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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双栖蝶-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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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禵,我错了。”

  隆福寺里,钵鼓声与吟诵声交织成一种热闹的庄严,香烟缭绕中凡俗的庙宇化身天神的宿地。一干僧尼为一个五岁的幼女超度祈福。允禵为爱女做足了一个父亲可以做的一切,面对弘昼的安慰,只是黯然的望着庙堂深处久久不语。弘昼顺着他的目光,只看见黑黑的门洞,袅袅的清烟。

  “王爷,”素素的新侍女出来回禀,“主子说不回去了。请王爷不要等了。”

  允禵点点头,没有动。低头看着脚底下的青砖。弘昼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不以为然。就算十四婶不能生了,十四叔有那么多的孩子,还担心什么?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想了想,弘昼自觉体贴的说:“十四叔,侄儿有个请求,不知您同意否?”也不等允禵表态,说道:“侄儿府里刚刚添了一个丫头,十四婶如果喜欢丫头,不妨过继过来,也好安慰安慰!如果十四叔同意,侄儿这就去求皇上,相信皇兄一定会同意的。”

  允禵有点惊愕的看着这个大侄子,复了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又看向大殿:“五阿哥,您知道人死了为什么要办丧事吗?”

  弘昼虽然有此癖好,还真没有认真的想过。茫然的摇摇头。

  允禵仿佛知道他的回答似的,根本没有看他,直接说道:“丧事是办给活人看的。对于逝者而言,无论是魂飞魄散,还是轮回投胎,阳世的种种都已经了结。办与不办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弘昼不傻,赶紧接茬:“哦,十四叔的意思是,让十四婶寄托哀思?”

  允禵没有应他,反而扭过头来,看着弘昼,眼里带着一丝善意的嘲弄或者了然,“五阿哥奉命监视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了,对素素的过往应该很了解了吧?”

  弘昼面上一僵,没想到十四叔这么突然的把这个问题揭出来。嚅嗫着立在那里,搔搔后脑勺,嘿嘿的笑。允禵继续说道:“素素不是需要寄托哀思的人。她从来不会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事实上,无论多坏的结局都没有她心里的那个结局更坏。对与过往,她从来都是庆幸没有更坏而已。不然,你以为我们如何度过这些年?”

  弘昼越听越纳闷,不明白允禵是什么意思。

  允禵道:“你十四叔时运不济,现在看来无非是天意如此,无可相争。当时却并不是这般。看见你十三叔了吗?你以为我的心胸会比他更宽吗?或者先皇的决定比圣祖的更公平,更令人心服?”允禵突然扭过头来,锐利的眼神让弘昼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他又慢慢的扭了回去,一眨不眨的盯着大殿的门口,仿佛一眨眼那里就会有什么消失了,没了,“可是,我过来了。快乐健康的过来了。还有了年儿!这些都是素素带给我的。”说到这里,允禵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从察哈尔回来,我才知道,不管你是龙子也好,草民也罢,其实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在关键时刻可以保护别人也需要被别人保护的男人。家国天下,那些东西太虚了。当初,我希望自己成为圣祖最好的儿子,现在我只希望是素素的丈夫,她的男人。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就象她为我做过的那样。所以才有你现在的十四叔。不管外面说什么,惋惜什么或者忌讳什么,已经都与我无关了。五阿哥,你可以告诉皇上,我的天下是这个女人。不管是谁,包括孩子,都不可以夺走她。他,大可放心的。你们也别再烦我们了。”

  弘昼默然无语,鼻子有些酸酸的,又有些羡慕。象十四叔这样的人可以为一个女人折腰到这种地步,究竟是情势所迫,不得已为之;还是心甘情愿,顿悟出来的新天地?个中原因已经不可探究。但是,事实是,现在的十四叔真的不再是当年的十四阿哥,大将军王。弘昼悄悄打量了一眼允禵,一场大病,一场丧事,让他本来乌黑的头发中掺杂了不少银丝。“缘愁似个长”?不由得想起先皇登基之初,第一次见到十三叔时,甚至比这还要花白。一样的圈禁,一样的抑郁,却迟了将近二十年的白发,今天的十四叔是幸,还是不幸?

  退后两步,弘昼抬头看看高大的殿宇,喇嘛的低诵带着神秘的节奏敲击在心上,恍惚是扬扬而上天籁颂扬的喜悦,又仿佛是黯黯之下黄泉泠然的寂寞。回头看看乌鸦鸦的人群,冷风吹来,飒飒揪心。胜如先皇,如何?败如十四叔,又如何?无非是一场黄梁梦。世间原本纷繁,求仁得仁,也就无怨了。

  弘昼似有所悟,向允禵的背影长长一揖,掉身离去。

  “王爷,”素素的侍女看和亲王古怪的离开,不敢多问,只好对允禵道:“主子说,外面风大烟呛,请您先回去。”

  “是吗?”允禵蓦然惊醒,仰头看看,点点头,“是啊,是啊!”举步向大殿走去。

  诶,小侍女也不敢拦,紧跟在后面,急急走了进去。

  出家?允禵愕然的看着素素,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同于其他女子的哭泣哀愁,素素只是静静的看着允禵,黑黝黝的眸子除了些微的歉意,什么也没有。空洞,除了空洞还是空洞。

  你当真看透这人世,参透苦乐吗?允禵想吼想叫想哭,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素素的悲伤和绝望已经透支了他的身体和精神,他知道就算再有不甘,素素已经向命运低头了。

  从来好梦容易醒,琉璃易碎彩云飞。

  我们本来应该把年儿送给别人,我本来应该让你施恩更多的女人,强求的太多了,得到的太多了,应该放手了。

  素素,这就是你的解释吗?你是在向我解释,还是告诉我你有多么的不甘心!允禵踏出大殿,脚步虚浮,梵音再度响起。回首,佛陀不过是个泥胎,和我争?差的远!

  惠忠庵内,庄严的落发仪式正在举行。

  素素微微转头,一角蓝天平静的挂在四合院的上空。和那里好像啊。年儿走了,就这样留下允禵,就这样违背自己的诺言吗?

  额头有些热,初次见面,被允禵轻薄的弹了一下脑门。没有任何亵渎,只是好奇的弹弹,什么样的人会有这般少年心性?多年以后,温热的吻落在额头,带着爱恋,深深的刻进心中。烙印,早已不再是承诺。允禵,你的承诺,为什么总是藏起来?

  木鱼阵阵,听在耳中,却是巨蟒的咝咝声,在哪里?允禵微弱的却清晰的呼唤在哪里?“素素!”

  “吱――嘎――,咣当!”殿门缓缓的关上,隔绝了凡俗的尘世,隔绝了每一丝欲望的抬头,可是真的忘不了――“我爱你!”

  悄悄的,昵喃的,伴着各种各样的允禵在眼前闪过,年轻的,沧桑的,苍白的,红润的,大笑的,愤怒的,忧郁的,悲伤的,害羞的,怠懒的……

  允禵!

  “白素素,你决定了吗?”

  我决定了,吗?

  回头看看,一块块窗格把天空割成支离破碎的蓝色,所有的人面在烟火中变得飘摇而虚无。

  从此不相见?

  从此不相思?

  年儿――,允禵!我要允禵!

  忽的站起来,师太惊愕的退了一步。

  “我――”

  话音未落,怦,大门被撞开,闯进来一个人,“主子,不好了!王爷要当和尚!”

  微笑,眼泪,灰色的人影划过蓝天,没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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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结局)

  你当尼姑,我就做和尚;你做鬼,我就是魔!允禵笑嘻嘻的看着她。
  回家吧。我们回家吧!素素伸出手。
  拍拍身上的土,恭敬的向佛陀的行一礼。宛如来时那般,并肩离去。
  或许,你丟了王位才遇见了我;或许,我没了女儿才懂得你;但是,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我说,今生比肩;你说,来世,还要挽手。
  你低头不语,不屑还是不敢?我的诺言,我的希望,关于今生,关于来世,我们总是彼此的。
  握住了,就不再放手!
  乾隆十一年七月,帝改瀛台崇雅殿为敦叙殿。赐宴允禵及其他宗室王公至敦叙殿,依长幼列坐。帝与诸公依家人礼见之。
  乾隆六年时,圣祖皇十子薨。当是时,圣祖诸子中,当年九龙,只剩一条。
  礼毕,引至淑清苑流杯亭,帝与后妃与诸公及其家眷共乐。
  允禵远远的就看见素素站在人群里向自己看来,阳光照在她的头上,青丝如旧,红颜如旧。
  乾隆十二年六月,圣祖皇十四子晋贝勒。
  乾隆十三年正月,加封恂郡王
  乾隆十八年,素素产下一女。旋即送入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处。
  “ 皇十四子第七女 县主,乾隆十八年癸酉十月初五日子时生,母为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西泰之女;选婿钮钴禄氏额尔登额,未婚;婿乾隆三十二年丁亥十一月卒,县主守节,乾隆四十一年丙申二月二十二日寅时卒,年二十四岁。”
  素素,看来他不可能答应我了。看鬓边青丝坠下,细细抿在耳后。秀气玲珑的元宝耳朵上轻轻的啄一口。有人面红似火,有人笑逐颜开。雍正有密旨,你不能入爱新觉罗家。
  没关系,这一切都很好。
  留副画像吧。
  不了,坐着怪累的。
  一会儿就好。
  不要,出去舞剑吧。你不是刚想好怎么打败我那一招吗?
  啊!对了,这回一定可以赢你!诶,我还没说完呢!等等我,等等
  ……

  夕阳斜坠,桂花树下,喁喁私语如满地的落花,淡淡的甜甜的,把黑发染的斑白,而后是银丝如雪。
  乾隆十九年八月十五,恂郡王不慎被月饼噎着,陷入昏迷!
  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原本红润饱满的面庞变得干瘪而生涩。允禵安静的沉睡着,胸腔里隐隐约约有淤积的咳痰。素素用温热的帕子轻轻的擦着允禵的嘴角,那里有些微的流涎,细细的,挂着丝……
  终究要到时候了吗?这回,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吗?
  那人睁开眼睛,声音微弱而无力:“早知道就不吃那块月饼了!”
  “嗯,你吃的太快了。”
  “都怪月儿乱抢。”
  “你和孩子呕什么气?”
  “谁让你喂她!”
  “不讲理!”柔柔的笑了。
  ……过了一会儿。
  “素素,是不是时间快到了?”
  “没有,你能长命百岁。”
  “素素,能不能来生也给我,不要那个德文了?”
  来生?今生如何结束?
  “素素,将来我们合葬在一起里如何?”
  “嗯……不好!你身边已经有完颜氏了。”
  “刁丫头!”
  那一年多大?自己好像刚满五十,他已经六十四了呢!大概是寿筵刚结束吧,两人都喝高了。然后这个话题就破了戒。后来……
  “允禵,我可不可以比你先死?”
  “为什么?弘明可以照顾你的。他,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
  那一年多大?不过是两年前。月儿刚刚被抱走三个月。雪下的好大,扑簌簌的,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
  “主子?”侍女轻轻的召唤惊醒了素素。
  “什么事?”
  “庶福晋带着小格格来了。在外面候着。”
  “嗯,我这就去。”
  老了,都老了。
  明明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当红颜破碎,两鬓花白的时候,除了清风碎影的呜咽流过往昔的岁月,找不到一点恩怨情仇的痕迹。
  双膝落地,俯首长拜,白发落入黄土中――为了孩子!
  允禵从昏迷中醒来,急切的摸索着枕下。
  “阿玛,”弘明趋前问道,“您在找什么?”
  一阵剧烈的咳嗽,允禵的神智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混浊的瞳仁搜寻着惟一的影子。
  “你是在找这个吗?”依旧轻柔的嗓音,视野里出现依然美丽的面容。然后是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一丸红色的丹药。
  “阿玛!”弘明大惊失色,这是阿玛前年找到的毒药,据说可以让死者毫无知觉的死去。
  “素素,素素!”允禵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曾经修长的手变得枯干,如同冬天的枯枝在风中颤抖着。执著的举着那枚红丸。
  素素接过来――,
  “不可以!”弘明拦住她,“阿玛的病会好的。现在他神智不清,你不能吃。”
  “二阿哥,我想和王爷呆一会儿。”素素笑着对弘明说。
  允禵已经半糊涂了,只有一双眼珠木然的随着素素的身影转动。伸手抚平床边的褶子,换上最喜欢的银线暗花的素白衣服。那条跟了自己一辈子的素白长绫细细的折好,拢进袖口。散下头发,不要挽了,留着他来的时候,再挽好吧。轻轻的贴近他的身边,皱皱眉,药味还真难闻!
  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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