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之路 (第4卷)-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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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啥地方啊?”克莉丝问道,一边打量着这座塔楼,仿佛才刚刚看到它似的。或许,她真的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一古老的建筑物——毕竟,我的箭正插在砖石里,这一景象的确是挺扎眼的。不过,更为可能的是,她这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好让杰利和我之间的这场争论平息下来。
我再次垂下弓,走向那些箭靶,把射出的箭——收回来,“我也吃不准这儿到底是啥地方,”我说,情绪有点平静下来,急于接过她刚才的话头,“我想,它可能是外星生命建造的一座嚓望塔。‘杰米逊之世界,从来没有被彻底勘察过。这儿很可能一度存在过有知觉的外星生命。”我又走向那座塔楼,从砖石里拔出了最后那支箭,“这个星球上说不定依然存在外星生命。我们对那片大陆上的情况仍然知道得很少。”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看法,我得说这真是个他妈的晦气重重的地方,”杰利插嘴说,一边审视着这座塔楼,“看它这副样子,天知遭它啥时候会倒下来。”
我朝着他困惑地微微一笑,“我也有过这种想法。不过,我刚到这儿的时候,根本就啥也不在乎了。”这些话刚出口,我就立即后悔了;克莉丝明显地退缩了一下。这正是我留在杰米逊港的最后几周内发生过的情形。那时,无论我怎么试,我似乎都只有两种选择:或者对她撒谎,或者使她难过。我对这两种选择都不中意,因此我才独自来到了这里。可是,现在他俩竟然也跟着找到了这儿;所以,当初那尴尬的一幕只能再重演一次了。
杰利大概还想再说一句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松鼠”已经从草丛中间跳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向克莉丝托跃去。
她微微一笑,半蹲下身子。一眨眼功夫,“松鼠”已经扑到她跟前,舔着她的手,吮啮着她的指头。很明显,“松鼠”感到很快活;它喜欢塔楼附近的生活环境。在杰米逊港的时候,它可没有这么多的活动自由,因为克莉丝托老是担心它会迷路、会被狗儿追赶、或者被当地的顽童吊起来取乐。可在这儿,我听任它随意到处溜达,这也正是它所喜欢的。塔楼内活动着许多“鞭鼠”,这是当地一种土生土长的小动物,长着一条没有毛的尾巴,其长度财是身体的三倍。如果被这条尾巴扎到一下,会有一种微微刺痛的感觉;但“松鼠”可不管这些,尽管有时它也会因为被扎疼了一下而生气。它特别喜欢悄悄地潜近那些“鞭鼠”,“松鼠”总是以为自己是个出色的猎手;要知道,寻觅到一碗猫食的踪迹并不需要什么技巧,但是,潜近那些“鞭鼠”可就不同啦。
算起来,在我和克莉丝相遇之前,“松鼠”就跟着我了。不过,我俩还在一起的时候,克莉丝一直很喜欢它。我常常暗自怀疑,假如不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松鼠”,说不定克莉丝早就跟着杰利走了。其实,“松鼠”长得并不漂亮:它纤小、瘦弱,甚至有些邋遢,长着一对狐狸似的耳朵,毛皮呈灰褐色,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比身子足足大了两码。那位阿弗伦①的朋友在把它送给我时,曾经面色严肃地告诉过我,它是一只基因猫和一只肮脏的街头野猫的私生后代。然而,即使“松鼠”真的能明白它的主人的心思,它也不会为此而费神的。当它需要抚爱的时候,它就会爬上我正在读的那本书,把书撞到一边,再轻轻啃啮着我的下颏。可是,在它宁愿独自待着的时候,再去抚爱它就只能是自讨苦吃了。
【① 这是另一座外星城市的名称。】
克莉丝托半跪在地上,轻轻抚摸着“松鼠”;而“松鼠”则追着她的手吸着、嗅着。此时的她,瞧上去仿佛又是我昔日的心上人了:我们曾经相伴而行、彼此倾心相爱,也曾经长谈不倦、每晚同枕共眠。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想念她。我想我当时禁不住微笑了:往日情缘虽已了结,此情此景依然令我心头荡漾起阵阵不无阴影的欢乐。我感到,既然他俩大老远地来看我,把他俩撵走未免太令人寒心。克莉丝仍然是克莉丝;至于杰利,既然克莉丝爱他,想来他也并非那么讨厌。
我无言地望着她,此时此刻,我突然拿定了主意:我要让他俩留在这儿。谁知道这几天内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天快黑了”,我听见自己在说,“你们俩不饿吗?”
克莉丝抬起头,一边逗着“松鼠”玩儿,一边微微一笑。杰利点了一下头:“不错,是有点儿饿了。”
“好吧,”我说道,径自越过他俩向塔楼走去。在入口处我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示意他们俩跟我一块儿进去:“欢迎来到我栖身的这片废墟。”
我扭亮塔内的几处火炬式灯,开始动手做饭。我的储藏室中备有丰富的食品;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靠林中狩猎为生呢。我冻上了三只大“沙龙”,就是杰米逊港的渔人总在不倦地捕捞的那种银色的贝类动物,并为他俩端来了面包、奶酪和白葡萄酒。
我们三人边吃边谈,气氛显得既彬彬有礼,又小心翼翼。我们谈到了杰米逊港的一些共同的朋友;克莉丝托告诉我,她收到了我俩在鲍尔德认识的一对夫妇的来信。杰利则聊起了政治,说杰米逊港的警察正在打击“梦蛛”毒液的走私活动,“市议会正在赞助消灭‘梦蛛,的杀虫剂的研制工作,”他告诉我,“依我看,对靠近海岸的地区进行一次集中喷洒就能切断大部分毒液来源。”
“那是自然,”我说,带着几分醉意及对杰利的傻话的怒气。听他这么一说,我禁不住再次暗暗纳闷克莉丝托怎么会看上他,“根本不必操心这么做对于生态环境的种种影响,是不是?”
杰利只是耸了耸肩膀,“那块大陆,”他简短地说。他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杰米人”了,因此,这句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应该是:“谁在乎那个?”“杰米逊之世界”的移民们正是以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来看待这个星球上唯一的那块广袤无垠的大陆的。由于最早的那批移民大多来自老波塞冬行星,在那儿,人们世世代代一向是和大海打交道的;所以,和那块大陆上的阴暗的森林相比,这个星球上的那些广阔丰饶的海洋、宁静的群岛对于那些初来乍到的移民们自然更具有吸引力。如今,除了少数靠非法出售蛛毒牟利的人外,大部分的移民子女也已逐渐养成了同样的态度。
“别把这件事看得太轻描淡写,”我说。
“现实一点吧,”他回答,“除了那帮捕蛛人,这块大陆对谁都没什么用处。有谁会因此而受到伤害呢?”
“见鬼,杰利,看看这座塔楼吧!它是打哪儿来的,你倒说说看!我告诉你,那片森林里可能存在着有知觉的生命。杰米人,从来都不肯去费神瞧上一瞧:”
克莉丝托朝我点了点头,“乔尼说得也许没错”,她说,双眼凝视着杰利,“你该记得,这正是我来到这儿的原因。那些手工制品。鲍尔德的那家商店说这些制品是从杰米逊港运出来的。他对它们的来源就只知道这么多。还有制作它们的那种手艺——毕竟我已搞了多年的外星艺术研究了,杰利。我了解芬迪依制品,还有达穆什,我还见过其余的所有制品。但是这一类却是与众不同的。”
杰利对此付之一笑。,这啥也证明不了。这块大陆的中心地带或许存在着其他种类的生命,说不定还有好几百万呢。可惜那儿和这儿离得太远,所以我们难得能听到关于它们的消息;即使真有这类消息,那也多半是不可靠的传闻。不过,时不时地冒出些它们的艺术制品——像这样的事倒不是不可能的。”他摇了摇头。“不,我敢打赌,这座塔楼准是某位早期的移民建造的。谁知道呢?或许有个人比杰米逊更早发现了这个星球,只不过他从未宣布过自己的这个发现罢了。说不定就是这个人建造了这座塔楼。我可不信这片大陆上的那些个知觉生命有这种能耐。”
“你当然不会相信,直到你能用烟把它们熏得挥舞着梭标从那些该死的森林里跑出来为止,”我语带讥讽地说。杰利哈哈大笑起来,克莉丝托也朝我微微含笑。突然之间,我产生了一种要赢得这场争论的强烈欲望。由于酒精的作用,我的脑子仿佛既模糊、又清楚,因此,这种念头的产生也就毫不奇怪了。我觉得自己显然是正确的,眼下正是一个可以让杰利这个自鸣得意的井底蛙出出洋相、并向克莉丝证明我的正确之处的好机会。
我向前欠过身去,“如果你们杰米人能到那儿瞧上一瞧,你们是会发现知觉生命的。我在这片大陆上虽说只呆了~个月,却已发现了不少东西。你们可以轻轻松松地谈论要把这儿毁掉,但实际上,你们对这儿的美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概念。这儿存在着一整个生态环境,这种环境和那些岛屿完全是两回事。这个地方有着许许多多的物种,很多也许至今仍未被发现的物种。但是你们对这一切又了解多少呢?你们当中有谁了解吗?”
杰利点了点头,“那好,你可以向我展示这一切,”他突然立起身来,“我总是乐意去学的,鲍文。你干吗不带我们出去逛逛,向我俩展示一下这片大陆的种种奇妙之处呢?”
我想杰利也在试图证明他才是正确的。或许,他根本就没想到我会接受他的提议,然而对于我来说,他的这一要求可谓是正中下怀。塔外已是夜幕低垂,我们三人的谈话一直是借着几处火炬式灯的灯光来进行的。透过屋顶的天窗,可以望见一颗颗星辰正在头顶闪烁。这会儿,森林里大概正洋溢着勃勃的生机,弥漫着一派神秘和美丽。刹那之间,我忽然非常渴望去那里一游,带上我的弓箭涉足那个奇妙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将会是一种力量、一个朋友,而杰利充其量不过是个跌跌撞撞的游客而已。
“克莉丝托?”我问道。
她似乎颇有兴趣,“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如果安全的话。”
“肯定不会有事,”我答道,“我会带上我的弓。”
我们全都站起身来,克莉丝看上去挺高兴的。我不由回想起了我俩过去多次探访杳无人烟的鲍尔德荒野的情形;一瞬间,我觉得非常开心,预期一切都将如我所愿的那样发展。杰利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令人不快的梦而已,她根本不会真的爱上他的。
我先找出了一些用来醒酒的药片;虽说我自我感觉还算良好,但由于刚喝过酒的缘故,头仍然有些发晕,不宜马上去森林中漫游。克莉丝托和我立即一人服下了一片,一眨眼功夫,我脸上的红晕就开始渐消渐散了。但杰利却挥手挡开了我递给他的那颗药片,“我喝得不算多,”他坚持说,“我用不着这个。”
我耸了耸肩膀,心想这真是越来越妙了。假如杰利像个醉汉似的在林中踉踉跄跄,这只会使克莉丝越发心生不悦,“随你的便吧,”我说。
实际上,他俩穿的这身衣服并不适合去森林里漫游;但我觉得这一点应该问题不大,因为我并没打算带他们在森林中走得太远。这将会是一次短暂、迅速的探访;我将带领他俩走过我熟悉的那条小径,让他们亲眼瞧瞧那奇异的灰堆和“梦蛛裂缝”,如果可能,为他俩捕捉一只梦蛛。这完全是小事一桩,我们将很快去而复返。
我套上一件深色工装,穿好厚重的猎靴,佩上箭筒,又递给克莉丝托一支手电以备在蓝色苔藓地带迷失路径之用,并随手操起了那张弓,“你真的需要那玩艺儿吗?”杰利问道,带着几分挖苦的语气。
“为了防身,”我答道。
“不至于那么危险吧。”
是不至于,如果你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的话。不过,这话我可没有对他说,“如果是这样,你们杰米人干吗总呆在岛上不肯挪窝?”
他微微一笑:“我宁愿带一把激光枪。”
“我还没变得那么喜欢赶尽杀绝。至少,使用弓箭能给猎物某种机会。”
克莉丝朝我含笑而视,我的话显然勾起了她对往事的记忆。“他只捕杀肉食动物,”她对杰利说。我微微躬身以示感谢。
“松鼠”同意留在塔内看家。我又佩上了一把刀,这才沉着、自信地走出塔楼,带着我的前妻和她的情人踏人了“杰米逊之世界”的森林之中。
我们三人在林中鱼贯而行,彼此靠得很近,我手中握着弓在前头领路,克莉丝紧紧相随,杰利走在最后。从我们出发时起,克莉丝就一直打着手电,四下探觅着林间的路径。我们的四周矗立着一片茂密的钉箭树林,仿佛一面倚海而立的大墙;唯有一条小路蜿蜒向前,穿林而过。这些钉箭树的躯干十分修长、挺拔,表皮呈灰色硬壳状,有几棵树粗壮得犹如一座座高塔;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