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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欢天喜帝-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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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极度晕眩就将要倒时,他蓦地仰起头松开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如山涧晨雾,凉又模糊。

    她大喘几下,脸色红得溢血,眼中冒出血光,被他这眼神逼到退无可退之地,攥起拳就要揍他。咬牙切齿道——

    “沈无尘我是女人!你喜欢男人就去找男人,休要再碰我!”

    他身子微偏,躲过她第一拳,嘴角一咧。眼中忽而涌出淡淡笑意,“甚好,我也喜欢女人。”

    她怒已至疯,抬脚便要踹他,手上第二拳冲着他的脸便要挥上去——

    却听他好整以暇道:“你也不瞧瞧,此处是什么地方。”

    她虽是怒气盈胸,却也立时收拳,将身边左右打量一番。而后又是大惊!

    他却仍是气定神闲之色,抬头看了看头顶树叉上地花苞,伸手慢悠悠地摘一朵下来,嗅了嗅,然后夹在指间把玩着,看着她道:“终是自己承认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

    手指攥得咯咯响。却也不敢再挥拳相向……他身后那朱墙她已然辨清了。分明就是秘书省的后墙,往南一出去便是右掖门及御街。便是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在此处打他!

    只是……她再看他一眼,心中更是愤恨难平——可他竟然有胆子在此处,对她做出那些不要脸的事情来!

    这男人心机手段满腹藏,竟然用此低劣的行径来逼她说出自己身为女子这话,外表儒雅翩翩,内心阴暗狡诈……左看右看,他哪里有一点肱股之臣的样子!

    她立在那里,越想越气,到最后眼中赤火变为裂冰,就要有水淌出来。

    此生从未被男子如此欺侮过……奈何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欺压至此地步!

    沈无尘目光晃过来,看见她红红的眼眶里凝满了泪,脸上笑意顿时消了不少,“没吃没睡地人,就是容易动怒。莫要多想,先回去歇着罢。”曾参商轻轻吸了吸鼻子,只觉丢脸不已,以为他是拿着她地短处以便将来能胁迫她,因是更加恨起他来,一眼都不愿再看他,一刻都不想再滞留,立即转身就走。

    远处有黄衣舍人快步在走,行进间左右张望,待看见她时脸上焦急之色瞬时消弥,目光顺着她一路探过来,见沈无尘正在她身后,便急急忙地小步跑来,额头赘汗,边喘边道:“沈大人,咱家可算是找到您了……”

    沈无尘扔了手中花苞,面容肃稳,走过来挡在她身前,“何事?”

    舍人语气稍急,“皇上传大人至乾阳殿,有急事相商。”

    沈无尘眉梢微扬,“我一个时辰前才见过皇上,此时又能有何事?再者,皇上大婚休憩,为何又要传我至乾阳殿?”

    舍人瞥一眼他身后曾参商,略略迟疑了一瞬,仍是低头答道:“不止传了大人一人,三省宰执参政并枢府诸人全都传了……大人莫问这么多了,还是随咱家快些走罢!”

    曾参商站在后面,看了他几眼,又看了那舍人几眼,一张小脸不由皱了起来……就算她位低言微,可此时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禁生疑,何事能紧急到让英欢于大婚翌日一早便将朝中重臣齐齐传诏入宫?且先前才见过沈无尘没多久,这就又要传他觐见……

    沈无尘眉头微紧,侧过头来将她看了一眼,目光浅晃,却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身抬脚便跟着那舍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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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二十六

    乾阳殿外禁卫严森,青天之下一派苍穆苛肃。

    沈无尘脸色越暗,步子越沉,先前见到曾参商时心情一片大好,此时却是乌云漫漫,心雨将至。

    一路行来过内诸司,见学士院朱门前铜锁已除,遥不可见里间情形,却也能知英欢定是诏翰林学士祗候在此,以备草诏。

    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到底能出何事……

    黄衣舍人步子飞快,下裰黄锦随风阵飘,过约栏时并无禁卫过来盘查,显是英欢早已吩咐过了。

    上阶入殿,一路不需通禀,待沈无尘一脚迈过殿槛,殿门便被人从外徐徐合上。

    门板重重相闭之音响起,殿中已候诸臣转身望过来,面色均是不佳,沉沉泛黑,无人开口说话。

    座上英欢服之未重,身上只是石青罗衫加淡紫襦裙,发在脑后单绾了个髻子,看样子也是因传诏后急着过来,未能来得及换装。

    沈无尘眉头锁动,行过礼后站定,抬眼望了望,见左侧为三省宰执参政,右侧为枢府官吏,便移步至左侧,立在末尾。

    先前来时路上只是暗自揣测,此时见了这殿中情境,心中竟是隐隐作骇。

    中书枢府诸臣同时传诏,莫不是要举兵事……可又为何如此急不可耐,且又为何将他也一并诏来?

    英欢目光凌扫诸人,最后落在枢密使许彦身上,僵然开口道:“枢府先前接东面急报。许卿先说。”

    许彦左迈一步出列,敛衽低首,“中宛援军五日前过秦山,夜袭狄风之部,邰大军损三千余人。”

    言似石子投湖而沉。见波不闻音。

    殿上众人面露惊骇之色,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

    邰同邺齐共伐南岵京北诸州一事虽是定了,却也未得有司细议,两面调遣将兵合谋未决,加之英欢先前大婚,便决计待婚典过后再定何时发兵。

    南岵大军死守寿州以北,中宛援军亦不南下。半年之间筑城防而居内不动,人人都以为南岵是要弃寿州以南诸地,谁也没料到中宛大军竟会于此时突然西袭发难。

    邰虽占秦山以西诸地,可攻伐南岵者为邺齐而非邰,南岵大军不动而遣中宛援军先行,不攻邺齐之部却袭邰大军,此举打的是什么主意!

    殿中静静,惟尘落影晃,诸人心中皆在沉思。
    沈无尘眼缩唇紧,这才知道英欢为何急着传诏诸人。只不过他此时心思却与旁人不同……

    他抬头望一眼英欢,又看向许彦,出列低声道:“敢问许大人,狄将军人在军中可是一切安好?”

    英欢眼中微动。长睫颤中渐垂而落,遮去了其间黯淡之色,放在座侧的手紧紧攥着镂彩浮龙之柄不松。

    许彦迟疑了一刹,面上略带犹豫之色,“来报言狄风负小伤,并未详说伤势如何。东路军中太医院上舍生仍在,金疮之伤沈大人不必担忧。”

    沈无尘心里重重一顿,闭了嘴不再说话。

    虽知沙场之上刀箭无眼。征战于外难免中矢及刃,可听见狄风于军中负伤,心底仍然不是滋味。

    他目光移至英欢座上,却看不清她面上神色眼中之光,只看见她背*龙椅,身子挺得笔直。半晌未动未语。

    只是不知……她心底滋味又是如何。

    英欢一掌虚汗。良久才抬眼,望向下面诸人。冷声开口道:“心中有何想法,今日都直说出来。”

    廖峻巍巍而出,额上皱纹深痕更紧,“陛下,臣以为此时不可轻举妄动……”

    英欢嘴角噙着抹冷笑,“都已经被人杀至跟前了,难不成还想让人打回来?!”

    说罢,一把扯过面平摊于案地疆域图,狠狠一挥,扔至案下殿砖之上。

    盐硝牛皮之上墨渍点点,南岵秦山以西诸地已被人勾描匝画,小纂密布于上,山川河脉大城小县均是一一注明。

    沈无尘眼皮一烫,一眼便认出那是狄风于年前送回京的新图,其上新添部分皆是他亲手勾绘而成。

    以血献忠,以忠奠国,身立于千里之外守疆,心系于九崇殿上一人。

    莫论刀山箭海,便是是英欢要他为国立时去死,只怕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殿上诸人见了那图,神色立时遽变,心中皆明英欢何意——

    寸土寸疆都不可让不可失,血之恨必以血来报,狄风之伤她又如何能忍!

    沈无尘心中之念转了几转,面色沉硬了几分,虽知略有僭越之嫌,可仍是上前禀道:“臣以为中宛西袭邰大军,意在破毁邰与邺齐之盟。”

    中书几臣面色陡变,“沈大人何出此言?”

    英欢眼中亮茫一闪而过,面上带了些承许之意,淡淡道:“继续说。”

    沈无尘微一点头,罔顾周遭老臣面上沉戾之色,仍是开口道:“狄风之部既已受袭,邺齐大军若肯分兵施援,则南岵京大军势必会趁机南下夺其已占诸州;邺齐大军若怕失地而徒留待守不肯派遣援军,则邰势必会对邺齐心生嫌怨。将来若是二国共伐南岵,疆场相见相争势必无法避免,难以想像事态会成何样……”

    英欢眸中之水暗晃,轻轻晗首,却是抿唇不语。

    沈无尘所言与她心中所想甚合,寿州乃贺喜血战之利,轻易失守不得,朱雄率军驻守寿州以南诸地,分遣援兵一事。只怕他是有心却无胆。

    廖峻拧眉想了片刻,终是道:“沈大人之言有理。如此看来,陛下当先下诏至东路军中,命其不得向邺齐大军讨援,由是就算邺齐大军不分兵而助。狄风之部也不会对其心存怨恨之情……”

    许彦闻言,面上略显嫌怨,上前打断道:“邰疆界狭长难防,除却狄风所辖大军,其余几路都在与北戬及中宛疆界相交处驻防,此时若从北面调禁军南下,只怕北戬亦会趁机图利。”

    英欢眉头浅沉,下意识地从案上鎏金笔架上抽笔而握。夹于指间上下翻转,思虑良久后才缓缓抬眼,望向诸臣的目光颇是复杂,一字一句道:“朕信狄风不需援兵。”

    几臣皆诧,没人想到英欢最后说出的话竟然会是这句。

    沈无尘心中为之大动,深知英欢这一言之下,藏地是怎样地决心与信任,又是怎样的不忍与不舍。

    可又是给狄风肩上压了多大的重担!

    沈无尘深吸一口气,身子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垂了眼只盯脚下官靴前端。手心里湿汗淋淋,心中之波一阵阵地往外翻,拼命忍,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上前谏言。

    狄风……

    自上回凉城一别,便再没见过!

    从来只闻来往兵报中他的消息,却不知他何时才能回京!

    黑袍铁剑之下情柔若水,这一生是不是……是不是万事都只为她,他才能真地甘心!

    而她竟也能一次又一次地负他之情而占他所忠,,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替她撑拓这万里之疆。

    沈无尘胸口酸涨,捏了一把手里的汗。眼底干涩万分。

    却是说不得什么,没有资格说,更没立场说。

    英欢眼睫沾水,忽地起身,“此事刻不容缓,立时着翰林学士草诏。二省阅后付枢府。加急送往东面军中。”

    话毕立即侧身回头,再也不叫下面臣子看见她的脸。

    廖峻及许彦皆应。“臣遵旨。”不再劝,都知不能劝,劝亦无用。

    于是其余人等无人再言,皆是默然,随后行礼欲退。

    英欢却背着身开口道:“沈无尘……留下。”声音细辩之下,微存哑意。

    沈无尘身子僵了下,站住不动,待其余人退出殿外后,才抬眼询道:“陛下留臣何事?”

    英欢这才慢慢转身,眼底凝水,波光涌照似殿外碎阳,“朕有一事欲付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红,斜照宫中诸殿。御街外,曾参商素面长衫,腰间石青色的丝络随着晚风轻荡,脚下时轻时重地踩着一颗小石头,一副不耐之态。

    树上有落叶飘下,擦过她地发又掉至肩上,嫩嫩的绿叶,初生之春,生机盎然。

    她拾起那叶片于掌间搓弄,扭头瞧了眼宫墙血幕之赤,眉头小皱,复又低了眼。

    身后冷不丁响起个暗哑的声音,“怎么还在此处?”

    曾参商遽然转身,面上滞霜之色顿化,颇不自在,往后退了一小步,才道:“那个……想来想去,还是要谢你。”

    沈无尘面色稍霁,一直沉着的眉头也因见了她而舒展开了一点,“同我,永远不需客气。”

    她颊边飞起两片红云,“唔……”不知再说什么,“我……回去了!”

    沈无尘前跨一步立于她身前挡住路,略低了头,“在这里等我这么久,就为了一个谢字?”

    曾参商脸色微臊,朝着他靴前便一脚踩上去,见他猛抽冷气,才一挑眉往边上走去,小声道:“先前被皇上急急忙忙地叫去,我怕你是不是哪里触怒了皇上……”

    沈无尘眼微眯,脚尖剧痛,心尖却暖,望向她,“原来如此。”跟在她身边一道往前走,低声问道:“现下还是住在六部公舍么?”

    曾参商点点头,“暂时还没挪地方“颇有不便……”沈无尘低眼,“搬去沈府住。”

    她蓦地一眨眼,抬手揉揉耳朵,“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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