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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唐俑] 有血有肉-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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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第12期   … 每期一星
唐俑
    与机器人相处,人类可能会感到省心,单纯;但未来的智能机器人有血有肉,甚至还会产生情感,人类将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与尴尬?
    我研制机器人莎丽作为我的助手是因为我越来越不信任人类,他们与生俱来的许多老毛病使我深感苦恼。自从我成为“科学发明个体户”之后,我前前后后雇用了不少于十个助手,我得承认他们都很优秀,然而,正因为这一点使他们成为时时防备的对象,多多少少影响了我的研究工作,有时候我甚至必须付出相当于工作时间一倍的时光和精力去对付他们。
    我至今难忘第一位助手给我心灵造成的伤害。他是一位既有学问、头脑灵活又温文尔雅的小伙子,后来我知道他是个贪得无厌又下流无耻的大坏蛋,他不仅试图窃取我的科研成果卖给外国人,还想勾引我年轻美丽的夫人。他差不多就要成功了,好在他相当愚蠢地低估了我夫人对我的忠诚,在某次充满邪恶和反邪恶的约会中,我细心而又精明的夫人套出了他的真实意图,用纽扣录音机录下了那场谈话,才使他的阴谋胎死腹中。
    我将那家伙解雇之后,开始寻找新的助手。这一次我吸取教训,找了一个女人,我看中的是她的丑陋和冷漠。我想这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因为我不希望再发生什么意外,尤其不希望发生跟性有关的意外。下属勾引老板或者老板勾引下属之类的悲剧性结果在我们这个社会发生得太多了,我不希望类似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否则不仅将影响到我幸福美满的家庭,还将影响我的事业。我爱我的事业,也爱我的夫人和家庭,但我也可能具备花心男人的某些特征,假如我的助手既漂亮又多情,我很可能成为“失足青年”,所以我觉得在没有信心抵御诱惑之前,最好的办法是防患于未然。
    我自认为我为自己构筑的城堡天衣无缝坚固无比,却未曾料到那位丑陋的助手还是找到了摧毁它的方法。她在自知正面进攻无济于事的情况下,偷偷地在我的水杯里下药,那是我刚刚制研成功的一种无色无味的粉剂,名字叫“物极必反”。它的作用是能够改变人对外界的感知和反应,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迷魂药,它能够让身处恶劣环境中的人“看”到美丽的风景,真正的把肉麻当有趣;也能让悲观厌世者“看”到世界的美好和自己的远大前程,增强生存下去的勇气和信心。但我不希望丑陋的助手改变她在我眼里的形象,所以,当我无意中目睹她下药的过程,我毫不客气地赶走了她,尽管临走时她掩饰不住的忧伤深深地将我打动,我至今还记得她那句令人同情的表白:“……我并不想害您……我只是觉得,作为女人,我得到的太少了……”
    我将莎丽制造得很漂亮,还给了她混血儿的脸和模特儿的身材,我想这跟我的作风并不矛盾,因为我清楚她是机器人,所以不会对她产生非份之想,这一点我有把握。再说我在制作过程中做了“手脚”,尽管我把她做得跟真人不分伯仲,也给了她弹性洁白的肌肤、美妙的曲线以及飘逸的长发,但我在最后关头删除了她的情感程序,实际上使她成为冷血动物,这样我就防止了另一种可能。
    但我知道她不是简单的机器人,我多多少少赋予了她一点生命,当我有一天发现她也能感觉到孤寂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不应该那样做,可惜已经晚了。我不希望她把我看作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所以工作不太忙的时候我就放她的假,让她跟我的夫人聊天。她似乎跟我的夫人天生有缘,而我夫人也很喜欢这个有血有肉的机器人,两个人还一本正经地认了干姐妹。有一次我夫人兴致勃勃地问她:“你是北欧人还是西欧人?或者,父亲是北欧人,母亲是西欧人?”莎丽笑而不答,我夫人就兴奋地拍了一下巴掌,“啊哈,我们家也有海外关系啦!”又有一次,我夫人居然忘了她是机器人,脱口问她想不想找男朋友,她有一个很棒的同学,还是个大款,如果想可以介绍给她。莎丽先是一脸茫然:“男朋友?男朋友是什么东西?找男朋友有好处吗?”“有,当然有啦。”“有什么好处?”“多得很,比如可以给你激情,陪你散步,听你说话,看你撒娇,给你送花,还可以……”莎丽就幽幽地说:“既然有那么多好处,我可以考虑找一个,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的任务是工作。”
    我对这个助手相当满意,她工作卖力,任劳任怨,而且配合默契,她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她干什么,然后一丝不苟地去完成。有时候我急需世界上其他国家科学家的最新动态和科研活动方面的最新资料,她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在信息高速公路上找到,并恰到好处地整理出最有价值的部分,她明白不应该用无关紧要的东西占用我宝贵的时间。某些时候,当我的思路碰到障碍时,她还能及时地提醒我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从而使我茅塞顿开,最终柳暗花明。
    在众多值得称道的细节中,我还不能忽略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她能够周到得体地替我接待来访的客人和购买专利的公司客户。当初我之所以把她制造成一个漂亮的女性,就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当然,那些受到过她热情接待的客人,是不知道她是机器人的,他们大多把她当成从俄罗斯来的、通晓多国语言和礼仪的打工妹。
    我对她相当满意还有一个不容忽略的原因,那就是:我不必为她支付薪水。
    但是有一天出了一个小事故,吓了我一跳。那一天我去晚了,吃惊地看到她在实验室里对着一台机器大打出手。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您看不懂吗?我在练习拳击。我又问她练这个干吗,她说打人。我大吃一惊,问她为什么想打人,谁惹你了吗?她说练武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人嘛,不然练它干吗——电视里就是这么说的。
    “电视里说的?”
    “对,一个长头发的人这么说的。”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夫人开的“玩笑”,她给莎丽看了她编的一部渲染暴力的影片。我要求夫人不要再给她看此类影片了,否则我将在她们的交往上制造障碍。夫人已经失去了不少我的陪伴,不想再失去这个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替代我的干妹妹,答应了我的要求,才没有使危险的势态进一步扩大——我可不希望莎丽在我身上实践她学来的理论。
    然而,新的烦恼又出现了。莎丽开始抱怨我的某些小毛病,比如挖鼻孔,吃了大蒜不漱口,得意忘形时的手舞足蹈。起初她的抱怨还不太明显,听起来像自言自语,我也就不以为意。有一天,当我为某个问题所困扰,在实验室里大抽雪茄烟,将实验室搞得乌烟瘴气的时候,莎丽冷不防对着我的耳朵大叫一声:“你再这样,我就跟你离婚!”
    一时间我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我说你没有跟我结婚,怎么跟我离婚?莎丽说早知道你是这种男人,我就不嫁给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当初追我的白马王子那么多,我怎么偏偏看中了你这只癞蛤蟆?你们这些臭男人,别的本事没有,就善于伪装。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不是从我老婆那儿学来的吧?别跟她学,她不是个好东西……”
    “好哇,你背后说我姐姐的坏话,就不怕我告密?”
    我吓了一跳,赶紧解释说我不是有意的,开个玩笑——你不觉得我们成天呆在实验室太沉闷乏味了吗?
    “是够沉闷乏味的,但也用不着用尼古丁来解闷呀,你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吗?”
    “你怎么知道雪茄里有尼古丁?”
    “笑话,不是尼古丁,那么是什么?海洛因?”
    “这么说来……这么说……”我觉得不可思议,“你刚才那番话,不是鹦鹉学舌?”
    “什么?我是一只鸟?”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刚才你说抽烟不好,的确是你的感觉?我的意思是,是你自己的——感觉?”
    “反正我觉得恶心。”
    “你,你是怎么有这种感觉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应该问你自己。”
    “也许……是这样……对不起。”
    我不知如何是好,找个借口溜出了实验室。
    我来到屋顶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但脑子依然一片混沌,依然摆脱不了强烈的震惊。
    我不能肯定事情发展下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她的智慧在生长。不容置疑的事实是:她有感觉了,知道看不惯了,懂得抱怨了,她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机器人了。
    她还会学会别的,比如爱和恨——我相信这一点。我还相信一系列可能:阴谋、贪婪……总之,我相信她极有可能成为我所害怕的那种人。
    我搞不清问题出在哪里,唯一的可能是,当初在删除她的情感程序时按错了指令。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的工作太出色了,我不忍心让她离开。我需要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几乎无可挑剔的帮手,我不愿再折腾了。重新制造一个机器人取而代之,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但我——难道我也应该成为某些换老婆如换衣服的大款那样的人?那样的人还是人吗?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自以为可行的解决办法:趁她睡觉(从前她是不知疲倦的)的时候将她麻醉,然后用我的“基因过滤器”去掉她的情感基因程序。
    我知道这样做不仅不道德而且还有罪,可我除此之外似乎别无选择——我需要的是机器,仅仅是机器,我必须用这个标准去要求我的作品。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你的机器那么神奇,为什么不用它“过滤”掉你夫人抱怨你的那种“基因”?原因很简单:我不希望妻子变成另一个人,我喜欢的是有个性的女人,有个性的女人才可爱。何况夫妻间不伤原则的争吵是夫妻必不可少的润滑剂,否则夫妻生活就要干涩、生锈,更何况夫人指责我抱怨我的前提是出于对我的关爱,我应该因此而感到欣慰。我相信谁也不喜欢他的配偶对他的臭脚丫子视而不见,否则他们的婚姻一定出了毛病,丈夫就得关心一下是否有第三者插足了。
    ……
    我很快就得到使莎丽“脱胎换骨”的机会。那一天我有意支使她不停地干这干那,没多久就累得她疲惫不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睡相真美。我使劲摇摇头,好像要甩掉不合时宜的邪恶念头,开始给她注射麻醉剂。由于紧张,我拿错了药,把蒸馏水错当成了麻醉药,当我给她打完一针,刚刚把她抱起来,还没有放入那个棺材似的机器里时,她突然睁开了她的大眼睛。
    “哎哟,好疼啊……你在我屁股上干了什么?”
    天呐,她居然知道疼了!
    我不知所措地放下莎丽。她一阵惊慌之后很快恢复了镇静。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同志……”
    “莎丽,请别误会。”我面红耳赤地打断她,“我什么也没干,真的……我只是想……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狼狈透顶,不知如何完整地表达我的意思。我感到我的脸都丢尽了。
    “我知道你什么也没干。”莎丽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只是把我抱在你的怀里,对吗?”
    “莎丽,请相信我,我是一个科学家!”
    “科学家也是人——对吗?”
    “莎丽,也许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什么好谈的,请允许我正式提出我的辞职申请。”
    “为什么?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我受不了你的下流相。”
    “什么?我下流?”
    “不错。请原谅我使用于下流这个词,因为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比它更贴切的语言来描绘你的、描绘你的……请告诉我现在我应该使用哪个词?”
    “我下流?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气极败坏了,忘了她是个机器人,“莎丽,你应该明白,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诽谤,懂吗?现在我抗议,你不负责任的言词已经对我的精神造成了损害,我保留使用法律手段的权利,必要时我将聘请全世界最好的律师……”
    “你不下流?”莎丽对我的大喊大叫无动于衷,冷笑道,“你如果不下流,就不会用色迷迷的眼光看我了。”
    “你胡说,简直胡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用那种眼光看你了?”
    “就在这两天——这回我没胡说吧?”
    我承认最近两天我是给了她平时更多的关注,可是天地良心,我那样看她绝对没有她所说的那种意思。正如我在前面所说的那样,我那样看她只是对她感到害怕,对她的“进化”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这种结果大大超出了我的设计要求。
    当然,也许,可能……我在看她时有一点心猿意马,她毕竟太漂亮了……爱美之心人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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