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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慈禧全传_001-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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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想到前一天与贾桢领衔的建议垂帘一疏,同时送上来的胜保的奏折,要旨是“皇太后亲理大政,另简近支亲王辅政”,这可能是出于恭王的授意,开出了交易的条件。用他“辅政”,来交换太后的“亲理大政”。意会到此,她随即知道了自己应有的做法。
“六爷!”她说,“我们姊妹已经商量好了,得另外给你个封号,你看‘辅政王’怎么样?”
这一句话直打入恭王心里,他不能自封“议政王”,所以在名单上仍只是写着名字,如何启齿乞取这个恩典,原也煞费踌躇,想不到慈禧太后如此机敏,居然完全领悟胜保那个折子中的深意!欣喜之余,不能不佩服她的见识和手腕。
但是,“辅政”的名目,已见于前一天的明发上谕,痕迹太显,究不相宜。所以恭王立即垂手答道:“两位太后的恩典,臣不敢辞。不过‘辅政’二字,臣也不敢当。两位太后亲裁大政,臣不过妄参末议而已。”
慈安太后老实,还以为他在谦辞,慈禧太后却把他的每一个字都听清了,一面“亲裁大政”,一面“妄参末议”,交易已经成功,所差的只是一个字的斟酌。既说“妄参末议”,那么,她说:“就称‘议政王’吧!”
“是!”恭王欣然磕头谢恩。
“请起来,请起来!”慈安太后一叠连声地说,同时赐坐赐茶,从容商谈改组政府的计划。
名分已定,恭王第一次正式敷陈大政,那侃侃而谈的神情与以前各次见面,出语吞吐隐约,诸多顾忌,大不相同。他首先提到肃顺的党羽,遍布内外,要制裁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今看来诸事顺手,但如处置不善,大局不能稳定,会影响前方的军事。
这样就自然而然产生了一个结论,为求大局稳定,非安抚各方,特别是要争取汉人和蒙古的助力。军机处和部院大臣的调动,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慈禧太后不断点头称是,但心里明白,恭王这套话是要打个折扣的,至少桂良和宝洌У娜刖滴匏叫脑谀冢客兀劝蔡笠捕员︿'有反感,只因为先帝痛恨此人。于是,她又想到先帝提起过的几个人,问道:“那个倭仁,现在干什么来着?”
这使得恭王又生惊讶,他不知道这位忠厚老实的太后,怎会知道有倭仁这个人?“倭仁是奉天的户部侍郎,现在奉派到朝鲜颁诏去了。”恭王答说,“他是蒙古正红旗,惇王的师傅。”
“倭仁的学问是好的。”慈安太后又说,“把他调到京里来,看有什么合适的差使?‘恭王灵机一动,随即答道:”左都御史爱仁调工部,把这个缺给倭仁好了。“
慈禧太后不知道倭仁是个怎么样的人,随即说道:“左都御史得要个方正些的人来当才好。”
“倭仁是道学先生,为人自然是方正的。”慈安太后看着恭王问道:“六爷,是吗?”
“是!倭仁为人方正,就是稍微迂了一点儿。”
“那不怕。这年头儿聪明的人太多了,倒是迂一点儿的好。”
话说到这里,倭仁调升为左都御史,可说已成定局,但慈禧太后偏偏不依,她不是跟谁为难,只是要测验一下,慈安太后和恭王说定了的事,自己有没有力量把它变更?而从这个测验中,也就可以看出恭王之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程度?
于是她说:“我看先把倭仁召回来再说吧!”
“那也好。”慈安太后很快地让步了。
这一来恭王不必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谈到载垣,他所兼领着的宗人府宗令这个职务,自然得要开缺,而且为了约束宗室以及治载垣等人的罪方便起见,遗缺顺理成章地又落到了恭王头上。
由载垣谈到肃顺,慈禧太后又激动了:“他管了那么多年的钱,又是户部的,又是内务府的,自己花,自己报销,刮得一定不少!六爷,你想,在热河大家都苦得要命,他倒在那里大兴土木盖大花园,这个人还有心肝吗?不抄这种人的家,抄谁的家?”
“圣母皇太后见得是。”恭王答道:“臣已经派人先把他的宅子看守了,一草一木,不准移动。”
“好!还有热河那面,也得派人去查封。”
恭王原就要抄载垣、端华和肃顺的家,怡、郑两王府,出了名的富足,抄了他们的家,对空虚的国库,大有裨益。而抄肃顺的家,更希望抄出些大逆不道的罪证来,治他的死罪就更容易了。因此,对慈禧太后的指示,欣然应诺,跪安辞出养心殿,去办了旨稿,再来面奏。
军机处密迩养心殿,几步路就走到了。只见三位大学士,以及内定的军机大臣,包括沈兆霖都已到齐,恭王当面宣示了旨意,彼此道贺谦谢了一番,新的政府便算组成了。贾桢和周祖培告辞回到内阁。军机六大臣,在恭王主持之下,关紧房门开了一次会,把当前要办的几件大事,谈定了原则,分配了各人的任务。第一是京畿的治安,由文祥负责,其次是协调内阁,召集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集研议讨垂帘的礼节章程,以及定顾命八臣的罪名,这个艰巨的工作,落在沈兆霖肩上。其余在外由宝洌Ц毫绫甲咧穑谀谟刹茇圭鞒终伦嘹睢9踝匀皇亲蚓ψ芷涑桑鹆荚蛞阅瓿菪斜簿阕穑磺胨腹宋识选
当他们商议停当之时,朱学勤已把恭王承旨转述的旨稿,完全办妥,正要全班进殿面奏两宫时,文祥派到密云去的专差杨达回来复命了。
为了要听睿王和醇王捉拿肃顺的结果,军机大臣特为留了下来,传令杨达进来面报。
捉拿肃顺的后半段,是杨达亲眼目睹的,所以他的叙述也是前略后详。当肃顺被押到睿亲王坐守的“老营”时,他曾大肆咆哮,杨达描叙了他的反抗不服的神情,却不敢引叙他的话,吞屯吐吐地越发引起大家的关切。
大家也都知道,肃顺所说的一定是“不忍闻”的话,所以也都不问,只有恭王不同,“肃顺说了些什么?”他看着杨达问。
“卑职不敢说。”
“不要紧!你说好了。”
“反正尽是些大逆不道的胡说。”
“到底是些什么?”恭王再一次向他保证,“不管什么话,你尽管直说好了。”
于是杨达大着胆转述了肃顺的咆哮,他骂恭王与慈禧太后,叔嫂狼狈为奸,又说满朝亲贵都是些酒囊饭袋,如果不是他在先帝面前全力维持湘军将领,何能有今日化险为夷的局面?而等局面安定了,却如此对待功臣,忘恩负义,狗彘不食!又骂恭王私通外国,挟洋人自重,有负先帝要雪国耻,扬国威的苦心。对于在京的江南大老,骂得也很刻毒,说他们不念家乡沦陷,只知道营私舞弊,搜括享乐,简直毫无心肝。
那些军机大臣们,涵养都到家了,尽管心里恼怒,表面却都还沉着,挥退了杨达,才有人发出冷笑,那是宝洌В骸昂撸 彼友婪炖锛烦鲆痪浠袄矗骸熬推舅に丸鞴矣谛嫘姓庖坏悖退烙杏喙剂耍 
恭王却是强自保持着平静,徐徐说道:“等见了上头再说吧!”
于是递了“牌子”进去,两宫在养心殿正式召见全班军机大臣,两位太后端坐炕上,小皇帝席地前坐,略略偏东,军机六大臣,按照爵位品级,由恭王领头,曹毓瑛殿尾,分成三班磕了头。慈禧太后吩咐:“站着说话吧!”然后看了看慈安太后,示意她说几句门面话。
未说之先,慈安太后先叹了口气:“唉!皇帝年纪太小,我们姊妹年纪又轻,全靠六爷跟大家费心尽力,才能把局面维持住。大家多辛苦吧!”
这番话道斤不着两,未曾说到痒处,于是慈禧太后便接着又说:“这一年多工夫,京里亏得议政王和大家苦心维持,这分劳苦,大行皇帝也知道,都是肃顺他们三个蒙蔽把持,才委屈了大家。这三个人的行为,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不治他们的罪,行吗?就是穆荫他们几个,也是受了肃顺的欺压,本心不见得太坏。现在总以把大局稳定了下来,是最要紧的事。肃顺、载垣、端华三个,非严办不可!其余情有可原的,不妨从宽。”
军机大臣们对她“稳定大局”的指示,无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第一次跟两宫太后见面的五个人,觉得西宫之才,远胜东宫。
“肃顺拿住了没有?”慈禧太后又问。
“拿住了!”恭王答道:“刚有消息回来,已经由醇王亲自押解来京了。”
这是慈禧太后有生以来最快慰的一刻,一切受自肃顺的屈辱,在他就擒的消息中获得了足够的补偿。人生在世,什么叫快意?这就是!但是她也还有不足,报仇以外还要报恩。她想到了吴棠,知道他在江南当道台,要好好报答他一番,至少给他个红顶子戴!当然,这时还谈不到此,等把垂帘的事搞定局了,那时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从容容地拣个又贵又富,叫吴棠意想不到的差使给他,那可比韩信的千金报德又高出许多了。
这样想着,心中如当年初承恩宠,宵来侍饮,酒未到口,人先醉了,一种飘飘然无异登仙的感觉,简直无可形容。但一抬眼看到恭王和军机大臣肃然待命的神色,才发觉自己出神得几乎忘形了。赶紧定一定心,找着刚才的话头,接着问道:“肃顺怎么样?可是安安分分的遵旨?”
恭王就等她问这句话,于是带点反诘的神情说道:“肃顺是这样的人吗?当然是目无君上,咆哮不服。”
“喔!”慈禧太后又动怒了,“怎么个咆哮?他说了些什么?”
“悖逆之言,臣下所不忍闻。”
慈禧太后转脸看着慈安冷笑道:“哼,你看看,是不是死有余辜?”
“还要启奏两位太后,肃顺护送梓宫,一路来都是另打公馆,带着两名内眷同行。”
“这怎么可以?”慈安太后脱口谴责,“肃顺真是太不象话了!”
慈禧太后又是连连冷笑,带着那种厌恶伪君子、假道学的卑夷神色:“你们都在京里,没有看见肃顺在外面的脸嘴。”她索性把肃顺讽刺一番:“在热河,他又是领侍卫内大臣,又是内务府大臣,进出内廷,就仿佛在他自己家里一样,成天跟在大行皇帝左右,变着方儿哄大行皇帝,四处八方引着大行皇帝去玩儿…。”
说到这里,听得慈安太后重重咳嗽了一声,她知道,这是提醒她不要把文宗的微行,以及传说中的曹寡妇之类的艳闻说出来,替先帝留些面子。
于是,她略停了停又说:“要不知道的人,见了肃顺在大行皇帝面前的样子,谁不说他那份孝心少见?他自己也说,侍君如父。哼!护送梓官,还忘不了带着他那两个妖精,这就是孝顺吗?”
慈禧太后居然在临朝听政之际,出此“妖精”的不文之词,似乎证实了外面的一项流言,说肃顺的两名宠妾,不知天高地厚,在热河曾得罪了慈禧太后。但不管有无私怨,纲常名教要维持,就是最公正平和的文祥,也觉得肃顺此举不可恕。
“不管怎么样,肃顺的罪名,已不止于一死了。”慈禧太后断然决然地说:“先该抄他的家!今天就办。”
“是。”恭王答应着,便把所有的旨稿都送了上去,等两宫太后盖了章,随即退出,派文祥、宝洌コ嗨车募遥苯淖檎肮淄跏谖檎醯纳馅妥湍诟竺鞣ⅰ
其时外面已有风声,但只知朝局有大反复,却不知详情如何?因为这一场可以震动九城的大政变,在京里也只是载垣和端华的被拿交宗人府,算是一个明显的迹象,而此迹象又只现于内廷,非外界所能得见。同时三品以上的官员,为了恭迎梓宫,多已出城住在离德胜门十几里的清河,根本还不知道京中有此变故。而一般品级较低的官员,却又不够资格与闻高层的机密,连打听都无从打听,唯有在内廷供职,地近清华的翰林,略有所闻,但情势混沌,吉凶难卜,也不便公然谈论,免得无端卷入漩涡,所以这些风声在官场里并未引起什么波澜。
反是民间,消息比官场得到得早而且真,尤其是西城皇木厂一带的居民,前一天就从被驱散的轿伕、跟班口中得知,郑亲王被革了爵,抓了起来,随后发现郑王府附近,多了些兵勇巡逻,到了十月初一傍晚,终于又看到肃顺抄家。
那是文祥亲自坐了绿呢大轿来抄的,他的随从,除了步军统领衙门的武官以外,还有宗人府、内务府、刑部各衙门的司官和顺天府的地方官。这些随员又有随员,每人都带着几名极其干练的书办。等一到了二龙坑劈柴胡同,与郑亲王府望衡对字的肃顺的住宅,步军统领右翼总兵属下的军队,立刻团团围住了四周,顺天府尹衙门的差役,把皮鞭子挥得刷拉、刷拉地响,但赶不走看热闹的路人,一个个站在远处,以惊诧不止的心情,看着文祥下轿,带领随员,进入肃顺的宅子。
肃顺的妻子早就故世了,两个姨奶烫跟在他身边,此时也已一起在密室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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