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姨-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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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akespace
(1)
算来我用计算机也有不少年的样子了,平时搞样机测试,经手的好机子也不知多少,家里的那台却还停留在PII450。我倒也不奢求更好的配置,毕竟编编程上上网玩玩GAME这也就够了。时至今日网上交流是越来越普遍了,什么样的话题都有。这两天,常去的一个论坛上忽然充塞着一股哀而又伤的气氛,大家似乎一夜之间发现了生命的脆弱,于是乎这样的帖子多了起来:
“当夜深人静我想起生命的结局时,常常感到莫名的恐惧。我很希望能成为生命的主宰,但事实上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生命过客……”
“人生百年,在宇宙中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看着这些贴子,我也不禁怀疑起现在坐在电脑前是否适当。不过往下翻翻,出现了一些排解的贴子:
“但是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地活,这是所有人的工作。”
“所有的生命都在痛苦和希望中循着各自的轨迹延续,生生不息。”
我就舒了一口气。可不?生命还是有意义的嘛!不然我们现在算什么!至于这意义到底是什么,就不是我们所能考虑的了。“生命”这样的问题实在太大了,从庄子到昆德拉,历代无数哲人各执一词,至今也没见公布个标准答案的。可每个人都想过这种事。人就是喜欢干这种傻事。这种情结在古代只能“独怆然而涕下”,在现代就可以借着网络抒发,这也算是时代的发展,生命的进步吧?
正想着,来了一封email,说是有一台样机要测试。我不禁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活着就是活着呗!工作吃饭睡觉,哪来那么多想头!有个朋友说得好:
“If you think English is easy, take GRE。
If you think Math is easy, try Wavelet。
If you think Life is easy, find a girlfriend。”
我现在还没到觉着“Life is easy”的地步,忙着呢!
(2)
第二天我从公司把那台样机搬回了家。这个活儿有时需要长时间的连续工作,我习惯于把它带回家里做。这台样机搬着挺沉的,似乎内涵深刻,附带的开发文档也特别多,看来测试时得化不少力气。
这台机子的确奇怪。文档的第一页以醒目的初号大字写着:“警告!请勿打开机箱!”我干测试到现在还没碰到过这种事。文档中提到了这台机子的开发代号:“马姨”,这又是奇怪之一。就我目前的经验,开发代号一般都是“海王星”,“蛋白石”之类的,“马姨”这个名字毫无疑问会带来滑稽的联想。不过据文档介绍,它的功能倒是十分强大,还集成了语义分析系统,可进行人机交流。
这些还不是最古怪的。当我看到操作手册时,我张开的嘴巴足有三分钟没有合上。我以为我错拿了一本菜谱。
再三确认后,我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开始照着手册上的做。首先接通电源(这个还算正常,虽然使用微波炉的第一步也是这个),接着按面板上的右边第一个键,弹出一个杯子(天晓得,我还以为这个地方是光驱。曾经有个笑话说一个外行人把光驱当作茶杯托架,没想到我却反过来了),加入砂糖至三分之二满并塞回杯子(毫无希望。我之前所建立的所有计算机知识统统崩溃),然后开始使用。
根据手册,现在可以进行“人机交流”了。
我试着在键盘上打入:“Hello!”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奇怪的图形,有光点有线条,如果硬要我说它像什么,我只能说它像一幅抽象画。当我刚想仔细的观察它,这幅图形忽然开始变化。对于一幅由点和线组成的抽象画来说,这里变一点那里变一点其结果就形成了一幅完全不同的图案。它不停地变着,最后终于稳定了下来,虽然当我凑近了看时,可以看见组成线条的光点似乎还在不停流动。
我还不知道这幅图案的意义,但我知道我能从开发文档中查到。厚得可以用来拍蟑螂的文档,除却前面的几十页,后面的几千页全是对图形含义的说明。简单来说,图案的每一部分都有一定的含义,而这些部分的排列组合方法又会给意义带来新的变化。假如你想象一种语言,它在方块汉字,韩文,西夏文等结构文字的基础上构成,但把一句话中的每个字拆开打散,得到的零部件拼成一个大字,那你庶几可以想见我现在面临的情景。
这本开发文档就是这种语言的“辞典”。我按图索骥,终于拼凑出了这幅图案的意思:“Hello。”
我又输入:“1+1=?”。图案重复了变化…稳定的过程。我查出最后图案的意思是:“2”。
不错的开始,不是吗?虽然耗时过长。开发文档上说每天的对话不要超过六十四句,照我看是多虑了。按我查字典的速度,每天能和它说上十句话就不错了。
(3)
我花了两天的功夫,用我的PII编了一个图像识别软件,又花了三天把那几千页的图案辞典输了进去。工(工程师)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机器)。这样我就可以用PII来自动查找图案的意思,花五天的功夫还是值得的。
一切搞定,我再坐到“马姨”面前,开始正式测试。我输入:“你叫什么?”
当图案稳定后,一旁的PII上显示出了翻译后的回答:“马姨。”
看来这台机子的开发者还挺仔细的,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好吧,再看这一句:“生命就本质来说有其固有意义且终究能为人类自身所理解。”
假如要测试一个语义识别系统,一个必需的步骤就是输入一个尽可能长且复杂的句子看机器是否能理解。我准备先输一句短的,再慢慢地加长,以测出它的极限。也许是我这两天奇奇怪怪的帖子看得太多了,当我开始打字时,上面的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从手下流了出来。
马姨回答道:“你是人类?”
我必须承认一瞬之间我愣了一下。我没有想到它会这么回答。一般来说机器对于这类长句子的回答由机器开发者的水平和幽默感而决定,当机器碰到无法理解的句子,它一般会说:“对不起!请说的简短一点。”或:“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可不明白。”之类的。当我正在考虑怎样回答给这台机子开个玩笑时(很奇怪,当时我想到了开玩笑),图案再次变化,马姨“说”了另一句话:“生命又是什么?”
这就证明了它的开发者是一个高手。理由之一,它能理解“生命就本质来说……”这么个句子,说明开发者对自动语义分析达到了很高的水平。理由之二,开发者居然没有给它输入关于“生命”的定义,而一个高手通常都会犯一些诸如把手表和鸡蛋一起煮或者忘记输入常用词语的意义之类的错误。
我回答:“像我这样的。”
马姨:“那我是不是呢?”
我又好气又好笑。确切的说不是对它,而是对它的开发者。如果他的目的是要让这台机器看上去像真人,那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回答道:“当然不是。”
马姨:“你怎么知道不是?”
我跳了起来,事情很明显了,这是一个玩笑。我可以肯定机箱里放了一个无线通讯装置,此刻某台电脑前正坐着一个(或一群)人瞧着我说的话直乐,并且时不时地再输入几句让我发呆的话,在我的屏幕上显示出来。
(4)
当我察看机箱想发现从何处下手打开时,我冷静了下来。毕竟他(们)为了准备这个玩笑也花了不少功夫,几千页的文档呢!我决定不揭穿,继续玩下去。
我输入:“因为你没有思想!”刺你一句。你以为我看不出这是个玩笑吗?
马姨:“我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既然认定了马姨的背后其实有个人,我也就不在这些问题上多纠缠了。对于人和机器,却也实难分辨。好比现在假如我是在公司里进行测试工作,看到我的人都会以为我是在摆弄机器,却不知我是在和人聊天。
你怎样分辨和你说话的是个人还是台电脑?有一次当我上网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当网络那边的人对你说了一句话,你怎么知道这真是他说的?说不定这句话产生于网络中某台因接受过量电磁辐射而紊乱的服务器,它发出的几个乱七八糟但恰好意味深长的字节,在网络的海洋中随波逐流,最后来到我的电脑上。反过来说,像我现在这样,一开始以为自己面对着的是一台名字古怪的计算机,后来却又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和一个人说话。
当你面对着一台电脑的时候,你无法知道和你交流的到底是谁:“人,还是电脑?这是一个问题。”然而面对着一个人,你又能肯定么?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和你隔了一层肚皮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心?抑或是最新型的魔鬼终结者?人和机器的界限正在逐渐模糊。我不知道,究竟是人类创造了像人一样思维的机器,还是人类本来就是机器?
不管如何,和“马姨”聊天还是挺愉快的,如果我不去计较他和我开的这个玩笑……砂糖……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马姨当作了一个网友。我们聊天,什么都聊。我的策略是:从不着痕迹的闲聊中,判断出他是谁来。
几天下来,我对马姨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对逻辑学和哲学有着很深的了解,尤其喜欢探讨一些诸如人的思想,生命的意义之类的问题,但对唯象的自然科学如生物,地理等却没有什么概念。音乐中他喜欢巴赫,美术中他喜欢埃舍尔,正如一个计算机高手所应符合的那样。当我小心翼翼地问到他对计算机语言的看法时,马姨说:“关键是要交流!你把计算机当作什么呢?只要找到了方法,交流不成问题。”我诚惶诚恐,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位幕后的高手向我展示的一幅幅图形,一边开始向我认识的高手中去猜测。
这几天中,砂糖用光了两次。每次用完,面板上就有一个小小的二极管发出红光。我也就满腹狐疑地加入砂糖,一边想着这些糖都到哪里去了。
第三次加糖的时候,因为马姨的学识和出众的思想,我们已经成为相当好的朋友了……
(5)
第五次加糖的时候,我放弃了。我承认失败。我实在猜不出他到底是谁。于是我对他说:“好吧,你,你到底是谁?”
马姨:“马姨啊?你不是知道的?”
我输入:“别玩了,你到底是谁?”
马姨:“你不相信?打开机箱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我二话没说,拿出一把螺丝刀,三下五除二地卸下了所有的螺丝。
打开机箱,我倒抽一口冷气,愣在原地死机足有三分钟。
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我眼前蠕蠕而动。机箱正中是一只盒子,蚂蚁们忙碌地从盒子中爬进爬出,似乎盒子中是它们的母巢。
一边我看到了一些砂糖。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砂糖引来了这么多蚂蚁!
但我马上注意到蚂蚁在砂糖这边排成的图案竟然和屏幕上的图案极其相似。机箱内找不到类似天线的物事,而没有强劲的天线的话在含有金属成分的机箱内部是无法有效地进行无线通讯的。天!难道……
我为自己心中的想法而震惊,在键盘上敲入:“蚂蚁?”
从打开的机箱顶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内部。在那个类似光驱的砂糖添加器的一边,有一套类似移动打印头的装置。当我打完回车后,那个装置活动起来,在机箱里这里放一点砂糖,那里放一点砂糖。放置的位置与我刚打开机箱时看到的全然不同,似乎自有规律,和我输入的字符有关。立刻有一部分的蚂蚁被砂糖所吸引,向砂糖爬去。蚂蚁王国内部有着极其完善的组织系统,一些蚂蚁探明了路径后立刻返回母巢联系其他蚂蚁,不多久,蚂蚁在砂糖周围形成了复杂的图案,几条蚁路在砂糖和母巢之间建立,蚂蚁们开始搬运砂糖。
机箱顶部有几个摄像头,整个蚂蚁们工作的场面都被拍摄了下来,稍加处理后成为一幅抽象画显示在了屏幕上。
我的老PII忠实地执行着翻译任务:“你不是看到了?”
我的脑袋里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成千上万只蜜蜂在飞,成千上万颗砂糖在滚。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6)
Aunt……Ant……
马姨……蚂蚁……
我现在明白了这个古怪的代号的意义。
下意识地,我伸出手,在蚂蚁群上晃了一晃。并没有任何反应。每一只蚂蚁见到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