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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巴西狂欢节-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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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尔索插口道:「巴西人!」
    东尼说:「巴西人当然少不了,我是说还有一个古巴人!」
    「古巴人?」大家都异口同声表示惊讶。
    沙尔索认识每一个人,他全场扫瞄了一圈,急切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东尼不慌不忙,取过汉斯的军帽戴在头上,左手挟一支雪茄,神气活现地昂着头,用西班牙语说:「同志们!我们要打倒美国帝国主义,但是我们爱美国人……」
    他真不愧有表演天才,那一脸连腮大胡子,恰好是卡斯楚的注册商标,而那副傲慢的神态,更是演活了那个古巴头子。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他手一挥,继续说:「……我们尤其爱美国香烟,美国钞票,和……」
    他卖了一下关子,看了凯洛琳一眼,说:「和美丽的美国女人!」
    这下乐坏了大伙,凯洛琳也笑了。
    沙尔索不甘示弱,他忙乱地找出一张报纸,摺成一个三角形的大帽子,横戴在头上。然后站起来,把手背在背后,在我们围成的圈子中踱着大步。
    他身材矮小,倒有点拿破仑的味道,只是他赤裸的上身,露出一身黑毛,说像海盗还差不多。他走了几步,突然站住,扬头、顿足,正要开口……
    「哇……」原来他顿足的力道太重,小尼可被惊吓得哭了起来,弄得他狼狈不堪,全场也随着哈哈大笑。
    东尼说:「可怜的拿破仑,只会吓唬小孩!」
    大家谈笑甚欢,我也抽了些大麻,由于场中很热闹,变化不停,我觉得一切都好笑,人人在笑,越笑花样越多,笑得我们捧腹跌跤,闹得天翻地覆。
    不知是谁起的头,过了一会,大家都兴奋地跳着森巴舞。蜡烛被移到一边,沙尔索打着鼓,其实没有鼓,他只是用手指、手腕及肘在地板上敲着打着。听来俨然有个鼓乐队一般,大鼓声夹着中鼓声及小鼓的碎声,甚至还有东尼臂上的石膏筒声。
    除了我和凯洛琳、菲力、白蒂以及那两个德国人作壁上观之外,其他的人都进了舞池。甘格光着身体,和玛莉露跳着,姿态十分狂野。东尼跳得更为惹火,臀部不停地抽动,一只伤手搭在头上,另一只却挑逗着玛□亚。玛□亚也浑身火热,她似乎有意卖弄,不但全身扭着摇着,而且还不时的俯向东尼的身上。
    整个楼都震动了,地板格吱格吱直响,更增加了狂欢的气氛。这哪里像是送行,根本就是狂欢之夜,与我那夜在俱乐部中所见的差不多。这个想法一起,便与现实溶合在一起,我看到天在旋,地在转,大乐队震耳的演奏,男男女女狂野的呼叫。人影、灯光、音乐、热气、汗臊分不清了,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剥!剥!剥!」什么声音?
    「开门!开门!」有人在叫门。
    我惊醒了,大声喊着:「有人敲门!」
    顿时,一切都停止了。
    「剥!剥!剥!」拍门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每个人都楞住了。沙尔索机警地把大麻包起,塞进窗口外面的老鼠洞里。
    东尼先叫大家安静,把蜡烛摆回原地,这才去开门。
    门口是两个火气十足的巴西人:「你们要拆房子!」
    东尼满面笑容:「哪里话?哪里话?」
    「吵得我们都不能睡觉!」
    东尼依然笑着:「啊?太对不起了!」
    其中一个,看到歉意的笑脸,已经发不起火了,另一个却硬要闯进来:「我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
    东尼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倒真有效,两个人立刻偃旗息鼓,反而对东尼十分客气地说:「实在对不住,请原谅!」说完便打道回府了。
    东尼回来,讳莫如深,只说:「跳呀!跳呀!」
    大家抢着问怎么回事,他说:「没什么!楼下的人睡不着。」
    「我们是不该闹的。」尼奥埋怨道。
    「他们怎么会乖乖地走了呢?」我问他。
    他神秘地说:「玛贡巴长老沙尔索在此召魂迎神,他们敢不走吗?」
    只是,谁也没心情再闹了。
                    (四十)
    一安静下来,由于大麻的作用,人就遁入了他乡。等我想起凯洛琳今夜要走,心头立刻感到一震,人也醒了过来。环顾四周,凯洛琳不在房中,她走了!不辞而别?我的礼物还没送给她,她怎能走?
    我立刻起身去找,她房中透出光亮,门半掩着。我推门进去,她正盘坐在地上,呆呆地凝视着蜡烛。
    「早上很冷,你可以裹在肩上。」我看到自己的手,拿了条毛巾,放在她身旁。
    她唔了一声,没有反应,也没有拒绝。
    我蹲了下来,眼前景象又渐渐遥远了。我看到她坐在摩托车后,驾车的是一个无腿的陌生人。车子平稳地飞进了云端,再见,再见了,我把手伸了出去。
    她迷茫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我,似曾相识。不知她要什么?对了,她要走了,走了,我说:「我来道别。」
    她慢慢低下头去,幽幽地说:「还没有到道别的时候。」
    啊!她不走了,那多好!什么很好?我的手还在前面,在做什么?收回来!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啊!原来蹲得脚麻了。怎么?我的手还在前面?收回来!我一用力,身体一动,这才清醒了些。收回手,人却依旧蹲着。
    后面的门在响,远远地传来了东尼的叫声:「你们躲着人在谈心啊?」
    他手中拿着一个塑胶枕头,那是他心爱的宝贝,上面印着两条笨重的犀牛,它们一面交尾,一面用英文劝着世人:「要做爱,不要战争。」
    他坐到凯洛琳身边,我见她一边把那条毛巾塞到身子下,一边转过身去,面对着他。我也找了个角落坐下,准备把她看个够。
    枕头是要送她的,她不要,说:「我没有房间(room)放它。」
    多可怜的她,连个房间都没有,我迷茫地想着。
    东尼却懂她的意思,他把枕头里的空气放光,摺成很小的一块,放在她面前,说:「我不信这样小也放不下。」
    我这才想起,room也是空间的意思。
    凯洛琳摇摇头,说:「一点都放不下。」
    「真的不领情?」
    她还是摇头,东尼气得把枕头往蜡烛上一放,嗤的一声,放了一屋子火光。接着是一股刺鼻的黑烟,他好像一个在舞台上表演的魔术师。
    「你就是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
    凯洛琳微笑着,她哀凄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我们四目相投,一时,宇宙停顿了。
    东尼也颇有所感,他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感想?」
    她想了一会,说:「很像电影中的慢动作。」
    可不是吗?一切都是那么缓慢,可以分解成一个个连续的镜头。美得眩目,令人窒息。只可惜再慢的时间,也都是要过去,在回忆中,不过是拖得好长好长的一声叹息。
    东尼站起来,又把她拉起,说:「今夜为你饯行,出来喝杯酒。」
    「我不喝酒。」
    东尼好像没听到,硬把她拖走了。
    没有酒喝,但大麻不断地传来。醉得深了,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这一次我失踪了,既没有感觉到什么,却又似在哪个熟悉的地方。我也不想了解,浑浑沌沌的,只有那俱乐部传来的音乐,偶而飘上心头。
    凯洛琳又站了起来,来回走着收拾东西,在我面前经过了好几次。我又记起她瑟缩在车上,寒风扬着她的秀发,一股凉意袭来……是她在我面前飘过。我似乎叫着:「凯洛……」
    她回过头来,幻景消逝了,她迷茫地望着我。那令我心醉的灰色眸子,在烛光中,分外澄澈。我想叫她留下,不要坐摩托车走,那会受凉的。嘴里喃喃地说:「清晨很凉啊……」
    她会留下吗?似乎不可能,我说:「陪着我吧!」她说:「相爱为什么要长相□守?」那么,她是爱我的了?
    「我知道。」
    她又走了,她知道什么?她知道我的心。我呢?我知道什么?生离死别是人生的主戏,永远上演不完,我该隐居深山,与世隔绝。只要有认识的人,只要有所付出,就难免这一刻的到来。
    面前的人少了很多,我记起东尼与汉斯到前面去了。玛□亚不知在谁的怀里,两个人黏成了一团。
    她又来了,她拥抱着甘格,甘格的半个身体还在玛莉露怀中。他们在说什么?是音乐声,好熟悉的旋律。
    她又起身,掠过我的面前,她没有理我!喂!满脸的汗,睁不开的眸子。
    她与秀子拥抱着,两个人都在哭,不!三个人!尼奥在一旁,也簌簌的掉着眼泪。
    她们在做什么?女人真是水做的,尼奥!他也会哭?哈哈!谁见过神像流泪?
    是了!我突然惊醒,她在与大家辞别,果真要走了!走到哪里去?里约?美国?
    是什么凉冰冰地滚过我的面颊?毛孔中带着些微的酸□,舔一舔,咸咸的。她到我面前辞行时,我忍得住泪潮吗?心上阵阵酸麻,那微妙沁人的感觉,彷佛是一股逆流,由神经传到大脑,引起了莫名的快感!走吧!别来见我!一了百了!我不能看她最后一眼,那酸楚会拧断我的灵魂。
    是片深邃无际的大海,我远远地眺望着,一颗心随着她在人影面前移动。看不见了,眼前似一层烟幕,横隔在天边,遮断了她□娜的倩影。我期盼着她的到来,我要对她说。说些什么呢?如同泉涌的泪潮,畅快地洗涤着我的心田,我嗅到了生命的气息。它开启了回忆之门,让我回到那芬芳遍地的家园……
    忘不了我慈爱的母亲,我小时候,她就一直患着严重的肺病,终年在床褥间与病魔博斗。为了怕把肺病传染给我,又忍不住思念我,她常常把我叫到身边,隔着床或桌子、椅子,静静地打量我一番,然后再把我赶走。她弃世时,我才十三岁,我不能了解她矛盾的心怀,只恨她的无情,却又渴望着那永远得不到的抚慰。
    有时她叫我,我就故意抗命不去,有时我却蓄意向前逼进,她就会大叫:「快走!快走!」看她叫得咳嗽、咯血,我心里则充满了哀痛、愤怒,老天太不公平了!  终于有一天,她永远地离去了,临去时,还不断的呼唤着我。
    她永远不会再叫我走开了,可是,我多么希望她能再叫我走开啊!
    真正的爱不是立刻能进入人的心底的,往往要经过理性的淘洗,排除了外表的蔽障,才能认识它的面目。真正的爱是奉献,而不是占有,不幸的是,奉献需要时间来证明,而人类的感觉器官中,没有一个是为时间设计的。
    她再度走过我的面前,到前面去了。为什么还不与我告别呢?对了,东尼在工作室,她要先与东尼辞别,最后才轮到我。
    多体贴啊!我们的感情与众不同,离情的冲击也一定特别强烈。到时她必然难以控制,当我俩抱头痛哭时,楼下的人会不会抱怨呢?
    格林哥歪倒在他女友的怀里,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不,那是甘格,格林哥早走了,他口中含着挂行李的绳头……西班牙腔的英语。
    「我将来会多么怀念这些人!」是谁的声音,多么熟悉。「哇……」是小尼可在哭,可怜的小嬉皮,是谁叫你来到这里?
    白皑皑的沙丘,人影在模糊中晃动,音乐渐渐消失了。艾洛伊莎合上了琴盖,她要把音乐关在心底,哈哈!当我打开心扉的时候……
                    (四一)
    待我由岑寂中醒来时,月光、烛光都消失了,房中黑得出奇,只有屋顶瓦片间漏下的点点寒光,朦胧中,我看到菲力与白蒂拥卧在一堆。
    我还在幻境吧?方才那场盛会呢?那一屋子的人呢?还有她!凯洛琳!她在哪里?我一惊!她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这不可能是真的!我试着站起来,摇摇头摆摆手,麻醉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还没有与我道别!就这样一去不返了?有这么残忍?明知我在痴痴地等着!在场的每个人,连汉斯、玛莉露,她都辞别过了!难道我们的情谊还比不上初识的陌生人?
    我还不死心,跑到她房中,早已人去铺空,只有沙尔索仰卧而眠。顿时,失望、怨恨一齐涌进了胸膛。原来她只是在玩弄我,敷衍我,最后一走了之!
    心中充满了愤怒,我跑到大街上,在暗黄的路灯下,搜遍了每一条熟悉的巷道。我难以相信,那么多的人,竟能在一刹那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黑茫茫的大地,沉寂的一片,只剩下一条条冷冷清清、空空□□的街道。这是真的吗?难道这就是我期待的结果吗?不可能!今天我为什么要吸大麻?懦弱的人啊!难道一时的麻醉就能换得心灵的平安吗?
    万一我现在还在幻境中呢?万一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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