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狂欢节-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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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真正存在的世界,应该是一个完全内在的、由无数记忆的片断所组成,不停地交接变化的、极难捕捉的幻想世界。撇开感觉的对象不谈,这整个的印象颇有点山谷回音的味道,每个回声失去了一部分的动力,变得愈来愈弱以致于完全消失。
我记得在「大峡谷」那部电影中,有段以快镜头表现浮云的变幻,开始是一片水蒸气凝成水珠,由无色变成可见的白云,随即因温度变化,又还原为水蒸气,接着水珠又形成,不断的幻化,永不止息。
这时,人整个地遁入了内感中,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或着是躺着,平时一个姿势坐久了,神经会传来不舒适的讯号,通知我们要换一个姿势,以调节生理上的需要。照理说这种神经脉冲应该会引起注意才是。我试着测验自己的感觉,这才发现,除了胃神经别灵敏外,其余身体五帘x的神经显然都已经麻痹,丧失了传导的功能。
我试着涅涅手脚,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产生了。由于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探索这种现象上,我彷佛变成了第三者,手既不属于我,这麻木的皮肤也不属于我,「我」似乎只能知觉而不存在。
同时,我也感觉得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很像是一些微粒,正以极高的速度冲刷血管。眼皮很沉重,很难控制,眼睛可以瞪视很久而无需眨动眼皮。双颊感到似乎有东西附在上面,嗅觉几乎不存在,口中则有一种奇特的味道,既不难受,亦无好感。
概括的形容这种生理状况,可以说是具有速度感、离体感及幻觉。血液的流动产生速度感,四肢神经的麻痹产生离体感,注意力的失去控制,使人与日常经验隔离,这便是幻觉。三种感觉的综合,完全超出了生活经验,人们以「飘飘欲仙」形容之。
整个说来,吸食大麻后,人生的素材并没有变化,只是组合的方式改变了。喜欢追求新奇者、对自身生活环境感到厌烦或想要逃避者,只要得到一次这种反常的经验,必然会迷恋于其中,不可自拔。
人生本来是美好的,心理作用的形成,原是生命一种安定的力量。在正常的情况下,人们多半抗拒改变,依恋熟悉的环境,追求和谐平安的生活。照理大麻这种破坏规律,颠倒常态的幻觉,偶一为之或可谓之满足好奇心。如果能令人到了沉迷不可自拔的地步,我认为必是人类的生活环境发生了严重的问题。
果真如此,则一味地指责那些心灵已经受到伤害的人,是绝对错误的。沉醉于麻醉品只是一个□兆,是无数的□兆之一。人类如果不自省,只顾治标而不治本,迟早会步上以往雄踞地球达数十亿年的恐龙的灭亡命运。
一般说来,大麻的药性不久,每抽一次大概可维持三个小时左右。到了午夜,四周嘈噪的声音渐渐沉寂,此时药性也渐去,瘾头大的人再一次又抽了起来。尼奥和秀子先去休息了,菲力及白蒂则互相拥抱着,倒在地上睡得酣熟。
我已用心研究了很久,心理感到无比的疲惫,当烟传到面前时,我还想再体会一下宁静状态的感受。同时我也该回去了,行走在凉夜的街道上,相信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不需要控制自己思绪的情形下,一切幻象无住于心,世界彷佛不存在,「我」也遍寻不着。这样坐了不知许久,有一个嬉皮突然弹起吉他来了。那一声声铮□的弦音,很清脆地敲入了心际。抬头一望,月华似水,无意间,凯洛琳的影子闯入了我的幻境。
突然一个念头闪起,我为何不向她吐露心声呢?我没有必要经历那传统的追求过程。成功了固好,失败又于我何损?何况她不久就要离去,以后未必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我宁愿她给我一个否定,也比在不确定中煎熬要来得轻松。
这个念头起于电光石火似的刹那,这时我没有经验行为的桎梏,立刻就把握住这个刹那。在递烟给凯洛琳时,我听到自己在说:「我能不能对你……说句话?」
她停了好一会,说:「你说吧!」
我几乎忘了要说什么,想着想着,终于又抓住了那个要消失的念头。我说:「我想和你……」
和她做什么呢?一时间,心绪又行过了许多不知名的地方:「和你结婚。」
话声还在喉头震动着,眼前已有了一幅画面,但是还没有成形,就散成了碎片。如同万花筒中缤纷的七彩,渐渐地淡了,更破碎了……
「什么?」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秀丽的面庞,大特写……战地钟声!是英格丽褒曼!那灰色的眸子,灰色的……浮云载着我,飘着,飘着……「什么?」是凯洛琳?什么「什么?」啊……
「结婚!」
不对,嬉皮是不结婚的……嬉皮,我是谁?……我振作了一下,摇摇头,眼前景象立刻变了。凯洛琳迷茫地望着我,她转过身来,斜靠着墙,一片浅灰:「你疯了?」
为什么疯了?我疯了?不……是什么?……啊!是了,我在向她求婚!我振作了一番,活动一下筋骨。头脑清醒了些,我感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突然,一只烟由左方递了过来,我吸了一口,传给她:「不是传统的……方式。」
她吸了一口,火光一闪,是一颗流星,我该许一个愿。
「什么传统方式?」
她的声音飘入我的耳中,如同片片的雪花,立刻溶化了,找不到一丝痕迹。我在说什么?刚才……传统的方式……是了,传统的方式。
乘着传统的神话,我来到广寒宫,月光映在地上,她的脸染着浅灰色的轻芒……连嫦娥都耐不住衾寒……凯洛琳……月球上多么空寂啊!
「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哈哈!你望着我做什么?艾洛伊莎……艾洛伊莎?……拉哈曼尼诺夫……
「啪」的一声,把我们都惊醒了,原来那个嬉皮弹断了一根弦。
吉他,多美丽的弦声……
「为什么?」是凯洛琳在说话。
什么?为什么?她在问我?……为什么?什么?好累啊!这无尽的圈圈……人生,无常的人生,我多么需要爱啊……
「爱!」
什么是爱?青春美丽?……不,那迟早会消失的……是了解?艾洛伊莎……她在巴西!……一片雪花在溶化……是月儿遮起脸来了……
「爱就必须长相□守吗?」
是谁在说话?很熟悉!……啊!是凯洛琳说的……是吗?相爱难道就必须永远……永远什么?世间那有?……艾洛伊莎?……我爱谁?……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我一直需要一个……一个什么?……一个有她在一起的……
「……家……」我的喉头发出了声音。
「……一个……?」
为什么一个?……凯洛琳?……我们是……
「……两个……」
琴还在说话,声音是透明的,轻得像…
(二十)
什么时候离开危楼,如何回到住处,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睁开眼睛时,浑身□痛,眼皮沉重,窗外是发白的清晨,而我已经睡倒在自己床上。昨夜的一切彷佛是场梦,我立刻想起,在梦前,尼奥曾叫我早上去参加他们的学习。
回到危楼,凯洛琳还睡眼惺忪地靠着墙,见了她,我想起了昨夜的喁语。我打了个招呼,她的态度平静而自然,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本来嘛,发生了什么?我说了心底的话,她也听到了,是我们这些天一直在玩的游戏,如此而已。
他们盥洗已毕,太阳正吐着金光,照亮了云天的一角。由尼奥带领着,我们在娱乐室中,举行了一个看不到太阳的拜日仪式。
仪式很简单,六个人面向东方,闭着眼,尼奥先大声朗诵:「由于你的光芒,赐给我们生命,我们崇拜你,遵从你,直到永远。」
我们全体跟着朗诵,再各自静默沉思,时间长短视各人需要而定。
拜日完毕,秀子取出一床大被单,铺在地上,在尼奥指导下,做着瑜珈术。差不多做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全身放松地仰卧休息,晨课便结束了。
尼奥对我说,他们在海湾对面的贝林岛上,租了一间草房。那里是修行最理想的地方,日出日落的景色历历在目,尤其是沉思默想,无人干扰。唯一的缺点是食物补给困难,所以每个月只能去一两天,在那里同时要练习禁食。
早餐对他们是可有可无,视经济情况而定。晨课后,约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然后便是研究经文的学习课程。
我是第一次参加,与凯洛琳同属「修行人」,在研究经文的仪式中,我们相对各站立在房间的一端。尼奥、东尼、秀子和甘格四人,则按东南西北四方站立,面对中央。
每天有两位苦修士轮值,今天轮到东尼及甘格。东尼取出一张摺叠的黄色毯子,与甘格各执一端,将毯子打开,铺在屋内正中。
毯子正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六角星形图案,是犹太教的象徵符号,正三角代表精神,倒三角代表物质,正反三角叠合,意为精神物质合而为一,象徵着全宇宙。
毯子铺好后,他们四人围着图形坐下,东尼将圣坛上那个满盛清水的杯子取来,交给尼奥。甘格则拿了另一个空杯,恭敬地放在图形正中央。
尼奥将杯中的水,倾了一些在空杯里,嘴里念着:「宇宙之始为阴与阳,是为道,道存于万物,我唯道是求。」
他每念一段,其余人重复一遍,同时将那杯水传递着,每人依样倾倒一些在空杯中,直到最后一个人,将剩余的水完全倒光为止。
这个仪式到此仅进行了一半,在学习完毕后,参予之人要分饮这杯中之水,并将另一空杯注满,以备次日之用。他们的解释是,这杯水中孕育着每天在这片天地中,所发生事件的因果,让大家分饮,表示对事件负责。
倒完水后,四人瞑目,仰面朝天。尼奥又说:「圣灵,圣父,圣子,三位一体,代表着精神,情感及肉体,是人生的真理。」
余人复诵着,同时还要配合手势。在提到圣灵、圣父、圣子时,大家如天主教徒似的在胸前画十字。说到精神时,双手合在额上。说到情感,双手置于在胸前,到了肉体,则按着腹部。
然后四人手拉着手,呈一个圆形,一同默思。
默思结束,即开始学习经文。目前他们所学的,是位法国人赫雷格朗(Rene Guenon)所写的一本象徵哲学经典《宇宙之主》(Rei do Mundo)。(注:此为葡萄牙文,英文译名为 The Multiple States of Being)
尼奥说这本书在许多国家中都被禁,因为它是反独裁、反资本主义及共产主义的利器。原书为法文,但已绝版,他这一本是义大利文的译本,当他还在大学读书时,一位老师秘密传给他的。他把这本圣书保存得很好,每一页都用极薄的塑胶纸包着,封套外还裹着一块黄色的绒布。
书中内容是解释有与无、存在与自我、精神思维与人性等,此外并叙述世界各民族之宗教起源,并解释其理论、仪式及规律。其中最大的特色,是阐明符号的象徵含义。在这些象徵中,作者得到了一个结论:宇宙中有个超越一切的真神。
我在场的理由纯是为了凯洛琳,她与我正好对面而坐,我便毫不客气地饱览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态度平静而自然,不时也会看我一眼。
今天的学习,先由东尼用义大利文朗诵一节,尼奥解说一节,然后东尼再翻译成英语。学习者是我和凯洛琳,我实在听不进去,虽然两眼望着东尼,余光却注意着凯洛琳,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不久她感觉到了,便故意地摇晃身子、换换坐姿。最后她安静下来了,一动也不动,我才老实下来。
东尼讲解完毕,对我听讲的态度,极表满意,他对我说:「有任何问题可以提出来讨论。」
我忙说:「我没有问题。」
凯洛琳也摇摇头,于是进行下一个课目──生活讨论。这时,我与凯洛琳也被邀请坐在圣毯上。这时抽烟的抽烟,上厕所的上厕所,气氛轻松得多了。
(廿一)
讨论中第一件事就是菲力夫妇的车票问题,尼奥再度表示我们不是慈善机关,没有义务长时期收留他们。
「你的意思是要赶他们走?」东尼不满的说。
「不是赶他们走,而是请他们回到他们来的地方!」尼奥冷冷地回答。
「这样未免太不人道了!」
「在遇到我们以前,他们也没有饿死!」
「可是现在我们有责任!」东尼坚持。
「什么责任?那只是你个人的虚荣心而己!」
东尼气得满脸通红:「什么话?什么叫虚荣心?」
我见场面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