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7年2期-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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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全主任这才哼一声,说我当然不怕,我从来就没有怕过这种事。
江部长点点头,说不过也不要大意,你还是看好家里的那头猪吧。
19
江部长只把事情想到了一半。
接下来没过多久果然又出事了。但这一次出事的并不是张全主任的那头猪,而是张全主任自己。张全主任这次是在全村人的面前出的事,所以事情的整个过程,甚至连每一个细节都被大家看到了。
张全主任经过反复考虑,认为有必要在村里召开一次大会。他觉得应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全村人的面前说一说,一来让大家知道,在他家里频频发生这种事并不是他软弱可欺,而是他还不想认真追查,一旦决定追查,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其次他想,开这样一个大会也能起到警告的作用,可以敲山震虎。但江部长却不同意这样做。江部长对张全主任说,目前调查组虽然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但毕竟还没锁定目标,在这种时候开这样一个大会搞不好会打草惊蛇。江部长提醒张全主任,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就要捉住蛇的七寸。但是,张全主任这一次却坚持自己的意见,他甚至说,自己是张村革委会主任,有权召集全体社员开这样一个大会。江部长见劝不动他,也就只好拿出最后一张王牌,说自己是专案调查组的负责人,就算张全主任在村里有权开这样的会,在这种特殊时期也应服从专案组的领导。张全主任听了想一想,说好吧,关于这件事的大会可以暂时不开,但村里马上要搞冬季农田改造,安排工程的大会总还可以开吧。
江部长一听张全主任这样说,也就只好同意了。
没有人想到张全主任会在这次大会上出事。大会是在晚上召开的,地点在村里的打米房。当时张全主任站在前面的土台子上,先向大家宣布了冬季改造农田的时间和具体安排,接着突然将话锋一转,就说到了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上。张全主任一说到这里情绪就开始激动起来。他说尽管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清楚制造这几起事件的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但无论是将他家的铁锅炸上天,还是炸死他家的鸡狗牲畜,都绝不会吓倒他,同时他也要正告这个肇事者,不要再继续干下去了,如果再这样干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全主任说到这里,为了加重语气还将一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用力向下一挥,同时又向前迈了一步。但是,也就在这时,他的这只脚似乎踏空了,呼地向下一陷,接着就响起轰的一声。土台子上顿时腾起一股浓烟,许多泥土也随之飞溅起来。站在台下的村民立刻惊得大呼小叫乱作一团,待浓烟渐渐散尽,人们才发现,刚刚还站在那里讲话的张全主任已经不见了踪影,在他站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很深的大坑。也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听到一阵轻微的呻吟声。这声音好像来自头顶。人们立刻抬头朝上望去,才发现张全主任竟然已被崩到了屋顶上。打米房的屋顶是三角形的木梁,张全主任就那样将身体搭在一架木梁上,上身和两条腿软软地垂着,两根胳膊还紧紧地抱着一根立柱,看上去就像一条悬在那里的破烂口袋。如此一来,将张全主任弄下来就成了问题。有人立刻去搬来梯子,但张全主任像一盏灯似的挂在屋顶中央,即使有梯子也无法固定。最后还是江部长指挥着自己带来的人背着绳索从墙边攀上去,然后又像壁虎一样贴着屋顶爬到张全主任的跟前,才用绳子将他捆牢一点一点地放下来。
张全主任这一次确实伤得很重,脸上满是鲜血,一条腿也可疑地歪在一边,显然已经断了。
江部长亲自将张全主任送到公社卫生院。经医生检查,张全主任的左眼球已经遭到严重损毁,估计是飞到屋顶上时,木梁的什么地方恰好有一根铁钉或细椽之类的东西,扎在了他的眼上。公社卫生院的医生说,从目前情况看只有将这只眼球彻底摘除,但卫生院的医疗条件有限,不能做这样复杂的手术。于是张全主任立刻又被转去了县医院。但是,张全主任直到被县医院的医生检查之后,才发现还有更大的麻烦。在将他辗转送来县医院的途中,人们只注意他的那只伤眼,却忽略了下面的断腿。县医院的医生说,这条腿原本已经是开放性骨折,又经过这样一搬动,不仅骨碴破损,而且还扎到了皮肉外面,现在再想复位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将断骨的两端各锯掉一截,然后再重新接上。
张全主任就这样被摘掉一只眼球,又锯掉了一截腿骨。
江部长直到这时才告诉了张全主任一件很重要的事。江部长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可以断定,宋福与这一次的事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张全主任立刻瞪起那只唯一的眼睛,问江部长为什么。江部长说,自从上一次出了老狮的那件事,他就已经派人将宋福严密地监视起来。这一次开会之前,宋福始终没有离开过监视的视线,所以,他在事先不可能有机会去打米房安放炸药。
张全主任听了想一想,喃喃自语道,可是,那又会是谁呢。
江部长说是啊,这也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江部长问,如果不是宋福,那又会是谁呢?
20
据刘成说,张全主任从县医院回来时,张村的人几乎已经认不出他。他的那只左眼由于被摘掉了眼球,眼眶深陷进去,让人看了很不舒服。尤其是那条做过截骨手术的腿。他的那条腿虽然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由于短了一截,走起路来就有些不稳,每迈一步身体都要前倾一下,看上去就像一根在风中摇摆的树枝。但张全主任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仍然没变。他对村里人说,他已经让公社的江部长带着专案组的人撤回去了,没什么了不起。他说这件事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不会像当初的张茂主任那样,刚刚出了一点事就吓得辞职不干了,他这一次要跟这个一直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打一场持久战,看一看他究竟还能使出什么招数。张全主任是在街心的井台旁边对人们说这番话的,他一边这样说着,还眯起那只唯一的眼睛朝正在打水的刘成看了一眼。但刘成似乎没听见,挑起水桶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就在这天晚上,张全主任又来找到刘成。
张全主任一见刘成就似笑非笑地说,真看不出来,你这个人确实隐藏很深啊。刘成正在整理一摞书本,抬起头看一眼张全主任,没说话。张全主任又说,你伪装得再好也没用,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刘成把手里的书小心地装进行李箱,仍然没有说话。张全主任看着刘成,忽然又笑了,他由于一边的眼窝塌陷进去,笑容显得有些怪异。他走到刘成跟前,用那只唯一的眼睛盯着他。
听说我去县医院的这段时间,你跑到外面去考大学了?
刘成仍然面无表情,点点头说是,我是去参加高考了。
刘成在这个冬天确实去参加高考了,而且和我在同一考点。这是我们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因此考生水平普遍参差不齐。但据刘成说,他考得还算理想。刘成一直想进大学读化学,他说在自然科学里,只有化学是最神奇的。这时,张全主任的脸色就一点一点阴下来,他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走的。
刘成立刻停下手,很认真地看看张全主任说,如果我被录取了,就可以走。
张全主任摇摇头,说不见得吧,如果我不同意,你就走不了。
刘成问为什么。
张全主任不慌不忙地说,我不给你办手续。
刘成一听立刻就不说话了。在当时,如果村里不办手续,真的就不能走。
刘成沉了一下,问张全主任,你为什么不给我办手续?
张全主任微微一笑,说你应该知道。
刘成说不,我不知道。
嗯,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张全主任说,你以为我真会相信,那些事都是宋福干的吗?
刘成说我没这样认为,我也从没有这样想过,你说的那些事跟我没任何关系。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
好吧,张全主任点点头说,等我拿出证据来,你再说有没有关系吧。
刘成似乎漫不经心,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证据?
张全主任又一笑说,这你就不必问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次就是把大学考到天上去,我也不会让你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这样说罢,就转身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你走了,我跟谁去打持久战呢?
21
刘成这一次的高考成绩果然很好。
按恢复高考第一年的规定,分数线只是一个体检的分数线,也就是说,即使达到了分数线的要求也不一定就被录取,还要先去参加一次体检,然后再从体检合格的考生中选拔百分之六十。刘成的体检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由于长期不下田劳动,身体有些偏胖,但在那时体胖并不是病,反而被认为是健康的标志,所以,他很顺利地就通过了。刘成体检回来的这个下午,在村外的河边遇到了宋福和胡四海。宋福和胡四海站在石桥上,显然是特意在等刘成。他们一见刘成就立刻迎过来。
刘成看看他们,问,你们找我有事?
宋福说有事。
刘成一边继续朝前走着,问什么事。
宋福跟在他身后说,还是,还是那只夜壶的事。
刘成一听就有些不耐烦了,回头对宋福说,我早已对你说过了,我从来没见过你的那只夜壶。宋福立刻紧走几步拦住他的去路,说你先不要走,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刘成只好站住了,说好吧,说清楚就说清楚,你说吧。
宋福说,你上一次问过我,究竟有几只夜壶。刘成想一想,点点头说对,我是这样问过你。宋福说,你这样问,就说明你对夜壶的事还是知道的。刘成说我早已对你说过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宋福突然一把拉住刘成,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还是把那只壶还给我吧。刘成立刻甩开他的手,说我已经说了,那只夜壶我早已经还给了胡四海,这不胡四海也在这里,你去向他要好了。不,宋福立刻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那一只夜壶。不是那一只?不是那一只又是哪一只?刘成皱皱眉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办,你不要再缠着我问些莫明其妙的问题了。他这样说着就打算绕过宋福继续朝前走。
宋福又拉住他,说好吧,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
刘成只好站住了,慢慢转过身。
宋福问,我那只真的夜壶没有人知道藏在哪里,你究竟是怎样弄到手的?
刘成的脸上立刻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随之又正色说,你的话我更听不懂了。
这时胡四海就从后面走上来,将身体一横把刘成挡住了。让刘成感到意外的是,今天胡四海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点酒气,两只眼睛也炯炯有神。刘成这段时间一直忙于高考的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胡四海,他搞不清楚胡四海怎么会突然一下精神起来。胡四海冲刘成微微一笑说,你真行啊,确实比我有本事,考上大学了。刘成摸不透胡四海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就也笑一笑说,刚刚体检,还没有最后定。胡四海又点点头,说好啊,好啊好啊,你有志气,不用等他们选调,自己凭本事就离开这里了。刘成感觉到了,无论胡四海的心里怎样想,他说这番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于是又冲他笑了一下,说没办法啊,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如果不靠自己还能去靠谁,谁又能靠得住呢。
胡四海突然将话锋一转,又说,我有什么事,不用再说了吧。
刘成摇摇头,说不,你最好还是说出来。
那好,胡四海说,那件东西,你还是给我吧。
刘成眨一眨眼,问,你说的,也是那只夜壶?
对,就是那只夜壶。
我已经还给你了呀,怎么你忘了?
你心里明白,我指的不是那一只。
刘成一下笑了,你说的,也不是那一只?
胡四海盯住他说,你这样可就真不对了。
刘成把两手一摊,委屈地说,可是,我真被你们搞糊涂了啊。
胡四海点点头,嗯一声说好吧,那我就跟你明说吧,当初宋福存在我这里的那只夜壶,不过是一只假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现在向你要的是那只真壶。这时刘成就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一边不停地摆着两手说,什么真的假的,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段时间,怎么所有的人都来向我要夜壶?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夜壶,这件事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胡四海仍然盯着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