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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原来曾国藩-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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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曾国藩认为,志向的高远对个人来讲至关重要。“古人患难忧虞之际,正是德业长进之时,其功在于胸怀坦夷,其效在于身体康健。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佛家之所以成佛,所争皆在大难磨折之日,将此心放得实,养得灵,有活泼之胸襟,有坦荡之意境,则身体虽有外感,必不至于内伤”。曾国藩意识到,自身修养同内圣外王的心灵终极尚有很大距离,因此初涉京畿就将“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作为座右铭,时时以“君子当以不如尧、舜、周公为忧,当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考中进士是曾国藩政治生涯的起点,同时也是他新生活的开端。他甚至将自己的名号都改换门庭。曾国藩本名子城,到京城后,先改号涤生,取荡涤旧事,告别昨天之意。后得益于名师劝导,改名国藩,以示做国之藩篱,为朝廷栋梁。
  曾国藩立定君子之志,投身于京师求学交友的广阔天地。他在致诸弟的书信中表露了开辟新生活之意,全然否定过去偏居湖南的生活。他认为,自己“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日与庸鄙者处,全无所闻,窍被茅塞久矣”,到京师后才发现“乡间无朋友,实为第一恨事”。衡阳同学均为“庸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他劝说弟弟们不要和这些人密切接触,他们“不惟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他甚至认为,“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
  曾国藩当时只不过是三十左右的青年,却以达到千百年来文人追寻的理想境界为目标,身心疲累程度可想而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曾国藩制定了严格的修身计划,曰“日课十二条”。内容有:
  一、主静:无事时整齐严肃,心如止水;应事时专一不杂,心无旁物。
  二、静坐:每日须静坐,体验静极生阳来复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镇。
  三、早起:黎明即起,绝不恋床。
  四、读书不二:书未看完,绝不翻看其他,每日须读十页。
  五、读史:每日至少读二十三史十页,即使有事亦不间断。
  六、谨言:出言谨慎,时时以“祸从口出”为念。
  七、养气:气藏丹田,修身养性。
  八、保身:节劳节欲节饮食,随时将自己当作养病之人。
  九、日知其所亡:每日记下茶余偶谈一篇,分为德行门、学问门、经济门、艺术门。
  十、月无忘所能:每月作诗文数首,不可一味耽搁,否则最易溺心丧志。
  十一、作字:早饭后习字半小时,凡笔墨应酬,皆作为功课看待,绝不留待次日。
  十二、夜不出门:临功疲神,切戒切戒!
  年轻的曾国藩乐观地相信,所谓本性不能移完全是虚妄之语,人的品行可以改变,就如同流水一般,导之向下则无孔而不入;人的情趣就像禾苗一样,加之阳光雨露则能健康成长。然而说易行难,诸多今人眼中逆性而为的举动在躬身实践中又是何等艰难!曾国藩亦不例外。
  儿时的曾国藩本性并非宽容达观。九岁时,曾国藩寄居于桂花塘欧阳先生家中读书。一次,他与欧阳先生的儿子发生口角。主人偏袒自己的孩子,不分青红皂白,便批评曾国藩。曾国藩将此事暗藏心底,离别时偷偷地把欧阳家的金鱼缸打破,弄得水干鱼死,才兴高采烈地随父亲回家。十二岁时,曾国藩与伙伴在神王庙玩耍,不小心将神王像碰倒在地。父亲得知后狠狠地将他训斥一番,还给神王重塑了金身。父亲怕曾国藩再闯下更大的祸,决定让他到离家六里的古罗坪读书。曾国藩为此和神王像结了仇。每逢路过神王庙,他就把系绳子的竹棍放在神王肩上,气愤地说:“我去读书,你要好好地替我看马。如果马跑了,定不饶你!”
  成年后的曾国藩亦非老练沉稳之人。他曾一度为仕途扶摇直上而沾沾自喜。曾国藩升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后,给祖父去信云:孙儿“由从四品骤升二品,超越四级,迁擢不次,惶悚实深”。语气乍听颇为谦恭,但在给叔父和弟弟们的信中,他道出了真实想法,在致叔父的信中他写道:“常恐祖宗积累之福,自我一人享尽”;致诸弟信中则云:“湖南三十七岁至二品者,本朝尚无一人”,“近来中进士十年得阁学者,惟壬辰季仙九师、乙未张小浦及予三人”。其自负心绪表露无遗。
  后来的曾国藩品性坚卓、为人通达,乃是他修身养性的结果。
  我们来看看被后世奉为圣人的曾夫子最初是如何实践这“日课十二条”的。
  第一条是“主静”。计划中规定“无事时整齐严肃,心如止水”,曾国藩实践起来又是怎样的呢?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四日,京城忽然刮起大风,这样恶劣的天气曾国藩仍不能呆在家中,其日记中记载,“无事出门,如此大风,不能安坐,何浮躁至是”!曾国藩在京城居翰林之位,主要做的事情便是读书。读书是非常艰苦的事情,要真正深入研读必须做到心无旁骛。曾国藩的读书状态又如何呢?他在日记中记录了研读《易经》时的情形:“丹黄几十页书,如勉强当差一样,是何为者?平生只为不静,断送了几十年光阴。立志自新以来,又已月余,尚浮躁如此耶!”
  第二条是“静坐”。曾国藩本打算用功读书,韬光养晦,实际行动上却总是慵懒怠忽,“因循过日”,日记往往无可记录,四十多天“日日玩憩”。这种状态使曾国藩时感空虚,晚上回到寓所将自己检讨一番,立誓明日洗心革面。孰知明日复明日,许多光阴空蹉跎。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七日,曾国藩读罢《易经》后便出门会友。上午与杜兰溪谈学论道,留在杜家吃中饭,下午为何子敬祝寿,晚上于何宅赏听昆曲,直至初更时分才回到寓所。静夜思过,曾国藩充满愧疚,在日记中写道:“明知尽可不去,而心一散漫,便有世俗周旋底意思,又有姑且随流底意思。总是立志不坚,不能斩断葛根,截然由义,故一引便放逸了。”交友聊天本是年轻人的常性,曾国藩亦不例外。他平时忙于交际应酬,酒酣耳热之际更是忘乎所以,高谈阔论,哪里还记得“静坐”功课?曾国藩对京城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甚至连菜市口斩决大臣的热闹也想去凑。“欣然乐从”途中,才意识到观赏杀人乃“仁心丧尽”之举,于是“徘徊良久,始归”。
  第六条是“谨言”。争强好胜之心,有野心的年轻人常常有之。这对饱读诗书、春风得意的翰林公曾国藩来讲,亦不例外。曾国藩自己也承认,“好名之意,又自谓比他人高一层”。每夜静思,面对“谨言”课程时,他常常愧疚不已:白天“总是话过多”,“言多尖刻,惹人厌烦”的情形历历在目。曾国藩身居翰林,谈学论道乃常有之事,而他往往强言争辩,“词气虚骄”。曾国藩的好朋友为此没少吃苦头。据《曾国藩日记》记载,一次,他与好友为学业争论起来,反省云:“彼此持论不合,反复辩诘。余内有矜气,自是特甚,反疑别人不虚心,何以明于责人而暗于责己也?”此种情形在其日记中时有反映。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九日,曾国藩至友人陈源衮处为其母拜寿,“席前后气浮言多”,同汤鹏等人讨论诗文时“多夸诞语”。回家后在日记中写道:“平日辩论夸诞之人,不能遽变聋哑,惟当谈论渐低卑,开口必诚,力去狂妄之习。此二习痼弊于吾心已深。前日云,除谨言静坐,无下手处,今忘之耶?”曾国藩为戒妄语付出了艰苦努力。他甚至刻意疏远朋友,被大家戏谑为“淡而无味,冷而可厌”。师友吴廷栋劝导他说:“友朋之投契,君臣之遇合,本有定分,然亦可积诚而致之,故曰命也。然君子不谓命。”
  第七条是“养气”。今人眼中的曾国藩是“理学名臣”之典范。过去史家在评论历史人物时,往往为突出其政治属性,将这些人物简化为冷冰冰的面孔,对曾国藩的评价便是典型一例。曾国藩无疑是理学家,恪守“存天理,灭人欲”的信条。后世史家往往由此出发,忽略曾国藩和其他男人一样,有七情六欲的另一面。曾国藩笃信理学,并未纳妾,且妻子欧阳氏经常患病,因此格外羡慕姬妾成群的同僚。一次,曾国藩应邀赴宴,看到进士同年美妾如云,心中顿生无限游思,“目屡邪视”,回家后又闻妻子病榻呻吟,心中无端烦躁。入夜静思,他顿感理学功夫大减,反省云:“真不是人,耻心丧尽,更问其他?”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挚友陈源衮新纳美妾,人皆赞貌若桃花,曾国藩羡慕不已,借故意欲一见。陈源衮拗不过曾国藩,只好从命。曾国藩见美妾后窘态百出,出言调戏,“狎亵大不敬”。道光二十三年二月,曾国藩在好友汤鹏家中又故伎重施,对汤鹏的两个姬妾“谐谑为虐,绝无闲检”。除调戏友人姬妾外,青年曾国藩还经常出入声色场所,“无事夜行,心贪嬉游”。
  第八条是“保身”。曾国藩平生有三戒,除“戒妄语”外还有“戒围棋”和“戒水烟”。
  曾国藩自幼即酷爱下棋,任职京师后更如鱼得水,“溺情于弈”。京城为棋界精英荟萃之所,曾国藩的师友中有不少人耽于此道,如刘谷仁、何子敬、朱廉甫等。曾国藩论学之余,最大的爱好便是下棋,几致沉溺痴迷的程度。一次,曾国藩上午刚同友人战罢,午饭时看到有人下棋仍“嗜之若渴”,立在一旁指指点点,“几欲自代”,其爱好程度可见一斑。然下棋非常劳神,一局下罢往往令人头昏眼花,精神萎靡。曾国藩为专注精神于正务,决心戒棋。他在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的《日记》中写道:“又围棋一局,此事不戒,何以为人!”为了戒棋,曾国藩令家人将围棋束之高阁,藏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可是,一旦棋友来家做客,他便将誓言、决心弃之不顾,命家人取出棋具,下将起来。戒棋对曾国藩来讲是一道不可逾越的修身极限,终其一生亦未戒除。一次,郭嵩焘至曾国藩家中做客,谈罢公事,二人“围棋二局”。下完棋后,曾国藩感到身体非常疲乏,发誓“以后永戒不下棋”。没想到,曾国藩的“永戒”之期竟然未能坚持一日。次日便又与郭嵩焘下棋,“复蹈昨日之辙”。第三天又同黄鹤汀下棋良久。虽然围棋暂时戒不掉,但沉溺其中有损身体却是不争事实。选择理性还是欲望,曾国藩始终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有一天,好友徐石泉来访,二人围棋数局,“石泉去而余头昏眼花,因戒永不下棋。誓曰:如再下棋,永绝书香也”。即使下如此大的决心,曾国藩还是未能戒掉棋瘾。无论金陵决战的殊死时期,还是天津教案的千钧一发之际,曾国藩都未曾忘记围棋。
  梁启超将曾国藩视为唐宋以来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尤以个人意志力“坚苦卓绝”著称于世。他对曾国藩能够戒烟深表钦佩。曾国藩出生于湖南,深受湖湘文化“经世”学派影响,对当时流行的鸦片烟毒深恶痛绝。然而,他却有抽水烟的嗜好。曾国藩意识到“吃烟太多,故致困乏”的危害,为“保身”计,决心从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开始戒烟。曾国藩平素吸烟成瘾,甫一戒烟,承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戒烟初期,曾国藩时感六神无主,精神恍惚,犹如婴儿断乳般难受。他一方面告诫自己断不能复吸,另一方面拼命找朋友下棋、聊天,防止戒烟失败。关于这一段痛苦经历,他在日记中有详细的记载:“即宜守规敬事,乃闲谈荒功,又溺情于弈。归后数时,不一振刷,读书悠忽,自弃至矣。乃以初戒吃烟,如失乳彷徨,存一番自恕底意思。此一恕,天下无可为之事矣。急宜猛省。”戒烟中期,曾国藩的烟瘾时有反复,“自戒烟以来,心神彷徨,几若无主,遏欲之难,类如此矣!不挟破釜沉舟之势,讵有济哉!”每到这种时候,曾国藩便“不能静坐,只好出门”。一个月后,曾国藩终于成功戒烟。
  由上种种来看,曾国藩的修身实践艰难异常,始终徘徊于同本心欲望斗争的困境。然而正是在立定大志的前提下,他才能够“截断根缘,誓与血战”,成就后来的一番伟业。
  曾国藩正是在“君子之志”指引下,抵制随波逐流,虽经困惑挫折,终于修炼为一代道德典范。其幕僚薛福成对曾氏道德操守的评价可谓中肯:“曾国藩讲求先儒之书,剖析义理,宗旨极为纯正,其清修亮节,已震一时。平时制行甚严,而不事表暴于外;立身甚恕,而不务求备于人。故其道大而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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