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树吟-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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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口!”我怒极,想到不知萧统当初如何厚礼请托于他,他才肯带信给我;萧统以堂堂太子之尊,竟然被一个跑腿的奴才欺到如此地步!我顺手从腕间拔下一只玉镯,照着他身前的地面用力掼去。“很好。不知你从太子那里讹到了什么,回来又来和我讨赏?这个拿去,你可得拿稳着点,别太过惊喜,一时滑了手跌了!”
那镯子狠狠砸到了地上,应声断为两截。
那小吏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拾起那两段玉镯,假笑道:“娘娘果然慷慨,这样珍贵物事,都下得了狠手。小的谢过娘娘赏赐!”语毕也不等我吩咐,就站起身来,径自下去了。
方等的奶娘吓得半天不能作声。我看了一眼她怀中的方等,草草吩咐道:“近日府中定然事务繁多,无暇顾及小世子,我就将小世子暂交由你照料了,你须得尽心尽力,好生服侍!”
奶娘连连叩首称是,抱着已停止哭泣的方等也退了下去。空寂的房中,重又只余我一人。
窗外日影已斜,我静静伫立在空旷室内,一线残阳透过半敞的窗子,斜斜射进房中,落在我脚旁的地面上。
我久久凝视着那片愈变愈小,最终化为虚无的日影,再慢慢抬起头来,望着窗外初上的夜色。今夜没有月亮,应该是一个漫长而黑暗的夜。
我想起许久许久以前,自己的新婚之夜。那夜也是这般暗沉而漫长,然而我半梦半醒中,仿佛身旁的萧绎一直醒着,在黑暗里凝视着我,使我在陌生的暗夜里,不再那么害怕无依。
可是今夜,又有谁能在我身边?他枕边的人,早已不是我了。而我的枕边人,曾几何时也悄悄变成了其它人。世间人事,总在无奈的怨怼中流转往复,直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唯有这长夜,这唯一不变的漫长而黑暗的夜,却始终准时出现,准时离去。倘若我们的哀痛、我们所不愿见到的事情,都能这样突然地降临,而后静静地离开,该有多好?
然而静静离开的,却只有一些我们舍不得的人。
只有长夜。
第二十六章
相思夜不眠
我想见萧绎。
然而他已经许久不踏入我房门。
我本以为在这种特别的时刻,他会暂且把我们之间的一切误会或鸿沟都放在一旁。但是我等了两天,他却并没有来。于是我猜测他或许是为了处理太子遽而薨逝带来的许多事情而脱不开身。
我也只能这样想。我也只能这样希望。因为这样的话,我便有十足借口告诉自己,他仍是他,在尔虞我诈的夺储倾轧之中仍然没有忘记了手足之情。
有时候,我真恨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流之辈。我并不想在朝政上施加什么影响,但我已经被“湘东王妃”的头衔拘束在宫中、府中太久,我无法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在某些自己明明想要哭泣的时候,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即使如此,关于我的偏见和流言也已经成为加诸我身上的另一道无形的枷锁。
“寸心无以因,愿附归飞翼。”
我久久注视着萧统信上的那两句诗。虽然并不是萧统的笔迹,但这是他对我最后的祝福。他知道我的渴望。但愿胁下生双翼——
但这府中,却并无清风送我至天尽头。
浅儿为我铺好了床上衾被,正待轻手轻脚退下,被我阻止。
“浅儿,若没有事的话,过来与我聊聊罢。”
浅儿吃一惊,但也只能走过来站到我面前,一眼看到我拿在手中的酒杯,不禁大惊小怪起来。“娘娘!你怎么又……”
我笑了一笑,指着她身旁一张椅子。“坐。不必拘礼。”看着浅儿有丝局促地坐下,我重又拿起案上的酒壶,斟满手中的玉杯。
“真是好酒。气味芳醇,足以令人熏然欲醉——”我看着浅儿瞪大了眼的模样,不禁失笑。“何事如此惊慌?”
浅儿结结巴巴道:“娘娘,自从你怀了小世子,已有许久未曾饮酒了……奴婢还以为,娘娘已戒了饮酒的嗜好……”
我浅啜一口杯中的桂花酒。“我曾经戒了,为小世子。但我如今才发现,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是心里为着小世子,就能完全寄托得了的……”
浅儿唯唯诺诺,但她毕竟跟随我多年,也算我的心腹亲信,在我面前没有旁人那么多畏惧和顾忌。她偷眼瞟着我的神情,吞吞吐吐说道:“娘娘,恕奴婢逾越,奴婢多嘴要恳请娘娘,还是戒掉这个嗜好罢。就算不为着小世子,娘娘也要看在王爷一片关心的情分上啊……奴婢还记得当年在宫中,王爷亲自吩咐了奴婢,要奴婢看紧娘娘不要饮酒,说饮酒伤身,多饮无益……”
我一怔,没想到浅儿提起当年之事,愣了片刻,才慢慢放下手中酒杯。
“王爷?事到如今,还提他做什么?”我抿唇一笑,语气很轻。
“只怕他如今所关心之人,也不是我了。”
浅儿微愕,大约是没料到我在她面前如此坦白。但她毕竟善解人意,立刻道:“娘娘这又说哪里话来?王爷与娘娘乃是结发夫妻,多年恩义情分,又怎是旁人说夺便夺了去的?”
我大出意料之外,“哈!浅儿,我却没想到如今竟然是你来安慰我。”我感叹,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浅儿见我脸上微有笑意,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奴婢还担心娘娘觉得奴婢多嘴多舌,恼了奴婢哩!”
我瞟她一眼,“恼了你?也只有你,如今还是个和我说得上话儿的了!我再恼了你,却又和谁说话去?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也一道遭了冷落,这都是我这做主子的无能,在王爷面前不讨喜,也连累你没脸,委屈你了!”
浅儿却被我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感动,连忙离座施礼道:“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来?只要娘娘不恼王爷这些年来冷落娘娘乃是身不由己,也就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福分了!”
我闻言却心里一动,重复道:“身不由己?”
萧绎,他为什么会身不由己?
他已贵为湘东王,虽然这些年来兄弟之间并不那么和睦,互有毁谤,但他毕竟是皇上爱子,即使不能随心所欲,也足够荣华富贵、如花美眷;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呢?
“浅儿,你不必为他疏远我而找借口。我并不需要这些空泛的安慰。”我淡淡一笑,暗自惊讶自己此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并且,这样云淡风轻。
“有时候,我们可以毫无理由地将自己全部的爱与期待,都托付给一个人。但我们总要经过了太多挫折和失望之后,才明白我们的期待,原来是送错了地方,让他不堪重负……我想我的希冀,其实他根本就承受不起。所以他要逃开,不管是心甘情愿也好,身不由己也好,他都不敢再留在我的身边,不敢再背负起我寄予的期望,与我付托的一生……”我轻轻说着,心平气和,然而语调里逐渐浮起了某种透彻的苦涩。
“其实,他只是没有勇气而已。我对他的期望也并没有别的错,只是,不切实际……”
我忽然哽住。
我想起萧绎那双静如深海的眼眸。那深不见底的注视。他唯一完好的眼睛里,原来蕴含着那样多的内容,可惜我从没有看清楚。或许,我心底已经了解了,只是,我怕面对那个事实。于是我躲藏了起来,沉溺于贺徽的陪伴中,在贺徽的注视里纵情大笑。我以为将自己放逐到另一个人身边,就可以忽略掉萧绎的凝视,可以无视他的疏离所带给我的伤痛。
然而,在那些流逝了的飘零光阴里,我早已将自己的一颗心捧了给他,我不怕他看,只怕他不懂。
只怕他不肯看,不肯懂。
“王爷今夜在哪里歇息?”我忽然问浅儿道。
浅儿吃了一惊,想了一想回道:“只怕是在书房罢。”
我闻言有点讶异,“什么?”他居然舍得把李桃儿或王家姊妹拋在一旁?
浅儿恭谨道:“太子殿下新近薨逝,王爷署理的事务骤然增多,加上如今太子大位虚悬……”
哦,我想,我明白了。
“为了前途,也只好暂时拋开那些儿女情长了。”我笑了起来,“那首童谣,说得好啊。‘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
我穿上外衣,把长发在两鬓边向后略微拢了拢。
浅儿诧异,“娘娘,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我在房门旁停下脚步,待浅儿从身后为我披好一件披风。
“只是随意走走。”
※※※※※※※
我在夜色里,缓步走向书房。
虽是黑夜,然而今晚月光清明,温润如水,照亮我面前的路。
我刚刚走到书房外长廊的转角处,耳中忽然传来细微的簌簌轻响。
这响声虽然细微,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足够清晰。我疑心大起,立刻停住了脚步,将自己的身子隐藏在转角墙边的暗影里,慢慢侧身向那响声的来处看去。
——那里有人!
我依稀看到在书房一侧窗根下的阴影里,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此时那人并未觉察我的存在,正将一半身子小心翼翼地闪了出来,微微踮起脚尖,向窗子里面窥望。一旦失去了暗影的掩护,月光立刻洒在了他那半边毫无屏蔽的身上。待我看清楚了那人聚精会神的半张脸孔,不由得大吃一惊!
庆禧!居然是庆禧!
这么晚了,他躲在这里做什么?
倘若萧绎已经就寝,他便不用此刻还留在外面;若是萧绎尚未就寝,他大可在房中伺候,或者退到廊下静等。无论如何,他如何敢做出这样行事诡秘的窥探行径?他跟随萧绎这么多年,应有的礼仪,难道他会轻易忘记?
我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十几步,然后脚步急迫,大步转过廊角,装做刚刚走来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做出惊讶的神情道:“咦,庆禧,你怎么还在这里候着呢?难道王爷还未安歇?”
庆禧听到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我的问话已经劈头砸至,他匆匆回身,脸上不由得带了一丝惊慌。
“原……原来是娘娘!”他结巴了一下,立刻跪下。“奴才给娘娘请安!”
我装做诧异的样子,停在他面前。“是啊,我心里头有些事情,本欲来找王爷谈谈。这一路上走着,还怕王爷已经歇下了,看到你还在这儿,我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王爷现下正忙么?你怎么不在里边伺候?再怎么说,这么晚了,也不应教你在外头枯等呀!”
庆禧听着我这一番话,眼中的神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最后听得我作势薄责萧绎,他眼中忽而一亮。
“娘娘,嘘……且莫作声。”他突然阻止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故弄玄虚地对我招了一招手。“请娘娘到此,只是莫发出声响来。”
我疑云满腹,依言轻手轻脚走到窗下,把眼睛凑近窗纸上的小洞,沿着庆禧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房中一灯如豆,萧绎坐于书桌后,却并没有在处理公文或披阅信件。因为他身旁,居然站着温婉而笑的李桃儿!
我看到萧绎抬起头来,久久地凝视着李桃儿的脸,直看得李桃儿晕生双颊,含羞垂首,轻声娇嗔道:“王爷……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为何王爷这样看着奴婢?”
我脑海里轰然一声,心头登时燃起冲天怒焰。我攥紧了拳,绷紧了下颌,满面不豫之色。
我的神情让庆禧早就看在眼里,此刻他不失时机地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奴才回娘娘的话,今晚李姑娘来了,本来……王爷让奴才早早儿地退下的,但是奴才怕娘娘……吃了暗亏,所以不敢走远,就在这里替娘娘看着——”
我忽而淡淡一摆头,庆禧立刻乖觉地噤声。我并不立刻发作,而是继续紧紧盯着窗子里的那两人。
萧绎轻轻叹息了一声,并不回答李桃儿的问题,而是提起笔来,在面前的纸上寥寥几笔勾画。李桃儿也顺势更靠近萧绎一些,侧着螓首去看,不禁低呼了一声,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