静地躺在尸血成河似山的谷间,攥紧的掌间露出一抹玉白之光。

    在这乌天大雨之下。格外耀眼。

    她惊竦至极,心间巨潮狂翻,脑中就要想起他……

    她抱住头,大叫出声,猛地起身——

    香木雕花,龙腾云纹。

    外面灿阳照进来,柔茫碎落一地金。

    满额满身都是汗,罗衫全湿,似雨及肤。

    心仍在狂跳,头仍是剧痛。梦中那一幕幕黑暗血腥的画面,仍是清晰无比。

    英欢垂眼,微微松开握紧的手,轻喘一口气。

    是梦。

    可梦中地那张脸……

    心刹然僵痛。睫湿泪凝。

    虽知是梦,亦难释怀。

    有宫女在外,听见她的惊叫声,忙疾步入内,“陛下?”

    英欢掀被下榻,抬手拢发,面作定色,轻声问道:“朕睡了多久?”

    “未时将至。”宫女垂首答道,“奴婢们正要唤陛下起身,陛下便自己醒了。”

    英欢伸手,由她伺候换衣,又问:“曾大人来了么?”

    宫女点点头,“已在殿外候着了。”

    英欢转过身。自去系腰间绸带。“传她进来罢。”

    宫女未作多言,领命而下。

    她系了绸带的手滞在半空中。人一下子又恍惚起来。

    那个梦,那么真。

    殿门开了又合,曾参商听旨入殿,至她身前行礼,“陛下。”

    她却仍在发愣。

    “陛下?”曾参商抬头,轻声又唤。

    英欢这才回神,眼中浅光微跳,目光转至她脸上,“在卫尉寺,诸事如何?”

    曾参商笑笑,“都好。”

    英欢轻轻抬手,将她招近了些,挑眉,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微弯了唇,“比在户部累多了罢?”见她点头,又随手指了一处,“坐罢。”

    “臣不累!”曾参商忙道,只站不坐,抬眼悄悄去看英欢,见她今日神色恍恍,心中更觉不对劲。

    人在卫尉寺,东面军情自是知道一些。

    半月前邰邺齐合师共伐巍州南岵残部,可至今京中未闻之报;几日来枢府向东面发的信令不下数封,却也未有回音。

    国中朝政军事,未有似此役者。

    谁能不急,谁能不慌。

    更何况是英欢。

    曾参商见她又是半晌不言,面色不善,额角有汗,不由开口道:“陛下若是今日身子不适,臣改日再来。”

    英欢低眉不动,半天才低声道:“也好。”

    心中诸事无思量,脑中满满都是那场梦。

    曾参商低低一叹,就要行礼而退时,殿外却又有人来叩:“枢密使许彦、廖相求见。”

    英欢蓦地抬眼,随即飞快起身,“宣!”

    诏才传出,许彦及廖峻便疾步而入,进殿便跪,行礼之后迟迟不起,面黑眉锁。

    曾参商立在一旁,微有怔疑,从未见过这副场面。

    中书枢府素来不和,少有二府重臣同时求见之事。

    英欢上前一步,看二人几眼,“起来说话。”

    二人隔了半晌才慢慢起身,仍是低了头,未有一人先行开

    英欢低眼,一下便见许彦手中的折报。

    未带红旗,不是捷报。

    心口一紧,再抬眼去看二人面上沉黯之色,头不禁一晕。

    她往案边移去两步,未急开口,待心神渐稳。才问:“东面有报?”

    许彦终是抬眼,嘴唇稍动,却仍不言,只是点点头,手中折报握得更紧了些。

    英欢目光探至廖峻脸上。忽而低声一笑,“怎么了,何事惊得动你二人同时前来?”

    廖峻额上纹痕深深,抬眼看她,“陛下……”开了口,却是说不下去。

    曾参商乍然回神,以为是因她在,忙急着道:“陛下。臣先告退。”

    英欢一把拦住她,“留下。”又望向许彦,“但说无妨。”

    语作镇定,心却在抖,不让曾参商走,是怕她一个人听不得将至之事。

    许彦仍是不语,侧了头去看廖峻。

    英欢胸口急火骤燃,厉声喝道:“说!”

    许彦面色一僵,上前两步,低头抬手。将那折报呈至英欢面前,“陛下。”

    英欢一语毕后人在颤,手伸出去时抖得不能自禁,半天才握住那折报。一把展开,阖眸一瞬,才又睁开,低眼去看。

    一目数行匆匆阅毕,人无反应。

    两只手攥紧了那折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

    密密麻麻几千言,化至她眼前的,便只四个字。

    四字似针。直直戳进她眼中。

    头顶天灵骨盖铮鸣一声。

    骨椎节节骤断。

    寒意似剑,劈心而入。

    手一松,任那折报落至地上。

    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人朝后倒去,身子重重磕上御案之沿。

    “陛下!”“陛下!”……

    耳边惊喘声、大叫声急急不休。被人手忙脚乱地扶起。听见有人要去宣太医,才疾声道:“朕不需太医!”

    梦中黑暗沉窒的感觉层层逼来。血腥味让她腹中翻涌,那张熟悉地脸,那抹白玉之光……

    头疼欲裂,似要被痛折磨至疯。

    半晌都睁不得眼,只觉一睁眼,便又要见那四字。

    “陛下……”

    她地手死死掐着身旁之人的胳膊,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眼皮,一眼便见曾参商泛红的眼眶和紧咬的嘴唇,又听她喃喃道:“陛下……”

    “朕没事。”她松开手,低头去看地上折报,眼底火烫,却无一泪。

    许彦廖峻见她人醒无碍,均向后退了几步,低声道:“陛下节哀。”

    “朕没事!”英欢猛地抬眼,目光如剑,大声道:“朕没事!听不懂么!为何要节哀?谁死了?谁?!”

    许彦不忍看她,垂了眼道:“狄……”

    英欢未等他说完便回身,伸手一掌掴下御案上地笔架朱砚,又猛地拂袖,将其上诸物统统扫至地上。

    裂的裂,碎的碎,刺耳响声在殿中震荡。

    朱墨似血,碎瓷似心。

    她扶住案沿,大喘不停,心狂跳,人在抖,胸口之火簇簇在燃,一低头,便又见被她仍至地上的折报。

    狄风……

    狄风战死!

    她额角炸裂似的痛,反身握住案上沉沉纸镇,便要朝地上狠狠砸去——

    胳膊却被人在半空拉住。

    曾参商轻轻松开她,垂下头,哽咽道:“陛下节哀。”

    青石纸镇重重落地。

    溅起微尘一片。

    英欢朝后退一步,背靠御案,抬头去看许彦,目光灼燃焚人,“你们瞒了朕多久?”

    许彦低头,“臣等断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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