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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铁鼠之槛 上-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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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是多谢了。”
  “益田呢?”
  “在那里过夜。”
  “过夜?什么意思?”
  “嫌疑犯说要过夜,有什么办法?”
  “这……把他们带回来不就得了?”
  “允许他们采访的是警部补你自己吧?光是侦讯就搞到这么晚了,更别说采访了。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那相当花时间,不是两三下就能搞定的。”
  “可是……”
  “哎,亏你特地等我,就听我说吧。虽然明天在会议上说也一样……啊,既然会议上也得说,还是明天再说好了。”
  “现在就给我说。”
  从菅原的口吻,山下马上就听出明慧寺是个极度不利于搜查的环境。和尚嘴上说会协助搜查,结果却似乎完全不肯配合。菅原说他们调查小坂的房间后,只侦讯了短短一个小时,然后就回来了。
  借由菅原的陈述,小坂这个人总算在山下心中获得了“人格”。对山下而言原本只是个丑陋物体的那具尸体,现在终于被山下当成杀人事件的被害人看待了。
  “被害人小坂了稔今年六十岁。根据记录,他是在昭和三年进入明慧寺的。人山时是三十五岁。之后二十五年之间,一直住在那座寺院里。至于入山以前的经历,目前尚不明朗。没有留下记录。不过现在的明慧寺贯首圆觉丹禅师也是在同一年入山,所以贯首应该知道这部分的情形才对。”
  “可是因为无法约谈贯首,所以不知道详细情况。”菅原心有不甘地说。
  “然后呢?”
  “小坂的风评很差,但也不完全都是负面评价。”
  “真是不清不楚。”
  “哎,普通人谁都是这样的。只是根据我们所听到的,小坂不管怎么想都是个腥膻和尚。”
  “腥膻?他吃鱼吗?”
  “你啊,唔,鱼好像也吃啦……”
  菅原说,小坂似乎过着双重生活。
  “他是直岁的知事,也就是干部。我不觉得是因为那个职位的关系,但是他每个月都会下山一次,然后外宿。好像从战前就这样了。也因为这样,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他在外面包养女人之类的。那个姓什么?那个古董商……”
  “今川吗?”
  “对。和他说的话……唔,也有些吻合。他们有生意往来不是吗?我是不太清楚啦。”
  “嗯,如果全面相信那个怪脸古董商的话,是有些吻合。今川的身份现在已经向东京警视厅照会了,还有,我也委托他们查证今川的证词真伪。只是什么包养女人、生意买卖的,我看这部分有调查的必要。”
  “确实有必要。所以小坂和其他和尚不同,经常不在寺院里。但是他每次外出都会规规矩矩地提出申请,得到许可之后才下山,所以过去从未有过不假外出的事。”
  “可是怎么说,小坂有那么多钱让他如此为所欲为吗?现在要包养女人,花费可是非同小可呢。他又不是哪里的大富豪,只是个山和尚吧?”
  “问题就在这里。”菅原露出心怀鬼胎的表情,“这部分非常可疑。”
  “也是吧,和尚毕竟也是人啊。我老家的菩提寺'注一'的和尚,也是喝酒玩女人,搞到倾家荡产,结果说要把墓地的一部分卖掉,不久前才被檀家代表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呢。小坂要是素行这么差,在寺里也……”
  注一:一个家族所皈依的宗派的特定寺院,家族墓地设于此处,委任寺方进行丧礼或法事等等。
  “不,小坂没有遭到挞伐。”
  “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吗?”
  “这我不知道。当然也有和尚把他骂得一文不值,像桑田常信——这是个地位相当高的和尚,这个常信就把小坂说得一无是处。可是好像也有和尚不觉得小坂不好。中岛佑贤——这也是个地位崇高的和尚,中岛就说:看看一休宗纯'注二'。”
  注二:一休宗纯(一三九四~一四八一)为临济宗僧侣,据传为小松天皇的私生子。擅长诗、书、画,游历各地,不分贵贱,广为传教。性格洒脱狷介,留下许多轶闻。
  “一休?你说的是那个机智的一休和尚吗?”说出口后,山下才觉得这个反应好像很幼稚。
  可是菅原点头说“对对对”。
  “就是那个一休。据说一休和尚是个会玩女人、吃肉喝酒的破戒和尚。可是他还是被人敬为高僧。中岛说,所以不可以只因为这样就纠弹小坂。”
  “一休和尚不是个小和尚吗?”
  “小和尚总有一天也会长大吧。没有人永远都是小孩子的。”
  “也是。”
  山下想像在女人服侍下喝酒的破戒僧模样,那张脸却是小孩子长相,山下忍不住对自己贫乏的想像力以及画面的愚蠢而苦笑。
  “所以小坂并未被孤立?”
  “没有。听说和小坂最合得来的,是一名最老资格的老僧。是一个名叫大西泰全、年近九十的老人。听说他比贯首更早来到明慧寺,不过我没能和他谈到话。中岛没有把小坂说得太糟,或许也是看在大西的面子上。”
  “那个大西掌握大权吗?”
  “他是个老人了,老头子。不过好像也有其他的年轻和尚仰慕小坂。说起来,战后入山的和尚好像都是经由小坂牵线的。”
  “牵线?”
  “没有和尚会来这种默默无闻的寺院吧。是小坂向亲属或其他寺院交涉后带来的。因为战争,年轻的和尚有一半都战死了。除了干部以外,好像只剩下十四人。”
  “和尚也去打仗了吗?”
  “我的部队就有个净土宗的新兵,每次揍他都给我念佛号,气死人了。”
  “呃,没人在讲你的事。我的意思是,这种地方也收得到召集令吗?”
  “赤纸'注'管他是天涯海角都送得到的。”
  注:即军方的入伍召集令,因为使用红色的纸张,故俗称赤纸。
  “是啊……那个玩意儿……”
  只要是日本国民——也就是只要拥有户籍,健康的成年男子都一定会收到。
  应该是吧。纵然是位于深山、远离村里的寺院的僧侣,也是有户籍的。
  “收得到吧。”山下告诉自己似的说。
  “小坂好像蛮会照顾人的,只是也有许多人和他个性合不来。不过我不晓得造成他们对立的焦点是什么。刚才我也说过了,小坂和典座的知事桑田常信,这两个人特别水火不容。”
  “典座?”
  “算是炊事的负责人吧。”
  “料理长吗?”
  “差不多吧,他们就像天敌般彼此仇视。”
  “那么小坂在那座寺院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呢?不能一概而论说他遭到憎恨或厌恶是吗?”
  “那当然啦,警部补。要是可以那么简单地断定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警察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菅原,我的意思并没有这么单纯。寺院说起来也是一种组织吧。那么和尚就是组织的成员,而小坂应该也有所谓组织中的地位。这么一来,就会自动产生利害关系。如果小坂不是组织的末端而是中枢成员,那更是如此。”
  “啊……噢。”菅原用力点头,“你说的没错,寺院也有派阀。这看得出来。依我的观察,干部的和尚们感觉上在建立各自的派阀。可是像昨天来到这里的和田慈行,从他之前的态度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小坂似乎颇有微词,是反小坂派。但是同样是反小坂派,和田和桑田这两个人却彼此交恶。相反,中岛是亲小坂派,和桑田却很要好。错综复杂。”
  “不是主流反主流这样单纯的区分就是了。那个社……”山下差点要说“社长”,慌忙订正,“贯、贯首又怎么样?”
  “贯首感觉上和每一个干部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过我没有直接见到本人,不清楚呢。只是依我之见,权力最大的应该是和田。而在和田的势力兴起之前,坐在那个位置的似乎是小坂。”
  “哦……?”
  可是寺院和公司组织不同,并没有出人头地就能够掌握特权这种显而易见的好处。因为这些人是和尚。但不管怎么样,错综复杂是肯定的。
  “然后呢……?”
  “什么?”
  “什么什么?那个小坂的行踪呢?”
  “哦。小坂了稔是在五天前被人发现失踪,也就是尸体被发现的四天前。”
  “这件事昨天的和尚——和田也说过了。”
  “是啊。再说得更详细一点,五天前的早课——也就是和尚们每天早上集合念经,当天早课的时候,小坂人还在。南无南无地念完经之后,要进行打扫、洗濯之类的,这些事情都规定得清清楚楚,在时问上比一般公务员还要烦琐,总之就是处理那类杂事。接着是早餐。云水们集合到食堂吃饭,地位比较高的和尚则是在自己的房间吃。小坂住在一个叫雪窗殿的小建筑物,那里我们也调查过了。值班的和尚准时把斋饭送去那里,结果……”
  “他不在吗?”
  “不在。”
  “时间呢?”
  “五点半。”
  “五点半?五点半吃早饭?真是够早的哪。最后看到被害人的是谁?”
  “所以说,早上念经的时候,所有的和尚都看到了。”
  “几点念完经?”
  “五点。”
  “那他是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不见的?”
  “也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快说。”
  “有人作证说他入夜之后目击到小坂。而且小坂竟然在他的天敌桑田常信的房间里。看到的是常信的行者——也就是随从的小和尚。那个行者,呃……叫牧村托雄,他在夜里大概八点四十分到九点之间,看到小坂从桑田起居的建筑物里走出来。”
  “目击的时间不确定吗?”
  “晚上七点到九点是人浴或收拾整理的时间。因为澡堂不能一次容纳所有人,所以得排队。托雄算是比较新来的,所以排在后面,他从澡堂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忘了东西。”
  “什么东西?”
  “他说是经本。隔天早上念经的时候需要,所以他慌了。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是称得上房间的房间啦——没找到,所以他心想一定是忘在师父那里了,便脸色苍白地跑去看。”
  “脸色苍白?”
  “当然会脸色苍白啊。要是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会被臭骂一顿的,还会被拿棒子殴打,就像军队里一样。我以前也经常揍新兵呢。”
  “没人在问你的事。”
  “唔,反正似乎会遭到很严厉的惩罚,所以托雄偷偷跑过去找。那是一栋叫觉证殿的建筑物,结果小坂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哦?所以他还在寺院里?”
  “是啊。但是从早上念经以后到那个时候,其间行踪不明。完全不见踪影。没有任何人看到。”
  “他会不会一直待在那里?”
  “不,白天的时候,桑田进出那栋觉证殿好几次。那是他自己的房间,这是当然的。托雄也有进出,因为他是桑田的随从。而且托雄说他把经本忘在那里,也是晚上七点前后的事。”
  “连忘掉经本的时间都记得吗?”
  “没错。黄昏六点开始,会各自进行修行。_托雄好像在练习诵经。练习时会用到经本,所以那个时候经本还在。后来托雄被桑田叫去觉证殿,经本好像就忘在那里了。那么就是过七点左右,所以小坂是在那之后进入觉证殿的。”
  “那么小坂在早上五点过后就如同烟雾般消失无踪,一直不知去向,然后二十点四十分左右,突然从那栋建筑物里走出来。然后呢?”
  “就这样。”
  “那个小和尚没有出声叫小坂吗?”
  “好像没有。托雄当时是掩人耳目过去的。他是偷偷折回去的,才不敢出声叫人呢。听他的口气,当时反而躲起来了。”
  “那个……是叫桑田吗?建筑物的主人。他说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夜坐。”
  “什么?夜漏?”
  “夜坐,晚上坐禅。他说他在禅堂里。”
  “有人看见吗?”
  “没有呢。嗯……?不,有吗?”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夜坐是自主性的坐禅,时间并不固定。常信算是地位相当高的和尚,所以可以在自己喜欢的时间坐禅吧?这我是没问啦。那个时候禅堂里……”
  “没人?”
  “有人,就是那个和田慈行。他说他也在夜坐,还有慈行随从的小和尚,两个都在。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夜坐。”
  “那不就看到了吗?”
  “没看到呢,桑田常信是面壁而坐。所以后来进入禅堂的和田等三个人,说他们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是桑田本人。”
  “会认不出来吗?”山下纳闷地说,“不,应该认得出来吧?他们至少会打个招呼吧?入室的时候,说句晚安还是打扰了……”
  “不会打招呼的,禅堂这种地方是不可以出声的。”
  “像是咳嗽或是从姿势……”
  “咳嗽也禁止。而且和尚每一个姿势都很端正,再加上几乎没有灯光,一片昏暗。所以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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