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误 作者:魂在江南(凤鸣轩03-07完结)-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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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夫人却并未理会有没有人回应她。大概她本来也并不在乎这些吧?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这支舞,并非真正要献给在座的宾客的,她只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向汉王展示一下自己的惊鸿之姿,巩固一下自己专宠的地位罢了。
果然,只见她转身面向上座,柔柔一笑,转眼便已展开裙裾舞动起来。
我并不在意她的舞姿有多美。事实上,这些东西,我非但自己不会,亦且不懂得欣赏。我自幼的庭训,是修德为上,余者皆为末技。偏生我又是个好静的,一应宴会之类,我都无甚兴致,哪里会懂得这些琴箫歌舞之类呢?
一支舞罢,倒也确实十分妩媚动人。殿中宾客虽是厌烦,也只得耐着性子叫起好来。
戚姬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盈盈敛衽之后,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一样转身飘回了汉王的怀里,巧笑嫣然:“王上,妾身跳得如何?”
汉王毫无顾忌地一把揽过她,笑道:“那还用说?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好的舞!人好看,舞也好看,只是小丫头非要人夸你才舒坦么?”
戚姬的笑容里,当下更多了几分张扬:“妾身谢王上夸奖!不过,王上将妾身夸得天下无双,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呢!王妃姐姐丽质天生,想必歌舞也是天下一绝吧?趁着今日嘉宴,王妃姐姐何不让我们长长见识呢?”
连送到嘴边的美酒都立刻无味起来,我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果然,只要有她的地方,我就会有解决不完的麻烦!她还真是时时时刻刻都不肯放过我啊!
公公看出了我的犹疑,忙在一旁咳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好人家的姑娘,学那些狐媚子功夫做什么?”
此言一出,戚夫人的神色顿时不自在起来。汉王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只是当着群臣的面,他还是知道要克制一些,不能为一个女人忤逆自己父亲的。
我放下手中酒樽,冷冷直视着戚夫人愈发不自在起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妃乃是乡野村妇,自幼只读圣贤文章,却不曾学过歌舞曲词,至于这楚歌楚舞,更是半点儿都不曾见过,让妹妹见笑了。倒是妹妹舞姿柔美动人,让本妃今日大大地长了一回见识呢!”
汉军与楚霸王交战日久,众人对所有与楚地有关的东西,向来都是不会有什么好感的。听了我的话,刚刚回过味儿来的宾客们,对戚夫人本来就有些鄙夷愤恨的,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厌烦和警惕。
我心下有些倦意,不愿再理会戚夫人的挑衅,也不想再去看那些莺莺燕燕们的众生百态。趁着汉王只顾安慰戚夫人,无瑕旁骛的空当儿,无声地向公公施了一礼,悄悄退了下去。
走在厅堂之外的廊下,依旧可以听得到堂上的喧哗声。我的心绪,不觉又有些飘远了。
那一年,也是这样热闹的酒宴,我和小妹躲在闺房之中听了整整一日的喧哗热闹,后来,我这一生的快乐,就莫名其妙地被终结了。
再后来,又是一场热闹的酒宴,看着满屋子没个正形的所谓宾客,初为人妇的我,默默地选择了咽下所有的苦水,在一个卑微的地方卑微地活着。
楚霸王军中的酒宴,虞美人眼中满满的幸福,让我几乎以为看到了人间仅剩的美好,谁料美好的假象背后,仍然是利用和算计。
如今,又是一场酒宴,看似寻常,却又充满着剑影刀光。难道我这一生,竟是摆脱不了酒宴的噩梦了吗?
不管是设么样的酒宴,我,或者别的女子,始终都是别人手中的工具,或者玩物。从来没有人知道,一个玩物,也是会有喜怒哀乐的。
盛宠之中的戚夫人,又能比我幸福多少呢?她也不过是汉王怀中的宠物罢了。喜欢的时候,连宴客都可以将她抱在怀里;等到哪一日厌弃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分文不值的舞姬罢了。男人的宠爱,哪里可以靠得住呢?戚夫人,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不过,此刻的我,可没有怜悯戚夫人的本钱!一个受主人宠爱的玩物,她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如今的我,未能摆脱玩物的身份,却已先失了主人的宠爱,若是有人想要对付我,岂非易如反掌?
只有自己做了主人,才能摆脱这样悲惨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人说过,女子不能做这天下的主人呢?
“夫人!您怎会在这里?”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慌忙抬头看时,却见阿其皱着眉头,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想来也是,除了他,还会有谁会一直坚持叫我“夫人”呢?
“我不过随便走走,”我笑着答道,同时抬眼向四周打量了一圈,不由得又苦笑了起来,“只是,我好像迷路了!”
阿其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方才阿其看到夫人神色的时候就在想,夫人一定是走在路上又想事情去了,八成是要迷路。谁料竟真的让阿其给猜着了!”
我忍不住伸手赏了他一记爆栗:“油嘴滑舌的家伙!我迷路了你好看热闹是不是?快告诉我,这是哪里?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一阵子就没见着你的影子!”
阿其揉着头皮笑道:“迷路了还有理了!做主子的闯到下人的院子里来,可也真没意思!这里是老太爷的奴才们住的地方,前几日老太爷挑了几个新的小厮过来,让我给调教一下,今日刚过来,谁料就偏偏撞见了夫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不但是迷了路,连方向都走错了呢!这个地方,离我的住处可是极远的。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本来是我的人,谁料到了这里,却莫名其妙地成了爹爹那边的了!不行,抽空我要将你讨回来才行!如今我手下的那些人,就没有一个好使的!今日你先别管调教人了,先送我回去再说!”
阿其笑嘻嘻地应了个诺,熟门熟路地带着我走回了宽敞的大道上。
看着那小子走起路来依旧摇摇摆摆的,没个正形,我不由得莫名有些感动。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变了,这个小子却似乎还是那个样子。
他身上带着的,是我最后一段简单的日子的记忆。
再也回不去的我,对那些日子,对那些日子中的人,难免会有一些温暖的回忆。
“夫人,方才见您神色之间颇多忧虑,难道这王妃的日子,竟是那样难熬的吗?让一向最喜欢笑的王妃你,都会忍不住面露愁容了?”阿其并未回头,淡淡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一字一句地打进了我的心坎里。
七八、伤嫁女,长舌女子尤堪恨
怎么会不难熬呢?这些日子以来,时时警惕、步步算计,使得我都几乎已经忘记,自己原是喜欢清净度日的了。
而且,这个时候,人人都在我的算计之中,亦且人人都在算计着我,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怎么会不愁烦呢?
“确实很难熬。阿其,你愿意来帮我吗?”
阿其轻轻地笑了起来:“阿其一直是愿意帮助夫人的。”
我的心里,立刻便涌起了无尽的喜悦来。如今,我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了。他愿意帮助我,一直站在我这一边,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回到住处之后,阿其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迟疑着问我:“让王妃烦心的人,是戚夫人么?”
我打发了下人们出去,方叹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戚夫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她有多么美、多么讨人喜欢,而是她有一个受到万千宠爱的儿子。如果有朝一日如意夺了盈儿的位子,我们母子便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阿其沉思半日,方道:“如今戚夫人正当盛宠,正面跟她对上是没有好处的。不过,王太子聪慧仁孝,在群臣中深得爱重,那戚夫人的儿子想要取而代之,怕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吧?”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如今还未到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暂且隐忍。盈儿的聪慧仁孝会一天天深入人心,这便是我手头唯一的资本。戚夫人的盛宠不可能再增加了,如今只看那如意的出息如何罢了。”
阿其走后,我懒懒地靠坐在软榻上,望着天边迷蒙的雾气出起神来。
前面的路,免不了还有千难万险。从今日的情形来看,等着戚夫人失宠,是没什么盼头的了。何况,她还有一个聪颖不输于盈儿,性子却更讨汉王喜欢的儿子呢!
眼下,除了安安静静地等着时机到来,我没有丝毫办法可想。
只是,我可以等,有些人却未必敢陪我一起等。在这种地方,是不会有人肯安安分分地让你过几天清净日子的。
宴会之后的一天下午,我正百无聊赖地与贤妮品书斗茶,忽然有小丫头来报,说是汉王叫我们母女到前厅去说话。
我和贤妮狐疑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有兴致见我们两个了?莫非今日转了性子不成?我们可不信他会忽然记起什么患难夫妻,什么骨肉亲情!
在厅中看到戚夫人脸上灿烂的笑容的时候,我和贤妮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了起来。
戚夫人对我们向来是不会存什么好心的,今日她笑得这样得意,只怕来者不善呢!
汉王见我二人到来,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追随着娇笑不已的戚夫人:“来了?坐吧!”
…
贤妮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戚夫人一眼,方向她父亲问道:“不知父王唤我与母亲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她父亲大概是注意到了她望向戚姬时不善的眼神。他冷冷地瞥了贤妮一眼,方向我道:“我叫你过来,是因为贤妮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时候找个人家了。”
我心头一慌,无言以对。贤妮却先嚷了起来:“爹,我不要嫁人!”
她父亲怒冲冲地一瞪眼睛:“放屁!嫁不嫁人你自己说了算?皮痒了是不是?给老子滚一边去!”
戚夫人万分妩媚地笑着在一旁煽风点火道:“王上别着急嘛!哪有好好的姑娘家真心不想嫁人的?若是定要说个不想嫁,那必定是自己心里有个主意了呢!王上可不要太草率了,万一不小心来个棒打鸳鸯,岂不罪过?”
汉王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忽然起身便冲过来狠狠地扇了贤妮一巴掌:“该死的孽障!老子决定了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一个‘不’字了?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贤妮莫名受责,一时不禁有些发愣,捂着脸颊呆呆地看了她父亲半日,这才慢慢地滚下泪来。
看着贤妮的脸颊上,小手捂不住的地方已经渐渐地肿了起来,我心中痛恨,却不得不竭力压下万丈怒火,淡淡地向他父亲问道:“她便是再不懂事,也不值得你亲自动手来打才是。何况,你自己养的女儿德行如何,你心里是该有些数的,做什么只为旁人一句话,就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她父亲大概也是自知理亏,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不自在,旋即却又掩了过去,冷冷地向我道:“是我养的,却不是我教的!谁知道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教了她些什么?”
看着戚姬得意的嘴脸,我不由得怒火上冲,恶狠狠地逼视着她,冷声哼道:“果然是什么样的人,便成日里琢磨些什么样的事!戚夫人说我的女儿自己心里有个主意,却不知戚夫人觉得是什么主意?她若真有个主意,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知道,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红口白牙,戚夫人可不要信口开河!”
戚夫人被我目光所摄,不禁微微地向汉王怀中缩了一缩,娇声道:“王上,我好怕……”
汉王自知理亏,虽然恼怒我的态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轻声责备她道:“你不惹事,谁敢来惹你?从今以后,你可安分些吧!”虽是责备,因着声音低沉,神色温和,看起来却更像是在安慰她。
此时我也无暇顾及这些,见汉王不似要发怒的样子,忙喝令贤妮止住了哭,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从前从未提过要将贤妮嫁人的事,今日怎么忽然想到这一层了呢?是想到了合适的人家,还是仅仅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留意?”
汉王揽紧了戚姬的纤腰,冷冷道:“张耳之子,张敖。这门亲事我已经说定了,五月初三是好日子,你们回去准备着吧!你可仔细!死丫头要敢真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你打死她,或者我打死你,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贤妮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父亲。我怕她生事,慌忙伸手扯住她:“别惹你父亲生气,跟我回去!”
贤妮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我拖着走回我的屋子,方怒冲冲地甩开我的手,哭道:“你就这样应了那个魔鬼吗?你女儿的一生就这样不值钱,让你连抗争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吗?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这一走,对你女儿而言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