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本是老实人 孙春平-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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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闪进了儿子的那半间屋去。既有急事,牛厂长便省去寒暄客套,
三言五语说明了来意。原来朱市长的儿子今年高考,事先委托过
市招生办主任,主任已经进驻到省招生大楼里去,可就在两个小
时前,那位主任给朱市长来了电话,说提档线在明天午间十二时
公布,可据他事先查阅考生档案和各方面的信息,朱市长儿子的
考分没有进入第一志愿的提档线,而二愿因招生院校在第一志愿
时即可能招满,也再无办法可想,朱市长的儿子没报三、四愿,
又不肯服从分配,便等于把所有的路自己都堵死了。那位主任说,
只要孩子能进提档线,即使是倒数第一名,他也能使出浑身解数,
护送唐三藏去西天取来真经,可孩子的考分不入线,他也就成了
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再难施展作为了,他请朱市长理解他修
行尚浅法力有限的难处,并让朱市长赶快再搬动别方洞府的神仙,
若是过了明天的午时三刻,那提档线便如断头刀,再无回天救人
的可能了。
于力凡听得眼睛有些发直,喃喃说:“市里招生办主任都……
没咒可念了,我可……还有啥脓(能)水……·〃
牛厂长打断他的话:“他招生办主任走平直官道办不成的,
未必咱走曲线也走不通。你拿了手机赶快出去联系,死马务必要
救成活蹦乱跳能趵蹶子的活马。我坐屋里陪市长说说话,你咋联
系的我们不听,也不想听,想听的就是你尽快拿出一个办法来。
〃
话既已说到这种程度,于力凡只好抓了手机往外走。牛厂长
又追出来,叮嘱说,这事要不讲代价,不遗余力,不管人家提出
什么条件,你不用再跟我请示商量,只要你应下来的,我都给你
兜着,明白了吗?于力凡苦笑说,牛厂长你是硬逼猪八戒喝子母
河的水生养孩子,可真是难死我这猴儿啦!
电话很快挂通,那侯处长早知情况,只听报出朱市长儿子的
名字,他便说,早有人跟我说过了,我没招儿,真的没招儿。于
力凡说,有招儿的事就不值什么了,都认了没招儿再挽狂澜于即
倒才显得出这事的分量,你就再动动心思,这事只要成了,功劳
全在你,酬谢也全归你,行不行?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阵,才说,
那我就跟你说句长了两个胆子的话,这事要想有救,眼下只有一
条路,除非抓紧把志愿档案改了,指哪儿打哪儿难保证,打哪儿
指哪儿就再没有不准的了。于力凡大喜,说有招儿就行,你就做
主给他改了吧。侯处长冷笑,说你老兄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气
迷?档案要改也只能由考生自己改,不然日后笔迹真要让人验出
来,我没病找病啊?这碗饭还吃不吃?所以这事要想办,你必须
答应我两个条件,一是神不能知鬼不能晓,除了你我,还有那个
考生本人,再不许有第四个人知道内情;二是你要想法把那个孩
子送进招生大楼里来,他新郎进不了洞房,咱们这些支客们咋跟
着着急闹腾,也成不了好事。于力凡说,听说你们那个招生大楼
警戒得快成核武器发射指挥中心了,你堂堂大处长都没办法,可
让我把人怎么往里送?侯处长又冷笑,说你别激我,我要想办法
弄进大楼一两个人来,也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只是你说的这
个人我不能办,这个市长公子惊动的人已经太多了,凡事总得留
条退路,我不能轻易暴露目标,自己把自己挤兑到死胡同里去。
我可把话都说到家了。至于劳务费嘛,咱也不能按常规论,凡是
有关节的地方,我必须挨处叫油,不然哪个爷拱起包来,咱都吃
不了兜着走。六万元,还不包括你。你和考生家长是怎么个过节,
我就不管不问啦。
于力凡关了电话,直直地好发了一阵呆。妈的,六万元啊,
听说有些院校出售机动指标,也比这多不了多少,且无风无浪无
惊无险,这六万元若是再换回一副手铐子戴,可就冤死人啦!可
转念又想,牛厂长是宁可这么办,也不会认下花钱买,这么办了
才能显出能耐,这么办了才能拉近和市长大人的感情,再说深一
点,也只有这么办了,才算有了一个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千年
等一回啊,这无异于和市长大人共同上了一条贼船,那往后就是
贼党了,〃四大铁〃(一块下过乡的,一块扛过枪的,一块分过赃
的,一块嫖过娼的)'啦!
于力凡给家里拨电话,请牛厂长下楼来。牛厂长见面就问,
有办法啦?'于力凡说,这药方也许治了病,也许要了命,就好
比在长江三峡的夔门口上空走钢丝,悬得很,走过去是绝活,走
不过去摔下来,可就凶多吉少啦!牛厂长说,你别跟我卖关子,
到底是怎么个办法?于力凡想起侯处长说的只限三人的话,便说,
暂时还是不跟你细说的好,何苦一个闪失掉下来,还拐带上你?
我还指望著有个山高水低,有牛厂长给我些保护和关照呢。您先
在外面凉快一会,我进屋去跟朱市长单独说。待有了结果我再给
你汇报,行吗?牛厂长便笑了,说于老师千年修炼,越来越精了。
好,你快回屋吧。我的意见是,艺高人胆大,胆大人艺高,这事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放开胆子干,胆小难得将军做啊。
于力凡回了屋,便把侯处长的招法和条件说了,他知这事避
谁也避不得朱市长,儿子要进到省招生大楼里去改档案,老子没
有不知的道理,若是老子胆小怕事不让儿子去改,此事便作罢。
于力凡只是没说钱的事,他知道这钱定是厂里出,牛厂长要的就
是这么一种效果。朱市长自然也懂此事的利害,足足拍下一颗烟,
才故作懵懂地说,孩子念书上的事,特别是这招生上的事,我是
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于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你看怎么办好,
就怎么办,我把孩子交给你,全拜托啦。于力凡笑了笑,情知朱
市长是既想临渊捕鱼,又要站个干滩,便说,朱市长既如此信任,
我就尽全力往最好的目标争取一下吧,事不成,咱们都无遗憾了。
您看这样好不好,您马上回家,让孩子抓紧准备好,别的都可忽
略,只是填报志愿时用过的笔一定带上。我带孩子连夜走,无论
如何天亮前得赶到招生大楼,不然就来不及了。朱市长说,了一
个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千年等一回啊,这无异于和市长大人共
同上了一条贼船,那往后就是贼党了,〃四大铁〃(一块下过乡的,
一块扛过枪的,一块分过赃的,一块嫖过娼的)'啦!
“跟上它。〃
“去哪儿?〃
“别问,限紧了。”
“半截美〃是宾馆后厨的购货车,径奔了附近的一家大菜市
场,车往门口一停,便涌过来一些老卖主,大箱小篓的也都搬过
来,不外活鱼鲜肉时新蔬菜和瓜果梨桃之类。中年人迅速和那些
人交涉过秤验收,那年轻的则主要是记账付款,一切显得轻车熟
路有条不紊忙而不乱。一直守在附近静静观望的于力凡待那些卖
主们渐渐散去,车上的两个人也开始关上后车厢准备离去对,才
走上前去,扯了扯那位中年人的袖子,低声说:
“师傅,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中年人两手仍在忙,说:“今天的货上足了,想卖啥明天早
点来。〃
于力凡说:“我不是想卖东西,是跟你另外说点别的事。〃
中年人不由扭头盯了于力凡一眼,见确不像菜贩子,便搓着
两手上的泥球子,跟于力凡走到旁边安静一些的地方,问:“那
是啥事?〃于力凡更放低了声音:“我想求师傅帮个忙,能不能
帮我带进宾馆去一个人?〃
中年人征了怔,似没听明白:“你咋个意思?〃
于力凡便赶快塞过一叠票子:“我也不会让师傅白帮忙,这
是一千元钱,一点心意。〃
中年人扫了一眼票子,冷笑说:“你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
吧?我们这车出来进去的都有通行证,早注明了是三个人,大活
人还能像上豆子似的塞进麻袋里呀?〃于力凡说:“我早替你想
好主意了,我让你带的这个人跟你们车上的那位小师傅年龄差不
多,你让他们两人换换褂子,保证不显山不露水地就把人混进去
了,过个个把钟头,你再把这人带出来,把你的小师傅带进去,
不就完事大吉了?”于力凡停了停,又说,〃我也早看出来了,
这几个人里主事的是你,只要你点了头,那两人绝不会说啥,我
再单独另给你表示五百元,行不行?〃
重点人物重点突破,对这种事,于力凡颇有些道行了。
中年人又犹豫了一下,说:“这可是……惹祸的事呀,我当
不得这个家,得跟那两位合计合计。〃
于力凡顺手戴高帽,说:“那两个人还不是全听老兄的一句
话,又是让他们跟着自检便宜的事,白检谁不检?就我所知,招
生这一阵,你们宾馆里的人可都跟着发了,就连服务员出出入入
地往里捎条子,也没有空了手白干的。时髦话,有权不用,过期
作废。〃
中年人笑:“操,我有啥权,你也用不着忽悠我,我铆劲试
试就是了。”
中年人果然就把那个年轻人和汽车司机聚到旁边更僻静的一
角去,于力凡看到了中年人在啼啼咕咕地跟他们讲,他们使边听
边扭头往于力凡这边看。于力凡抓着手机,两手抱拳,拱一拱,
笑一笑,算是招呼了,也表示拜托了。很快,中年人过来说:
“好歹让我说通了,行倒行,可价钱你可得再商量,往里捎
张条子还二百呢,这往里捎会喘气的大活人,可是瞎驴走独木桥,
悬到家了.再说,一千块也不好分,我还能给他们分出零头啊?”
于力凡忙说:“钱的事好说,怪我没考虑周全。你那五百不
算,我再加五百,你们三个一人五百,中了吧?〃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那年轻人钻进桑塔那,脱下蓝大褂,让
小朱披挂上身。小朱临爬上〃半截美〃前,于力凡又再三叮嘱:
“你把手机开着,关了响铃,改用振动提示。进到楼里后,你就
赶快钻进四楼西侧的公共卫生间去,占住一个大使问,闩死门,
没人用手机告诉你出来你就在里面等,一直等下去,绝不要急。
有人找你出来时,叫你办什么你就办什么,办完了你就立马奔后
厨,还是我这位大叔,他会想办法送你出来,听明白了吗?”
小朱演惊险影视片似的进了招生大楼。在于力凡的遥控指挥
卞,侯处长很快把小朱须进一个房间,然后交给他一份已盖了印
章的空白志愿表,按他授意让小朱将那张表填写完毕。一个小时
后,小朱被送出招生大楼,于力凡悄悄问他,你害没害怕?小朱
竟不屑地摇摇头,说怕啥呀,就像玩了一次历险宫,倒是挺刺激
的。于力凡不由一怔,他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不知害怕,到底是
官宦子弟啊。他的心可是一直在揪悬着,揪得都有些疼了。他又
一次叮嘱说,这事可千万不许跟任何人说啊。小朱不耐烦地说,
我懂我知道啊,我又不是傻子。
桑塔那回到自己的城市时,偏西一点的太阳正明晃晃地高悬
在夏日晴空,毒辣辣地晒跑了街上的许多人。于力凡给朱市长挂
了一个电话,报告说一切顺利,我们已经回来了。朱市长说,我
正参加市委常委会,好,就这样吧。朱市长的态度挺平淡,像似
在说一件工作,与昨天夜里的谦恭、热烈与恳切完全不是一回事,
弄得于力凡抓着手机好发了一阵呆。
七
打哪指哪的战局结果毋庸置疑。于力凡在家里开始跟妻子嘀
咕猜测,朱市长将会怎样表达谢意,若是带来礼品或礼金登门感
谢该不该收下,或是设宴相邀赴宴时需不需带上一点钱物向市长
公子的入学表示祝贺,考虑得很细致也很周到。可夏天很快过去,
天气一天天冷下来,街上枯黄的落叶开始随风旋刮,居民们存储
的大白菜也晾晒得四处都是,却只是不见市长大人有任何表示。
两口子不由又在家里抱怨。说父母官啊,还管什么人情不人情,
小百姓给人家做点啥都是儿女对父母的孝敬,应该应份的。倒是
牛厂长兴许能检点便宜,咱只当是给牛厂长拉帮套吧。
没想新年后的一天,朱市长突然登了门,轻车简从只是一个
人,连司机都没跟上来。于力凡很留意朱市长带来的东西,竟也
只是狭在腋下的一只小皮包,空空瘪瘪的可能除了手机钥匙记事
本再无别物。虽是心里早存抱怨,两口子还是诚煌诚恐地忙着沏
茶敬烟。朱市长说这一阵工作忙,这就算来给于老师拜个年吧。
于力凡和妻子表示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