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击剑录-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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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团结、视死如归的敌人。苗疆群苗悍不畏死,以前是因为他们的利益关系只是彼此之间族与族的冲突,无暇顾及汉人。而与其交通的汉人一般深明苗人规矩,难得触犯他们。就这样,还不时发生杀官吃人的事件,现在统一起来,内忧没有了,迟早会滋扰附近汉城的。何况苗人本来就喜欢汉人的东西,象花线、雕刻、饰物等。苗人性粗,不知道物之为用,只要好看就可以了。近年受一些奸商的愚弄,颇受了些骗,愤恨加贪婪,还能不发挥成战争?要是打起来,自己这乌合之众,可受不起这些百炼精兵的打击。怎么办?
倘若前次失败的乱党到苗疆去用卑词厚礼来打动苗人首领,要他发兵占了这花花世界,国家空虚之下,有何可抗争的余地?加之吏治改革进展阻力严重,李巡抚中心忧患,整日长嘘短叹,无可聊日。总算不枉了这几天的辛苦,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要治苗人,当然还得要苗人自己来治。这个治的苗人是谁?他想到了木阗。他虽然不知道木阗就是苗族的族长,但他知道木阗在苗族中的地位一定不低,要不他不会有这样的见识和本领。要他去做内线,是最恰当没有的了。何况木阗心怀对汉族文化的向往,正可加以利用。只是怎样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呢?他考虑再三,决定用诈。
当下着人请木阗过来饮酒,谈起他以前的生活,问木阗想不想家里。木阗自然说想。然后谈些家乡的事,渐渐说起苗人的生活之苦,苗疆虽然资源丰富,但是气候恶劣,环境粗糙,毒蛇猛兽横行,四处杀人陷阱遍步,实在不是养人的所在。巡抚当下怂恿木阗将群苗迁徙到四川中去,说四川怎么怎么好,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气候好,环境好,物产好,风水好,而且人烟稀少,便于居住。将苗人迁徙到这里,就可以不受自然灾害的影响,多好。木阗也不禁有些心动。他在苗疆生活了这么多年,深知苗疆的苦处。夏季苦热,有毒的蚊虫成群飞动,一不小心就送了生命。而且遍地是原始森林,里面不知有多少危险,在苗疆生活,可以说很大的一部分就是听天由命。倘若迁徙到四川去,那就好的多了。而且受汉朝文化礼仪熏陶,当可变化苗人的气质。于是答应下来,定好日子回苗疆一行。李巡抚请了圣旨,着木阗便宜行事,所经官府一律听其命令,准了李巡抚迁民一事。
木阗孤身一人回到苗疆,众人大喜。他两年声息皆无,苗疆诸人无不忧急。金花娘更哭了个天天死去活来。这一见到他,就象得了宝一样。木阗说起辞别后的遭遇,金花娘不由又陪着流了不少眼泪。久别乍逢少不了有些事情要做。等安定下来后,木阗向老族长和老峒主说起搬迁的事,将四川的富饶和繁华说了个天花乱坠。二老毕竟是久经世事的了,都知一动不如一静,在苗疆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到陌生的地方呢?苗疆虽然不好,但住惯了也就不觉得了。木阗自然认为是两人老观念抛不开,故土难舍,不想活动。当下以子孙万代之幸福相说。一面说动金花娘娘和几个内弟,一同劝说。金花娘有什么见解?木阗说好自然她也跟着说好了。几个少峒主听说中原遍地繁华,恨不得现在就去,也是怂恿不断。
木阗又私下里召开了个十八峒大会,将各地峒主召来,许下荣华富贵,向他们陈说中原的好处。等众人都同意了,再一起向老峒主、老族长陈说。二老眼见现在是年轻人的江山,大势所定,已经无可挽回了,也就由着他们。只是带领了一部分不肯离去的老弱病残留守,说是死都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木阗眼见大家都答应了,几个老家伙能办什么事?也就不管他们。过了几天,十几万人向着四川东部进发。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迈向的是怎样的命运和前途。
这里李巡抚早已经准备好了,苗人来了后,说是为了便于耕种,要十里地扎一个村子,每村限五十户。苗人见此处的土地确实是肥沃,气候也好,灌溉方便,而且没有野兽的侵害。新到这里,全都兴高采烈,露天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兴致勃勃地伐树挖土,建设房屋。这里是他们新的家园,也是以后他们幸福的保障啊。木阗见诸事顺利,也就不疑有它,还觉得是为族中干了一件造福千秋万代的大事呢。
如此过了一年,苗人渐渐习惯了汉人的官民制度,渐渐废除狩猎,以农业耕种为主。李巡抚许诺三年免除一切苛捐杂税,苗人本性勤劳,互帮互助,居然全都富足起来。但是外面的情况依然不好。百姓尽管穷瘠,做官的还是想刮多少就刮多少。那怎么受的了?少不得又是杀官造反。一地造反,十地响应,全国又是一片混乱。李巡抚和木阗没法,只好再带一队兵前去征讨。
此时巡抚再说什么革新吏治,去浊存清,谁去听他的!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好的装备,镰刀锄头一齐上阵,打的官兵落花流水。可怕的是官扰民太过,老百姓个个视死如归,拼了命砍敌人一个下来就可以了。几场硬仗打下来,官兵已经死伤了大半,剩余的也伤残在身,没什么战斗力了。巡抚仰天长叹,不知如何是好。木阗献计道与其这样让老百姓打我们,来抢我们的城池,不如带兵出去,将最强大的一出叛乱给灭了,也许能起敲山镇虎的作用。巡抚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
固守城池,呆了十几天,休养差不多了后,木阗悄悄地将全部人马带领出来,去偷袭黄花山上的叛军大营。却不料消息走漏,中了敌人的埋伏,一场下来,全军覆灭。木阗力战被擒,关押起来。巡抚欲战无兵,只好孤注一掷,单身匹马直入敌营,企图用一番孤忠之情,来感化凶顽,挽救这场浩劫。叛军眼看朝廷大势已去,巡抚又来劝什么降,无不哈哈哈哈大笑,带头的竟说我现在是做皇帝的命了,做不了臣子百姓。将巡抚羞辱了一顿,倒也不怕再有什么后果,将木阗放着同巡抚一起回去。一面还吹吹打打,就象送新娘子一般。
木阗羞怒之下,回四川召集苗人兵马,力图复仇。巡抚正是要他如此。他本来就是苗疆的王,要召集还不是容易。不消几日,苗疆全部精壮汉子都征入军,不下于八万人。此时的军队可与先前的军队大不一样。苗人性彪悍残酷,好斗喜杀,天生的健壮,长期在艰难的环境下锻炼出来的求生意识和格斗技巧那是普通的军队所无法比拟的。此军一出,可以说是横扫天下。一战告捷,将叛军的大营攻下。木阗此日扬眉吐气,也将昔日羞辱他的敌首擒来,一乘花轿送回。
意气风发,不记后果,居然听从巡抚的安排,将八万精兵分成二十余起,分别驻扎于全国的要塞。木阗帅一万人,四处转战,平定战乱。他以为老百姓终究不过乌合之众,大不了占个人多,要讲行军作战,是不行的。他却没有想到这样的镇压是镇压不完的。而且他放过的敌首也颇有心计,反正老百姓取之不竭,何妨利用之。于是避开木阗锋芒,专门在他不到的地方杀官造反。苗人虽然驻扎在各地,但木阗在外,谁能指挥的他们?一个个又贪酒好斗,自己的人尚且打,何况汉人。当地官员无不痛恨,巴不得他们先死呢。造反的一起来,苗人一打,做官的几乎就同百姓一起,把苗人望死里送。这样的仗如何去打!各地同样的事层出不穷。八万苗人精兵,大半年下来,死得不到一万。
木阗还以为自己威风八面,大将军一出,敌人望风披靡。叛军直逼京都,人多势重,木阗仓皇回奔,就在人困马乏的时候一场决战,幸好苗人的确彪悍,大战险胜。
可是苗人也只剩下几百人了。遍地哀鸿,老百姓也元气大伤,再也没有余力造反了。
而苗人精壮,几乎全部在此一仗中送命,巡抚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那知忠臣义士,往往先死。皇帝一看四海有升平之势,还要巡抚干什么?就命刺史将巡抚杀了。此时巡抚手绾兵权,谁敢说杀!刺史就想办法挑拨木阗与巡抚的关系。派一队官员到四川横征暴敛,欺压苗人,一面还说是巡抚的意旨。苗人一时所受之惨,无与伦比。只是这时所剩的大部分是老弱病残和妇女,有什么力量同他们对抗?
刺史又派人秘密告诉木阗说苗人的全军覆没其实是巡抚造成的,因为他本来就想让苗人和百姓拼的两败俱伤,好消心头之患。木阗不信,刺史就置酒宴请巡抚,而让木阗在内室秘听。宴中刺史不住地奉承巡抚,说起他的赫赫战功,说用苗人之计真是大妙。巡抚与刺史一榜进士,素来交好,不疑有他,当下说了自己的打算。古代汉人往往将苗人种族当做野兽看待,杀了苗人,并不觉得有干天和。巡抚一计包千秋平安,也很是得意。里面的木阗却听了个手脚冰凉。不想人心险恶,竟然一至如斯!自己拼命为他勤王,他却不将自己当人看待,一定要杀之后快。不由心灰意冷,第二天什么不带,悄然回了四川。
回来一看,苗人住地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遍地狼藉,田野里的庄稼也匆匆收割。
木阗惊疑不定,不知偌大多的苗人都去哪里了。他也没有别的去处,一路向大熊岭而去。但觉山川满目,都是伤心之相。才到大熊岭下,就跳出几个人要和他拼命,木阗虽然虎落平阳,却也不会死于这几个人之手。一举手将他们擒住,问是什么原由。那几个人破口大骂,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原来苗人身受之惨,竟是无与伦比。苛捐杂税不说,汉人借木阗的名字,肆意压榨苗人,真正的是民不聊生。到后来苗人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匆匆收拾一下,回苗疆过原来的原始生活。这里虽然不好,可是吃自己的饭,做自己的事,比起外面的世界来,还真的是天堂呢。只是经此一来,苗族元气大伤,而且再也不愿同汉人交往了。
木阗大吃一惊。他转战三千里,哪里知道苗人竟受这样的委屈!更吃惊的是老族长伤心族人遭如此惨事,缠绵病榻十天,不治而终。金花娘娘痛悼之余,也咳血而死。老族长死前吩咐将自己葬在江边低洼之处,要年年受江水的冲刷,来减轻儿子的罪孽。金花娘娘也一起陪他葬在一处。
木阗一听,惊的呆了。他再也顾不得这几个人,连忙赶到父亲坟前。只见平芦一片,中间两座小小的孤坟,坟前残余着一些灰烬,在随风飘舞。木阗再也忍不住,扑在坟前失声痛哭。这几年来究竟干了什么呢?平生杀必死,战必胜,攻必克,所求必得,为什么还会这样?父死妻死,子嗣无念,亲族成仇,并天下亦无容身之地。难道追求本身就是错误?人就该愚昧地活着,不要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哀痛之余,哭的昏倒在坟前。等他慢慢醒来,后面站了一片人,鸦雀无声。木阗看去,中间的是老峒主,后面是族中尽剩的几位族老,这也许是族中仅有的硕果了。他们是来杀我的吧。
我也真的该死了。
突然,老峒主向他跪了下来,后面一片人也跟着跪倒。木阗吃了一惊。老峒主颤巍巍地道:“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是我们的王!”木阗的眼泪一瞬间冲出。
这就是亲人啊。他们明白虽然他做的很差,但总是在勤恳地为本族谋福利。但是他已经没有资格接受这恩赐和爱护了。他没有这资格。他带给这个族的痛苦和损失远远大于曾经给予的。他没有资格。所以他跃起来,斜斜地投入江中。这是他唯一的赎罪方法。他没有资格再接受族人的欢呼和爱戴了。众人一齐惊呼。浪花将他淹没的一瞬间,他不禁地想,这几年来究竟干了什么呢?平生杀必死,战必胜,攻必克,所求必得,为什么结果这样!父死妻死,子嗣无念,亲族成仇,并天下亦无容身之地。
难道追求本身就是错误?人就该愚昧地活着,不要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鹿头江中又多了位英灵的骸骨。而同时的京师,皇帝将李巡抚斩于稷下亭。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
精神脱离肉体,木阗又成了王度儿。但他尚没有从这一段生存中脱离出来,沉沉地在想着,这一生极力追求更大的创造,究竟应不应该?他抬起头来,眼前五色光华一闪,又是一个轮回的到来。
第十七章
生命就不要再奔跑了吧,让它有些自然的色彩。这是王度儿在五色轮回柱前面最后一丝意识的企求。但命运,如果它不再敲打你,还叫什么命运呢?
这一次他拥有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慈祥,勤劳,活着就是为了抚养好他们的几个孩子。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生活对他们来说,就好象是天空中的云彩一样,虽然变化,但究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