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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指匠情挑Fingersmith (下)-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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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我说,‘想想看吧:现在没法子了,她终究要长成一个富家小姐。给她取个适合她的名字。你自己叫什么来着?就用你的名字。’然后她脸色阴暗下来,‘我的名字是个叫人痛恨的名字,在我允许别人叫她玛莉安娜之前,我自己先会诅咒她——’”
  她停住,看着我的脸。这故事跌宕曲折——尽管我已明白,这故事终归会到这一幕。我站在原地,感到自己的呼吸随故事发展变得急促,胃里也涌出酸水。我吸了一口气。“这不是真的。”我说道。“我母亲,来到这里,未婚生子?我母亲是个疯子。我父亲是个军人。我有他的项圈,看这里!”
  我走到包前蹲下来,用力拉开包上那道切口,翻出那个包着珠宝的小亚麻手绢。那就是他们在疯人院里给我的项圈,我取出来,手颤抖着。萨克丝贝太太仔细端详着项圈,耸了耸肩。
  “到哪儿都能弄到项圈。”她说道。
  “是他留给我的。”我说道。
  “到处都能弄到。这样的玩意儿,我能给你搞到十个,在上面打上V。R的印记——这样就能把这玩意儿变成真的了?”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怎会知道项圈来自何处,又如何打上烙印?我语气弱了些,又说道,“我母亲来到这儿,未婚生子。生着病,来到这儿。我父亲——我舅舅——”我想起来了。“我舅舅。他何必要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真相?”理查德走上前来,最后开口说道。“我敢发誓,他妹妹在崩溃之前,还是够诚实可信的,就是不走运;但是那种厄运——算了,那是一个男人不喜欢太过随意谈论到的……”
  我又盯着项圈。上面有一道划痕,出于女孩的想象,我曾以为那是刺刀留下的痕迹。此时这金子轻飘飘的,仿佛被刺穿了,里面是中空的。
  “我母亲,”我固执地说道,“是个疯子,她被绑在一张桌子上,生下了我。——不。”我手捂住双眼。“那一段,也许,是我自己的幻想。不过其他的不是。我母亲是个疯子,被关在疯人院的病房里;我被灌输,不可遗忘她的先例,以免重蹈覆辙。”
  “他们一旦抓住她,把她关进病房,她当然就是了。”理查德说道。“据我们所知,有时候,姑娘们得让绅士们满足一下。——好了,再别说那个了,点到即止。”他看着萨克丝贝太太的眼睛。“你原先,肯定也一直害怕步她的后尘,莫德。那对你还有什么别的影响呢?除了令你焦虑,顺从,漠视你自己权益——换句话说,恰好符合你舅舅的理想?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一次,你舅舅是个什么样儿的恶棍吗?”
  “你错了,”我说道。“你错了,要不就是你搞错了。”
  “没搞错,”萨克丝贝太太答道。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可能说谎。你们俩都可能!”
  “也许吧。”她拍拍自己的嘴。“可是你看到了,亲爱的姑娘,我们没说谎。”
  “我舅舅,”我又说道。“我舅舅的仆人。魏先生,斯黛尔太太……”
  可我嘴上说着,却感觉到——压力在身——魏先生肩膀顶着我的肋骨,手抓住我膝盖:你满以为自己是个大家闺秀,是吧?——然后,然后,斯黛尔太太坚硬的双手抓住我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她的喘息喷到我脸上:为什么你母亲,那么有钱,还是要变成个废人——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还抓着那项圈。这时,我哭着将项圈扔到地上——正如我还是暴躁孩童时,扔掉杯子和碟子一般。
  “他真该死!”我想起站在舅舅床脚边的自己,剃刀在握,还有他未设防的眼睛。我志在必得。“他真该死!”理查德点头称是。于是我转而向他。“你也去死吧,跟他一起去死!你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事?为什么在布莱尔不告诉我?你不觉得这件事会令我更有可能跟你跑路吗?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这个肮脏污秽的地方!——作弄于我?惊吓于我?”
  “惊吓你?”他笑容古怪地说道。“噢,莫德,好莫德,我们还没开始吓你呢。”

我不解其意,也没多想。我在想着我舅舅,我母亲——我的母亲,重病在身,精神崩溃,来到此地……理查德手放在下巴上,拨开嘴唇。“萨克丝贝太太,”他说道,“你这儿有什么喝的吗?我发现我嘴很干。我想这是,赌场里的轮盘转的时候,我也这样;还有看哑剧,当仙女要飞起来的时候。” 萨克丝贝太太略为犹疑,然后走到一个架子跟前,打开个盒子,取出一只瓶子。她又变出三个大玻璃矮杯,杯口镶着金边。她用裙褶擦擦杯子。
  “我希望,李小姐,你别以为这是雪利酒,”她一边倒酒,一边说道。那酒味在密闭的房间中迅速飘散开,令人作呕。
  “一个千金小姐的柜子里放瓶雪利酒,那我可决不答应;不过放点醇香的白兰地,以备时不时提提神——对了,你告诉我,这有何害处呢?”
  “什么害处也没有。”理查德说道。他拿起一个杯子递给我,而我是如此困惑——如此眩晕又如此愤怒——我立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就当这是酒吧。萨克丝贝太太看着我吞下酒水。
  “好酒量,(Got a good mouth for spirits,)”她赞赏地说道。
  “好肚量,”理查德说道,“当酒上标着,药品。嗨,莫德?”
  我才不会回答他。白兰地火辣辣的。终于,我坐到床边,解开斗篷带子。这屋子里比先前还暗:白日度尽,夜幕降临。黑乎乎的马鬃屏风若隐若现,投下一片阴影。四周墙壁阴郁而——墙上贴着有花朵图案的墙纸,有的地方就露着四边形的泥巴墙。
  那披风挡着窗户:一只飞虫困在后面,愤怒又无望地在窗玻璃上嗡嗡振翅。
  我坐在床边,手抱着头。我的头脑,就好象这屋子,被阴霾遮蔽住了;我心念游走,却毫无头绪。我没有问——正如我应当做的,我觉得,如果这是别的姑娘的故事,而我只是在读,或者在聆听某人讲述——我没问他们为何把我弄到此地;他们打算让我做何事,他们是如何盘算从欺骗我、弄晕我中获取好处。
  我只是沉浸在对我舅舅的痛恨中。我只是反复地想:我母亲,崩溃,羞耻难当,落脚此地,卧在贼窝中,血流如注。不是疯子,不是疯子……
  我猜我此时神情古怪。理查德说道,“莫德,看着我。现在,别再想了你舅舅和你舅舅的家了。别再想那个女人,那个玛丽安娜。”
  “我得想想她,”我答道。“我得想想她,象往常一样,象傻瓜一样!可是,我父亲——你说过,是个绅士?这么多年了,是他们让我成为一个孤儿。我父亲还健在吗?他就从来没有——?”
  “莫德,莫德,”他叹息着说道,他又退回到门边的位置上。“看看你身边。想想看,你是如何来这儿的。你觉得我把你从布莱尔勾出来,做了今天早晨做的那些事——冒那样的风险——是为了让你了解到家族秘史,就不为别的吗?”
  “我不知道!”我说道。“现在,我还知道些什么?如果你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仔细想想。如果你肯告诉我——”
  而萨克丝贝太太已经走到我身边,轻轻地碰了一下我胳膊。
  “等一下,亲爱的姑娘,”她非常温柔地说道。她将手指放在嘴唇上,一只眼半睁半闭。“等一下,先听着。你还没听完我的故事呢。高潮部分就在后面。这位小姐,你记得吧,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那个父亲和那个兄弟,还有那个恶霸,一个钟头里就要赶到了。孩子在那儿,我就说了,‘我们该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你自己的名字怎么样?玛丽安娜?’这位小姐说女儿叫这个名字,她就诅咒自己的女儿。你记得吧,我亲爱的?这苦命的小姐接下来说,‘至于做千金小姐的女儿,做一个千金小姐,除了让你崩溃,还能让你如何?你倒是告诉我?我想给她取个平凡的名字。’她说,‘象平常人家的女儿。我想给她取个平凡的名字。’我说,‘那你就叫她平凡吧。’——意思也是想逗她开心。她说,‘我会的,我会的,曾经有个仆人对我很好——比我父亲和兄弟对我还好。我想用她的名字给孩子取个名儿。我要叫她——’”
  “莫德,”我痛苦地说道。我垂下了脸。当萨克丝贝太太停住话头,我又抬起脸来。她神色古怪。她的沉默也颇古怪。她缓缓地摇摇头,控制住呼吸——犹豫着,停了一下——然后说道:“苏珊。”

理查德在一旁观望,手捂着嘴。这屋子,这房子,都沉寂无声。我原本如滚滚车轮般纷乱飞旋的思绪,此时好象停滞了。苏珊。苏珊。我才不会让他们看到这个名字有多么令我不知所措。苏珊。我不会叫出这个名字。我也不敢动弹,生怕脚步不稳,或身子晃动。我眼睛盯着萨克丝贝太太的脸。她喝了大一口杯中的白兰地,擦擦嘴,走过来,又在我身边落座。
  “苏珊,”她再次说道。“就是这小姐给她女儿取的名字。给孩子取仆人的名字,好象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吧?苦命的姑娘,她脑子完全乱掉了——还要哭,还要尖叫,还要说什么她父亲要来了,要抢走孩子,要让孩子痛恨她自己母亲的名字。她说,‘我要怎样才能救她?我宁可其他任何人来带走孩子,也不想他和我兄弟带走孩子!噢,我能做什么?我要怎样才能救她?噢,萨克丝贝太太,现在我跟你发誓,我宁可他们带走别的苦命女人的孩子,也不要带走我的!’”
  她声音提高了,激动得两颊发红。她眼皮上飞快地跳动着,她抬手捂住眼皮,又喝了一口,又抹了一下嘴。
  “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道,语气已趋平静。“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屋里所有的孩子好象都听到她的话似的,立刻开始哇哇大哭。如果你不是他们的妈妈,那他们的哭声在你听来都是一样的。反正孩子们哭,我扶她上了楼,就在那扇门外”——她歪着头,理查德换了个姿势,门板咯吱一声——“这时,她停下,望着我,我看出她的心思了,我的心一下就凉了。我说,‘我们不能!’她回答说,‘我们为何不能?你自己也说过,我女儿会被他们抚养成千金小姐。为何不让别的没娘的小姑娘当千金小姐,来代替她——可怜的人儿,她也会遭受那些个不幸!不过我起誓,我会把我一半财产分给她;苏珊得剩下的。如果你现在替我收下她,老老实实把她抚养成人,别让她知道她继承的遗产,等她在贫穷中长大,知道了遗产的价值再告诉她,’她说,‘你手里就没有哪个没娘的孩子,好代替苏珊交给我父亲吗?你没有吗?你没有吗?看在上帝的份上,快说你有!我外衣口袋里有五十磅钱。只要你肯为我做这么一件小事,并且再不告诉他人你干的事儿,那钱就归你——我还会给你寄更多的钱!’”

楼下房间好象有些动静,街上也有——我不清楚,我对此充耳不闻。我牢牢盯着萨克丝贝太太红彤彤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她的嘴唇。——“现在,有人,”她叙述着,“求你办件事儿。对吗?亲爱的姑娘?办一件事儿,就这样。在这之前,我想我这辈子里,想什么事儿,都没想这件事儿这么为难,这么忐忑。最后我就说了:留着你的钱。留着你的五十镑。我可不想要这钱。我想要的,是这个:你爹是个绅士,绅士们都狡诈。我会收留你的孩子,不过我希望你能给我写到纸上,把你盘算的都写下来,签个名儿,封起来;就让这事儿有凭有据。她立马说,‘我写,我写!’我们就到了这间屋子,我给她找来纸墨,她把她的话都写下来了——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李苏珊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留在我身边,她的财产一分为二,诸如此类的话——她把那张纸叠好,用她手上戴的戒指封好,还在封面上写好,得等到她女儿长到十八岁,才能打开这张纸。她本来是想写二十一岁,不过就算她写得快,也没我脑子转得快,我说必须写十八岁——因为在姑娘们明白什么是什么之前,她们会嫁人的,我们可不能冒着这个风险。”她面露微笑。“她也觉得是,还谢谢我提醒她呢。她刚封好信,艾伯斯先生就喊了一嗓子:来了辆大马车,冲进了他的店门,车上下来两个绅士——一个年长的,一个年轻的,还有个痞子,拿着棍儿跟着他们。可好,那小姐尖叫着跑进她的房间,我傻站着,揪着头发。然后我走到摇篮中间,我忽然想起,那个要紧的孩子还在那儿呢——得是个女孩儿,个头儿跟楼上那个差不多,小脸儿看上去,会越长越好看,长得象那位小姐——我抱着孩子上了楼。我说,‘这里!快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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