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 by方方-第1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禅阁?”我不耐的一把抢过,不敢置信的望着纸上两个挺拔的墨字。
确实是父亲的亲笔,确实是命我前往禅阁——那个父亲修剑修心,除了莫叔叔,连母亲都不能踏入一步的禁地!
“我们过去吧。”莫叔叔微笑着,笑容中却掺杂了无限的伤怀和感慨。
我点点头,心跳的好像要蹦出来,我隐隐感到一切秘密,马上就都要真相大白!
我恨不得一下子飞到禅阁,而莫叔叔却偏偏不紧不慢的度着步子,悠闲中别带了一股凝重,让我不敢也不忍去催促。
绕过几条曲径,禅阁渐渐显现。
洁白如昔,肃穆如昔。
青翠的蔓藤缠绕而上,绿油油平添了几分生机。
禅阁,这就是让我足足好奇了十多年的禅阁。
此时此刻,在这幢小楼里面,等候着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首次踏进楼门,和我所想象的庄重严肃大不相同,阁内布置的典雅温馨。一层是间小厅,窗边案角,排满了玲珑精致的装饰品。三两株野花,移栽在紫砂盆内,错落有致的开在四处。
淡粉色的地毯铺满了房间,并沿着楼梯一只展向二层,让整个楼阁更加明亮柔和。
我一眼便已确定,这决非是父亲的手笔!
父亲的性情犀利刚烈,他的书房包括父母的卧室,都是大方朴素,简洁刚硬。
这楼阁的布置,有些像女儿的闺阁,却又把山野的清新自然完美的融合进来,温暖而无一丝造作。步入楼阁,竟有一种投入情人怀抱的错觉!
而一入禅阁,莫叔叔的脸上,也忽然显出了如梦似幻的表情,竟仿若当真投入到了情人的怀里!
禅阁!
我苦笑,这样的楼阁,竟会有这样的名字!
脚步踏在轻软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莫名的,我生出了一种淹没的错觉。
顺着台阶,一步一步的往上走着,宛若一步一步的回溯,一步一步地走入了旧日的记忆。
二层房间的门,轻轻的虚掩着。
叩门,应声,轻推。
推门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错了——
在着楼阁中等候着的,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父亲,明玉,竟然还有母亲!
明玉的眼圈带着红,垂手侍立在父亲的身旁,嘴角的笑容却是那样的甜美!
父母的神色都很温和,只是父亲眉梢带着伤感,母亲的眼底藏着无奈!
“风,你来看看我新收的这个义子如何?新儿,还不快去给你莫叔叔见礼?告诉你,风一向最宠你大哥,你若不趁早去讨他的欢心,日后被你大哥欺负了,可是无处喊冤呢!”
我长大了眼睛,呆呆的望着父亲,怎么也不相信他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明玉,还正式的收了明玉做义子!望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还当真觉得自己这一路的担惊受怕,来的实在冤枉!天福楼主的心思,果真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头!
虽然父亲始终正眼也不看我,虽然母亲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无奈,我却极端兴奋的感受到了阁楼中洋溢着无尽的温馨!
家的温馨!
他们就是我的父母,我的师傅,还有我的兄——弟——
拥有这样的家人,夫复何求?
能够这样融洽的生活在一起,夫复何求?
“父亲!明玉已经够精明的了!这南回的一路上,他不知道作弄了我多少次!”我口中抱怨着,声音却连自己听来,都觉得兴奋得没有一丝力度!但愿父母不要我当作又被虐的喜好才好!
“捷儿!听听,又你这样做哥哥的吗?”母亲眼中的无奈更深,却淡淡的笑着斥责我。
“我给这孩子去了个名字,叫做沐新,另外还有个小的,叫小严先带去洗漱用饭。那孩子才是儿,伶俐可人,就是柔弱了些,我给他取名叫做沐刚,但望他日后能够刚强些吧。我看那孩子倒是个习武的好胚子,待会你看看,如果还可以就烦你多收一个弟子吧。”
父亲淡淡道来,我越听越喜,却哀怨的望了眼明玉和父亲。
父亲正脸对了我,似笑非笑道:“咦?足下是何人之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苦笑跪倒请罪,嗫嚅半晌也没好意思说出个所以!
母亲和莫叔叔都带着笑意,最最不能容忍的,竟然连明玉也饶有兴致得等着看戏!
“如果你也是无家可归之人,收你做义子倒也无妨,反正我亲生的儿子眼里早已经没了我这个父亲,也不想认我做父亲了,多收几个螟蛉承欢膝下也是幸事,不过我家一向先入门者为大,先给你大哥见了礼,一会再去见你二哥好了,日后注意着大小分寸,不要乱了长幼规矩也就罢了!”
我张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竟然叫我认那两个小鬼做哥哥?
就算我这次多少有些过分,但谁让他们神神秘秘的,言语间有那么暧昧,怎能怪我多心?
求救似的左望望母亲,又看看莫叔叔,有气无力的哀声叫道:“父亲大人饶命!”
不知不觉间莫叔叔脸上的感伤消散了许多,仗义执言道:“算了吧,这也不能怪捷儿,也许咱们早该让捷儿知道他的事情了。
“是呀,不知不觉已经十多年了,我知道你忘不了这件事,也解不开这个结,这座楼修了十三年,算来连我今日都还是第一次上来。容,把一切都说出来吧,这么多年,看着你为此噬心,我不忍!”
父亲的眼神暗淡下来,深深的望了眼莫叔叔,悠悠的开了口。
“小的时候,我们的家境很好,但就在我三岁那年,家乡却遭了大旱,而来年又是大涝。一时饿殍遍地,瘟疫泛滥。我们家里被流民砸了,七岁的哥哥抱着四岁的我趁乱而逃,混在乱民众四处流窜,至于我们的父母,至今我也在没有打探到他们的下落!
没走出多远,我们就被抓了起来,和其他的五六个孩子绑在一起,算作别人的“口粮”!
索性者没过多久朝廷赈灾的粮食终于到了,赈灾的官员还算清廉,而粮米虽然少而霉烂,但到底也比人肉强些。一起的孩子被吃了两个,剩下的各自散了,我和哥哥就相依为命,在江湖上流浪。
日子虽然略有好转,但毕竟是大荒之后。两个小孩子,既没有银钱,也没有力气,只凭着我们的相貌还算讨喜,帮着人家打打下手,换上一点残羹剩饭,勉强果腹度日。那时候年纪我还小又不懂事,在家里的时候霸道舒服惯了的,常常对哥哥吵着闹着要东西吃。每当这时候,哥哥就紧紧的抱着我哭,一边哭,一边叫我忍,又说他明天一定会想出好法子来,一定会让我吃的饱饱的!
可是说归说,他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性情又是那样的温柔,纵绞尽了脑汁,又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养活我们两个人?我一次一次的哭闹,哥哥就一次一次的安慰。终于在那一天哥哥空手而回的时候,我大大的发了一顿脾气,具体吵了些什么,我早已记不住了,但从那天之后,哥哥就越回来越晚,带回的东西也多了些。我心中奇怪,偷偷的跟了出去,才发现哥哥就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向人乞讨!
看着往日里温文尔雅,连一丝俗气也沾染不上的哥哥被那些粗鄙的汉子讪笑着,被那些冰冷的铜钱和着肮脏的口水砸在了身上脸上,还要磕着头卑微谢恩,我……我只觉得是如此屈辱,如此伤心,有如此的恨自己的无能!我掉头就跑,不想也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我缩在墙角里整整哭了大半个晚上,廉者不是嗟来之食,还在家里的时候,哥哥就拿着课本,温柔的为我讲解着这句话的含义!我一直知道的,哥哥虽然柔和,一身铮铮傲骨却绝不会比任何人稍差,如不是为了我,他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向人乞讨!哥哥应该是云端里的傲视凡尘的神仙,应该是纤尘不染,含笑拈花的人品!
那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哥哥已经焦急地找了我半天,他见了我红通通的眼只以为我又被谁欺负了,轻柔的替我擦去了泪痕,微笑地告诉我,今天老板娘给他了一个热饽饽,我可以饱饱的吃上一顿。那个饽饽拿在手里,是如此的沉重,吃到嘴里,又是如此的苦涩!
我始终没有告诉哥哥我那日所看到的,但我却知道,我再不能像这样依赖着哥哥!我就开始了偷,开始骗!
第九章 前缘
“第一次的时候,我偷了一个肉馒头,偷的时候心惊胆战的,恨不得再没有下次。但当我拿到哥哥面前,告诉他这是老板娘给的,今晚他不用出门的时候,哥哥脸上那如释重负的笑容,却让我觉得这么做其实也不错。”
父亲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后来,我开始偷鸡,逐渐又开始偷银钱。我还认识了两三个小混混,他们比我打了好几岁,却都称我做大哥。的确在孩子里面,我应该算是比较高明的了。我总共偷过将近一年,居然一次也没有失手过。但别人抓不住,却不等于能瞒得住哥哥。没用几天,哥哥就发现了我在做什么。他很生气,那时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大发雷霆,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我却已经开始沾染上了江湖上的匪气,听得又惭愧又委屈,冷冷的顶了一句话,难道偷盗比乞讨还要丢人吗?哥哥满眼是泪,气得浑身发抖,憋了半天才说,不管怎样,乞讨至少没有作奸犯科,至少还不算恶行,即使做个没出息的人,也比一个万人唾骂的强盗要好!而我却冷笑回答,既然别人对不起我,我又何苦去管别人?就算遗臭万年,也比默默无名强得多!那一夜,我们背对着背,谁也没有理谁,谁也没有睡着。我们整整有三天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但即使在这三天里,哥哥还是依然会在每天晚上帮我铺好草席。三天之后,哥哥叹了口气,主动同我和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照旧去偷我的,哥哥不肯动我带回来的东西,但没了我的牵累,他也用不着去上街行乞。那时候,我的心里还暗暗得意着,总想着的是攒下足够银子就收手,同哥哥一起读书进学,出人头地!但我太过高估自己的定力了,往往被大家一哄,出手也就跟着大起来,常常把偷来的银子在赌坊或者酒铺里花个精光,总想着在多偷一次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那时候,我却不能明白,哥哥看着我偷盗,看着我挥霍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我却不能明白,哥哥与我的和解,只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弟弟!”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天神一般高贵的父亲,竟然也曾经偷过赌过,堕落过。母亲的眼波温柔如水,爱怜的望着父亲,显然早已经知道了这段往事。顺着母亲的目光,父亲勉强一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父亲的声音渐渐沉痛:“那天,街上很热闹,京城里最著名的春和班派了人到城里采办。白天里,我看热闹看得很高兴,并顺水摸鱼的了不少赃物。和那些混混一起玩了大半夜,才醉醺醺的回到了和哥哥暂住的破庙里。一进门我便吓了一跳,却见哥哥正脸色苍白的等着我,他破例的点了蜡,地上竟然还摆了荤素四色菜肴,盘盘都是家破之后,从未见过的精致,可惜早已冷了多时,味道闻起来有些怪怪的。我的酒意去了大半,隐隐猜到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哥哥就平静得告诉我,他已经同春和班签了卖身契,次日我们就要一起上京了!”
“当时我并不明白戏子究竟是怎样生活的,我想哥哥大概也并不清楚。但我至少知道卖身契的意思,我一边跳脚一边叫嚷,责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