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眼-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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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平街到尸体横陈的现场,要走一个小时。现场在深山里面,上了年纪的警司气喘吁吁。
“那就是。”管段主任用手指了指说。
尸体仍然是原来的姿势躺在那里。一个巡警画着地形示意图。另一个巡警和四个青年沿着陡坡走下去。
死者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穿一件暗绿色衬衣,湿衣服紧贴在身上。
“果然是从崖上掉下来的。”随后下去的警医指着尸体的后脑勺说。后脑勺的皮肤有一处裂开了。
“先生,没有流血。”一个巡警说。
“恐怕被雨水冲掉了吧?”
警医一边说,一边开始验尸。手上的感触冰冷,推测死了三十小时左右,因坠崖而造成死亡事故。悬崖高度约三十米。死者背着一个瘪塌塌的背囊,里面空无一物,打开饭盒依旧空空如也。
尸体用带来的橡胶雨衣包好,缠上绳子吊到悬崖上去。然后四个青年用竹编的担架,扛在肩上抬下山去。天色漆黑,必须打着手电筒照路。树上蝉鸣哀哀,一个人大声唱起歌来,这一带常有狗熊出没。
尸体运到福岛警署已是深夜时分。在明亮的电灯光下,警医重新检验尸体。致命伤为后脑勺握在岩石上的裂伤。伤口长约二厘米,深五毫米。脱掉衣服后,肘、背、足部有擦伤,是掉下来的时候,碰在岩石上撞破的。不知为什么,腹部异常凹陷。从衬衣、裤子、鞋子等,找不到任何线索可以证明他的身份。穿的鞋不是爬山月的,是帆布鞋,并且大得不合脚寸。背囊是诸黄色的,又旧又脏,也没有名字。肩上沾了许多泥,里面却空无一物。饭盒干净得跟洗过一样,上面也没有任何标记。总而言之,这个四十来岁的遇难者是个身份不明的人。
“喂!”这时过来看验尸的巡警长轻叫了一声,“这个人好像是通令上找的那个人嘛。”
上了年纪的警司问:“是谁?”
“东京电视厅转发的一个下落不明的人,好像是什么律师。”
警司便叫他把那份文件拿来。
“果然很像。”
警司按照通令上写的相貌特征和身高同尸体进行比较。
“八成就是他。先通知东京龙。”警和呼啦同警视厅电话联系。
专案组接到报告是在晚上八点钟,当即通知徽沼律师家属。律师的弟弟答应前去认尸。因时间不上不下,决定次日晨乘早车前身。这时专案组还半信半疑。
“跑到木曾山里,坠崖摔死,未免太离奇了。会不会是另一个人?”侦查主任狐疑地歪着头说。
然而,主任对这情况很重视,如果确是律师本人,这将是破案的重大关键,所以便派了副手并手警司和一名刑警同炎。
连同体师弟弟在内,一行三人第二天清晨,在新宿火车站来八点十分的快车出发。到达盐员为下午一点三十分,到达木曾福岛将近三点。福岛警署派人来车站接他们。尸体已经移到市内公立医院。木曾川流过市内,医院附近有座铁桥飞架河上。
尸体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我沼律师的弟弟一眼便认出,叫道:“正是家兄。”说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并手警司又叮问了一句:“不会错吧?”
律师的弟弟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没有错。但是比平时消瘦多了。”
东京来的警司当场听取木曾福岛的老警司参照五万分之一的地图和巡警画的示意图,详细介绍现场的情况。
木曾福岛老警司推论说,头一天刮台风,当事人遇到强烈的暴风雨没法下山,在深山密林里彷徨之际,失足跌下断崖的。
可是并手警司怀疑,濑沼律师被绑架后,在东京站乘上南下的快车“西海号”,事过多日,为什么要到中央阿尔卑斯山脉的木曾山里徘徊流连呢?
“这件衬衣、裤子、还有鞋子以及背囊和饭盒,都是懒沼先生的吗?”并手警司问律师的弟弟。
“不是。家兄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这些衣物从未见过。”弟弟否认道。
这些衣物不是新的,不可能是律师在路上买的,而是别人穿过用过的旧货。换句话说,律师尸体上的衣物全是借自别人的。
并手警司凭直觉推测,一伙犯人绑走律师之后,强迫他换上他们带去的衣物,然后把律师技进木曾山里,推下断崖。
这一推测是合乎清理的。警司立即要求说;
“立即解剖尸体,查明死亡的真正原因。”
警司想,这事在东京就好办了。平时遇到这类死于非命的尸体,可送东京法医院解剖。而现在,这样一座乡村医院,果真有精通法医学的医生吗?他觉得自己的要求太冒昧了。
院长亲自操刀。花白的头发,出众的仪表。他先将尸体的外表所见告诉助手做记录,然后出乎警司意料之外,以极其熟练的手法,打开尸体的内脏,主动叙述尸体内部观察所得,仍由助手做记录。他对警司说:
“看样子,这个人当时极度饥饿,回头再查查胃看。”
医生取下胃、心、肺,命助手称一下重量。
内脏查完后,院长又切开头盖骨。淡褐色的脑子,皱格得很整齐、匀称,上面覆盖着一层薄纸似的脑膜,仿佛是包在蜡纸里的名贵的果品。
“院长,这个地方请您仔细查一下。”警司说完,戴口罩的院长点了点头。
院长仔细观察,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对助手说:
“头皮下未出血。”说罢,凑近眼睛察看,说道:“未发现受打击的现象。”
“院长,这是什么意思?”警司问。
“如果后脑勺受到猛击,一般来说,头皮下就会有出血现象。可是,这个人一点血也没出。脑子的质地很软,这边受到冲击,相对的一侧,就会出现受到打击的征候。这里也没有这个症状。”
“脑震荡有这种症状吗?”
“是的。”
“那么,没有这种症状呢?”
“没有这种症状,也可能是脑震荡。解剖脑震荡的病例,查不出原因是常有的事。不过,这个人头皮下没有出血,是什么道理呢?受到如此猛烈的撞击,理应出血才是。”
院长查完脑部,便切开心脏,脸上忽然出现诧异的表情。
“喂,量一下体温。”院长吩咐助手。
助手用体温表插入肛门量了尸体的体温,向院长报告结果,院长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冻伤的征候。”
“是冻死的?”
“体温非常低。心脏里的血色,左右相差甚远。左面很红,右激发黑,极像是冻死的。”
警司听了院长的话,想起发现尸体的头一天刮台风,在将近一千五百米的高山上,淋了一夜的雨,或许是会冻死的。警司想,回头问一下气象台,现场当晚气温下降多少度。
“那么说,死亡的原因是冻死,而不是脑震荡了?”警司问。
“是否冻死,现在还不能肯定。我只是说,症状十分接近。”院长一边说,一边打开胃。“真干净,可以消化的东西,一点也没有,一定饿得相当厉害。可以想见,他又饿又乏。”
院长进而查肠。肠子里也是一干二净。查到大肠下部时,院长又显露出惊讶的神情,用镊子夹出一小拉黑东西。这种东西在大肠里积存许多。
“这是什么?”警司注视着问。
“小的是野草每,大的是通草籽。”说罢,院长歪着头沉吟了一会儿,便肯定地说:
“并手先生,死亡的原因应该说饿死比较恰当。”
“什么?是饿死的?”警司睁大了眼睛。
2
死于饥饿,实使警司感到意外。他一直以为做语律师是从陡坡上摔下来,脑子受到猛烈冲击而死。实际上,后脑勺确有一个深五毫米,长二厘米的伤口。
“饿死?……院长,能否把饿死的原因详细说明一下?”
警司在院长身旁叮住问。造成摔死或饿死的条件,截然不同。他暗自寻思,莫非这个乡下医生缺少医学知识?因为医生的专业不是法医,难怪警司要这样怀疑。
“首先,胃里空无一物,肠里一干二净。”院长将打开的胃和肠子指给警司看。“你瞧,肠子下部只有一点消化过的残渣。至少表明他处于极端饥饿状态。这就是根据。”院长拿起玻璃容器,指着从肠胃里取出的野草毒和通草籽说:
“这些东西还没有消化掉,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可以想象得出,他已经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随手摘取山上的野果充饥。此外,也许还吃过树根和青蛙之类的东西。”
“那么,人要多少天不吃东西才会饿死呢?”
“时间长的,可以拖二十天,短的,两三天便饿死,要看各种条件而定。”
“请您说一说,短期饿死出于什么条件?”警司问。
这话问得有些可笑,院长的眼里显露出笑意说:
“说到短期饿死,精神上受到刺激,也会加速死亡。譬如恐怖、焦虑、极端的惊吓等等。”
“原来如此。”警司想象做沼律师独自在深山密林里彷徨的情景。
“此外,气候寒冷也会促使死得更快。方才我提到有冻死的症状,因为体温非常低。在那样高山里整夜被暴风雨吹打,必然会有此结果。”
当时,东京来的刑警打电话问过松本气象站,报告警司说,台风经过的当晚,木曾附近一千米以上的高山,最低气温降到六度左右。
“果然如此。气温这样低,加上暴雨当头,其结果可想而知了。”院长在一旁说道。
饭盒里没有一颗米粒,背囊里空无一物。背囊里当然不是一直空着的,肯定装过罐头之类的东西,吃光以后全都扔了。看来还是饿死的。
“院长,死了有三十个小时了吗?”当初在现场验尸的警医问。
“差不多,从昨天的验尸的时间算起,已有三十个小时。”院长同意警医的看法。
警司凝神深思,假定时间相符,懒沼律师死于台风之夜的十一二点光景。如果饿了三四天,那么他在山里徘徊了五六天了。什么缘故呢?他为什么要独自在山上彷徨呢?井手警司猜不出其中的奥秘。
这时,院长用手术刀切开内脏各部分。他低声私语道:
“太奇怪了。”
警司耳朵尖,马上问:“什么事?院长!”
“我是说,他的膀胱里,”院长指着膀胱说,“尿非常少。饥饿的时候,会拼命喝水。可是他的膀胱里几乎没有尿。而且其他器官也好像很干枯。”
院长吩咐助手把尿取在量杯里。助手看着星杯上的刻度说尿量为4CC。
“尿少同死因有关吗?”警司问。
“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水喝得少,愈发加重饥饿感。”
做沼律师为什么不喝水呢?当夜山里降雨量为四百二十毫米,不愁没水喝。
福岛警署的老警司一直沉默不语,听了院长和警司的对话,这时开口说道:
“其实,他本人一定想喝水来着。尽管雨下得很大,那里全是岩石,雨水都流下山去,没有水洼。但在发现尸体的现场下面,却有一个水潭。我这样想象,做沼律师一定想去喝流到水潭里的水。人渴的时候,拼命想喝水,律师又饿又乏,身子软弱无力,一下子坠落在岩石上面。”
并手警司一边听,一边寻思,这个推论是正确的。坠落之后,无论引起脑震荡与否,人已经动弹不得,寒冷促使他饿死得更快。这时,井手警司本应想到更严重的事情,可是他竟疏忽了。
警司一心在捉摸做沼律师为什么要上木曾山?于是他问律师的弟弟:
“懒沼律师是否喜欢爬山?他常去吗?”
“不,家兄根本没有这种爱好。”弟弟回答。
“木曾附近有什么亲友关系吗?譬如说,有没有认识的人,以前来过这里没有?”
“没有,没有任何关系。”仍然是否定的回答。
这就怪了。警司想;既不会爬山,又没有亲朋故旧,律师在中央阿尔卑斯山脉的折古木山里徘徊五六天,究竟是为什么呢?
并手警司年轻,不幸(?)又酷爱文学,想到做沼律师的怪死,不禁回想起海明威的《乞力曼札罗山的雪》这篇小说的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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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曼和罗山是一座海拔一千九百七十一英尺的高山,靠西边顶峰附近躺着一具风干冻结的死豹。这头豹来到如此高山,究竟是来寻求什么呢?谁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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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沼律师为什么要登上这座高山,饿死在这里?
警司暗自背诵道:
“靠西边顶峰附近,横躺着一具风干冻结的死豹。这头豹来到如此的高山,究竟为什么呢?谁也说不清楚。……”
然而,井手警司知道,懒沼律师毕竟不是豹。
律师是从东京被绑架来的。登上中央阿尔卑斯山脉的一角,恐怕不是出于他本人的意志吧。肯定是被暴徒押上山来的。
警司请院长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