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幻之屋-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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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在心里对自己重复这些话三遍之后,他感觉好多了。他仍然怒目而视,但不去碰他的面包了。
亨里埃塔,虽然眉头高皱,但要取得进展还是有些麻烦的。戴维那简短的回答是一种极端的冷落。最终,她求助于一种她曾运用于那些牙关禁闭的年轻人身上的方法。当她了解到戴维有很多技巧和音乐方面的知识后,她故意地发表了一通武断的没有根据的关于一个现代作曲家的谈话。
使她高兴的是,这个计划奏效了。戴维从他那无精打采的姿势中活跃起来,坐直了身子。他的声音再也不是低沉和嘟嘟囔囔的了。他停止了粉碎面包的行为。
“那些,”他一冷冷的目光紧盯着亨里埃塔,用大声的、清晰的语调说,“表明你对这个话题根本是一无所知!”
从那时起,一直到晚宴结束,他一直以一种清晰的、尖刻的语调对她发表演说。而亨里埃塔则保持着被人知道时所应有的合适的谦和。
露西。安格卡特尔从桌子那边投去了一个亲切的目光,而米奇则自个儿笑了。
“你真聪明,亲爱的,”当安格卡特尔夫人在去客厅的路上挽住亨里埃塔的一只胳膊时,她轻声低语道。“如果人们脑袋里没有很多东西,他们将会更清楚地明白如何利用他们的双手,这是多么可怕的思想!你认为甩红桃(译注:一种甩掉红桃的牌戏。),桥牌,朗姆(译注:用两副牌玩的一种牌戏。),或是非常简单的,像抢动物(译注:一种特殊的牌戏。)怎么样?”
“我认为戴维将会觉得完抢动物是对他的一个极大的侮辱。”
“也许你是对的。那么,桥牌吧。我敢肯定他会觉得桥牌是相当没有价值的,接着他就会用满腔的热情来鄙视我们。”
他们摆了两张桌子。亨里埃塔和格尔达一起,对付约翰和爱德华。这不是她头脑中的最佳分组。她想,把格尔达同露西分开,并且如果可能的话,也同约翰分开——但约翰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定。而爱德华则先采取行动,阻止了米奇。
亨里埃塔感到气氛不是十分舒服。但她不是十分清楚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从哪里产生的。无论如何,如果纸牌能够给她们任何类似机会的东西,她就打算让格尔达赢。格尔达并不真的是一个糟糕的桥牌手——只要离开约翰,她就变得同大家一样——但她是一个神经质的牌手,没有正确的判断力,不能真正认识到她手中牌的价值。约翰的牌打得不错,如果不是过于自信的话。爱德华则是真正优秀的牌手。
夜晚缓缓地逝去,而亨里埃塔他们的这一桌还在进行比赛。两边的得分都在上升。一种古怪的紧张在游戏中弥漫,只有一个人对此毫无感觉。
对于格尔达来说,这只是桥牌中的一局比赛,恰巧这一次她十分开心。她感到了一种真正的愉快的兴奋。本来很难做出的决定,因亨里埃塔叫牌超过自己手中的牌和竭尽全力而变得易如反掌。
很多时刻,约翰不能抑制自己对格尔达的批评态度,而这使格尔达失去了信心。他惊叫道:“究竟为什么你要先出梅花,格尔达?”而这时亨里埃塔的敏捷使她几乎立刻就做出反击,“胡说八道,约翰她当然得先出梅花!这是能做的唯一合理的事。”
最终,伴随着一声叹息,亨里埃塔拉过她面前的得分记录。
“我们赢了第三盘和这一局,但我认为我们不会赢得很多,格尔达。”
约翰说:“一次幸运的偷牌(译注:桥牌中虽有高分的牌,但先出较低分的牌,保留好牌以冒险赢牌的手法。)。”
亨里埃塔猛地抬起头往上看。她了解他的语调。他们的眼睛相遇了,她的眼睛垂了下来。
她站起身来,走向壁炉台,约翰尾随着她。他以谈话的口吻说:“你看起来并不总是故意落后别人的掌握中,难道不是吗?”
亨里埃塔镇静地说:“也许我有一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了。想在游戏中赢是多么卑劣!”
“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格尔达赢这局。你的愿望是给人们欢乐,你没有表示不进行欺骗。”
“你看事情的方式多么可怕!你总是十分正确。”
“似乎我的搭档也分享了你的愿望。”
那么他注意到了,亨里埃塔想。她曾怀疑自己,是否自己做错了。爱德华是那么老练——没有任何你能抓住的错处。
这使亨里埃塔担心。爱德华,她了解他,为了让她,有可能赢,永远也不会出自己的牌。为此,他过于偏离了英国人的运动道德。不,她想,这只是他不能容忍的约翰。克里斯托的又一个胜利而已。
她突然感到有些激动和敏感。她不喜欢露西的这个晚会。
接着戏剧性地,出人意料地——伴随着一个不存在的舞台亮相,维罗尼卡。克雷从窗户中走了进来。
那些落地窗是开着的,没有关,因为晚上很暖和。维罗尼卡推开它们,从中穿行而来,站在那儿就像夜晚中的一团火焰。她微笑着,十分迷人,正处于开口说话前的那个十分短的时刻,这样她就可以认识一下她的听众。
“你们一定得原谅我——这样突然地闯到你们当中。我是你们的邻居,安格卡特尔夫人——我从那个可笑的名叫鸽舍的村舍中来——最可怕的灾难降临了!”
她满脸堆笑——变得更幽默了。
“没有一根火柴!房子里没有一根火柴!在星期六的夜晚。我多蠢,但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只好来到这儿,向几里之内我唯一的邻居请求帮助。”
刹那间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维罗尼卡具有这样的影响力。她是可爱的——不是非常可爱,甚至不是那种眩目的可爱——但却是有效果的可爱。使你喘不上气!那淡淡的闪光的发浪,轮廓分明的嘴巴——白狐披肩裹住了她的肩头。下边则是一条白色天鹅绒的长裙。
她依次评说每一个人,显得幽默而迷人!
“我抽烟,”她说,“就像一个烟囱!而且我的打火机又坏了!除此之外还有早餐——煤气炉——”她伸出双手。“我真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露西走上前来,显示出优雅的、淡淡的愉快。
“哦,当然,——”她开始说话了。维罗尼卡。克雷打断了她。
她正在注视约翰。克里斯托。表情惊讶,满脸的疑虑与兴奋,她走向他,双手张开着。
“哦,你是约翰。克里斯托!难道这不是太不同寻常了吗?我已经好多好多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突然地——在这儿找到了你!”
她将他的手一直握在自己手中。她充满了十足的温暖和绝对的热情。她的头半转向安格卡特尔夫人。
“这真是最美妙的惊喜。约翰是我朋友。哦,约翰是我爱过的第一个男人!我曾为你而疯狂,约翰。”
她现在正似笑非笑——一个女人被初恋的可笑的回忆而感动。
“我一直认为约翰是了不起的!”
彬彬有礼而又优雅的亨利爵士,向她走去。
她一定得喝点儿东西,他伸手去拿玻璃杯。安格卡特尔夫人说:
“米奇,亲爱的,请打铃。”
当格杰恩进来后,露西说:
“拿一盒火柴,格杰恩——至少这么多,厨师那儿有足够的吗?”
“今天刚送来一打,夫人。”
“那么拿半打来,格杰恩。”
“哦,不,安格卡特尔夫人——只要一盒就够了!”维罗尼卡笑着抗议道。她现在正在喝东西,并且对周围的每一个人微笑致意。约翰。克里斯托说:
“这是我的妻子,维罗尼卡。”
“哦,见到你真高兴。”维罗尼卡冲着满脸迷惑的格尔达笑了一下。
格杰恩拿来了火柴,放在一个银托盘上。
安格卡特尔夫人用一个手势指了一下维罗尼卡,他就将托盘端向她。
“哦,亲爱的安格卡特尔夫人,用不了这么多!”
露西的姿势轻松高贵。
“只拿一盒多没意思,我们多着哩。”
亨利爵士愉快地说:
“你住在鸽舍的感觉如何?”
“我喜欢它。这儿真好,接近伦敦,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美好感觉。”
维罗尼卡放下她手中的杯子,把白狐披肩拉紧一些,对所有的人微笑着。
“非常感谢你们!你们是这么友好。”这些话语飘荡在亨利爵士、安格卡特尔夫人之间,由于某种原因,还有爱德华。“我现在哟啊回家了,那个一团糟的地方。约翰,”她给了他一个单纯的、友好的微笑,“我非常渴望知道,自从我最后一次见到你的这么多年来你在做些什么。当然,我们都老了。”
她走到窗前,约翰。克里斯托尾随着她。她向大家投去灿烂的一笑。
“我对以这么愚蠢的方式打扰了你们大家感到非常抱歉。非常感谢你,安格卡特尔夫人。”
她跟随约翰走出去了。亨利爵士站在窗前,目送他们离开。
“一个非常美好的温暖的夜晚,”他说。
安格卡特尔夫人打了个哈欠。
“哦,亲爱的,”她嘀咕着,“我们必须睡觉了。亨利,我们必须去看一部她的影片。我能肯定,从今天晚上起,她将为我们大家进行一场可爱的表演。”
他们一起走上楼。米奇,在道了晚安之后,问露西:
“一场可爱的表演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亲爱的?”
“我推断,露西,你想的是可能的,她根本不需要什么火柴。”
“是成打的火柴,我想,亲爱的。但我们不能苛刻别人,况且这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走廊上的门都关上了,大家道晚安。亨利爵士说:“我将为克里斯托留下窗户。”他把自己的门也关上了。
亨里埃塔对格尔达说:“女演员们多有趣,他们做出这么奇异的出场和退场!”她打着哈欠加了一句:“我困极了。”
维罗尼卡。克雷轻盈地沿着那条穿过栗树林的狭窄小径行走着。
她从树林出来,来到了游泳池边的开阔地。这儿有一个小凉蓬,安格卡特尔夫妇在那些阳光明媚但有冷风的日子里坐在里面。
维罗尼卡。克雷静静地站着。她转过身来,面对着约翰。克里斯托。
接着他笑了。她对漂着树叶的游泳池做了一个手势。
“并不很像地中海,难道不是吗,约翰?”她说。
他在那时明白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是什么——明白了在同维罗尼卡分离的这所有的十五年中,一直伴随着他。那蓝色的海水,含羞草的香味,酷热的尘土——被推开了,从视野中消退了,但他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过。它们所有的都只意味着一件事物——维罗尼卡。他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小伙子,绝望而痛苦地深陷在爱河中,这次他不准备逃跑。
第九章
约翰。克里斯托从栗树林中出来,踏上了房前的那个绿色的斜坡。天空中挂着一弯月亮,那座房子沐浴在月光中,使那些都拉上了窗帘的窗户带有一种奇怪的纯洁。他低头看了看表。
已经三点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他将不再是,即使在遥远的过去,也不再是一个陷入爱河的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他是一个精明的、实际的、刚到四十岁的男人。另外他的头脑清晰,并且事业一帆风顺。
他曾是一个傻瓜。当然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十足的傻瓜,但他对此毫不后悔!他现在意识到,自己是完全的主人。很多年以来,他都在带着一个重负艰难前行——现在那个重负没有了。他自由了。
他自由了,又成为了他自己。对于约翰。克里斯托,哈利街上成功的专家,维罗尼卡。克雷将毫无意义。所有的那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因为那场争执从来没有得到解决,因为他总屈辱地忍受着折磨,因害怕他曾“逃跑”,于是维罗尼卡的影像也就从来没有完全地离开他。她今晚从梦中走了出来,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曾接受了那个梦,现在,感谢上帝,他永远地从中解救出来了。他回到了现在——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他曾把事情弄得相当糟。
他同维罗尼卡一起呆了三个小时。她就像一艘快速护航舰一样驶了进来,把他从那个圈子中分离出去,并把他像一个战利品似的带走了。他现在很想知道究竟人们当时都是怎么想的。
比如,格尔达会怎么想?
还有亨里埃塔?(但他并不太关注亨里埃塔。他觉得,在必要时对亨里埃塔做出解释。但他永远也无法对格尔达做出解释。)
可以肯定,他不想失去任何东西。
在他所经历过的生活中,他曾是一个冒过风险的男人。因病人而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