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误 作者:魂在江南(凤鸣轩03-07完结)-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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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还不知老人家私底下,是如何的胆战心惊呢!
既然参与了这场以天下人生命为赌注的争夺,无论日后成败如何,我们的小家,都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再平静下去,这一点,公公有没有意识到呢?他此刻强求一份安宁,回到刘庄去安安分分地过一个普通庄稼人的日子,真的就能避开这铺天盖地的血腥了么?
说真的,我完全不知道,争天下的人,究竟是想要什么呢!难道辛苦一生,再搭上全家人的安危、全天下人的平静,就只为换得站到最高处时的那一瞬间的荣耀么?
男人的心,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呢!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明明男人的才是!
怔忡之间,肩膀忽然被重重地拍了两下,我便知又是贤妮这小丫头开始促狭了、
“娘,你如今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走神呢!爷爷面前,你也不知道收敛着点,你失礼了,该打!”果然,见我回神,这丫头俏生生地跑回了她爷爷身旁,板着小脸装作小大人模样教训我。
我慌忙起身笑道:“确实失礼了,不过,你爷爷便是要打我,也不会让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来动手的!”
公公拍拍贤妮的小脑袋,笑呵呵道:“这孩子越来越调皮了!我方才说,你和贤妮肯一块儿回家最好,这个地方虽然住得好,到底不是咱们的家,身子舒坦了,心里还是不舒坦,什么也都是白搭啊。”
我只得垂首应道:“爹说的是呢,住在这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由贤妮扶着,慢慢地回到上房去了。
目送着他们走远了,我怔怔地出了半日神,也只得着手收拾随身物件了。前几日为着省心,将丫头小厮们都遣散了,如今这么点小事也只得自己动手了。
不过,对付这些死的物件,总比对付那些小丫头们的小心眼小心计来得省心些呢!我并不觉得遣散下人有什么不对,树大招风,这本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吧。
从明日开始,便要回去那个小小的村落,重新去过那样平淡却温暖的农人生活了呢。想着想着,心下竟不由得微微有些雀跃起来。
数年未归,那村子是否依然如旧?那几间小小的草房、那几株疏疏落落的树木,是否仍是昔年那般模样?
村子里的人,是否仍然是昔年的样子?大嫂是否愈加苍老?信子、辟非、濞儿那些孩子,这几年里是否早已长大?
还有那个昔年里求着我帮她拯救“陷入迷途”的儿子的六婶子,如今是否健旺如昔?她的儿子,如今可是仍旧死心塌地地跟随在沛公身旁,充当他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呢!
只怕那个朴实的老人,也会像我的公公一样,满心惶惑,时时担忧大祸临头吧?
事到如今,所谓命运,已经渐渐脱离了人们能够预想的轨道。沛县许许多多的人,已经再不会像从前一样,只懂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这一场豪赌,不成功,便成仁。前方的男儿们时时枕戈待旦,在沙场之中浴血追逐他们的梦想,而留守家中的我们,却只能数着日子,焦急地等着他们的消息,同时也等着,对我们命运的最后宣判。
他们胜了,我们便会鸡犬升天,拥有无尽的荣耀和富贵;反之,我们则会跟着他们一起坠入地狱,沦为别人的阶下囚,或者,战利品。
但是无论结果怎样,我们的平静,都不会维持很长时间了。
从明日开始,静静享受人生之中最后的平静吧!哪怕这平静的背后仍是汹涌的波涛,相对于今后可能到来的疾风骤雨,它也已经显得万分难能可贵了。
此时此刻,除了等待,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呢!
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糟糕。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这总不会是一件十分令人愉快的事,何况,还是掌握在自己原本并不十分喜欢的人手中呢。
如果有朝一日,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一定不会再轻易将它假手于人,谁都不行!
我似乎隐隐觉得,那一日,并不是不可能到来的。与公公一心等着死神宣判的态度不同,我要等的,是未来的希望。
而所谓希望,并不遥远,不是吗?
正文 四六、回乡里,应信村茶比酒香
更新时间:2013…2…12 17:31:07 本章字数:2572
这次回来,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好像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公公一回到家,连水都不曾喝一口,就脱去了身上的锦衣,换上昔年在家时穿的那些粗布衣裳,溜达着到田间看那些已经荒芜数年的土地去了。
我知道,既然回了这个村子里,就要像个村妇的样子。所以,我其实在启程回家之前,就已经刻意卸去了簪环,洗净了脂粉,换上最朴素的衣裳,以最平静的姿态,安安静静地回到了那几间低矮的小草房。
我却并不急着出门去看。数年未归,田地定然早已荒芜得不成样子了,如今时令已是深秋,看了也只是徒然伤悲,何必呢?院子里的猪仔、鸡鸭,也早已不在了。我并不关心它们的去向。一别数年,恍若隔世,过去的那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重要呢?
家里的人,我却并没有见到几个。虽然我们到家的时候,全家人都是出来迎了的,但是二哥一家人几乎只是露了个面就走了,大嫂站着说了几句话,也便匆匆忙忙地跑回家去,照看她那刚刚出世不久的小孙儿去了,倒是原先没说过多少话的四弟妹,这日竟肯安安静静地坐在我的屋子里聊了好一会子天。
我一向对四弟一家人,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这个四弟妹,在我的印象中不过是一个温婉安分的女子,虽然未曾读过什么书,却也自有一番未经雕琢的质朴。当然,我对她的了解和赞赏,也仅限于此了。
我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更不愿去打听些没有什么意义的家长里短,便是与大嫂的友谊,也是因着她的刻意拉拢而勉强建立起来的。对眼前这个进退得宜的四弟妹,我却是实实在在地未曾想过要深入了解的。
所以,看着面前这个温婉的女子以极其平和的神态,漫不经心地说着些看似闲话,却又总觉得另有所指的言语的时候,我不由得有些惊讶起来了。
仿佛,这个人,我一直都认识,一直都了解。明明是第一次深谈,却没有半点迂回、试探;仿佛我们本就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虽然时间和距离改变了我们的外貌和心态,但那一份相互之间的理解和默契,却总是让人在说完某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是吗?
妯娌数载,我竟是直至今日才有机会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她是真正用心在生活的;也是真正用心,在感受着周围的善恶冷暖的。
“三嫂,这次回来,我觉得你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说了半日的闲话之后,四弟妹忽然话锋一转,淡淡地向我笑道。
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世事无常,人总要时时学着改变自己,才能在纷纷乱世上生存下去,不是么?不过,妹妹是如何看出我有些不一样了呢?我记得当年并未与妹妹有过多的交往啊!”
四弟妹波澜不惊地温婉一笑:“认识一个人,并不需要与她有过多的交往。如果三嫂喜欢用心而不是用眼睛去看人,那么每一个人在你眼中的模样,就完全不会受一些虚假外在的干扰了。”
“好深奥啊!”我静静地笑着:“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锻炼自己的眼睛,生怕识人不明,落了旁人的圈套。如今听了妹妹这句话,我倒忽然有些顿开茅塞之感了。不过,我的变化,真的很明显么?不过是年岁大了些而已,莫非还有什么变了不成?”
“很明显,”四弟妹认真地看着我道,“昔年你身上那些沉静内敛的气质,一大半是假装出来的。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你并没有刻意去装假,而是你作为大家闺秀自幼学到的那些规矩,压制了你的本性,被教条束缚到最后的时候,连你自己都会认为你本来便该是那般沉稳如水的性子了。三嫂你自己想想,你从前在表现你的大家风范的时候,内心里是不是常常有一种自嘲,或者无奈的感觉呢?”
我的神色渐渐郑重了起来,定定地看了四弟妹良久,最终却也只得笑道:“我忽然发现,你很可怕。一个能够洞察人心的人,总是很容易给人以沉重的压力的。”
四弟妹闻言浅浅一笑,宛若春风:“三嫂完全用不着感到什么压力,因为如今的你,洞察人心的功夫可比我强得多。其实我这次只是发现,今日的你,与昔年相比,竟已是真真正正的波澜不惊了。如今的你,一身的冷静与平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再无半丝虚假,但是却比当年……少了一分鲜活生动的人情味儿。”
“好可怕的一个人!”我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苦笑了,“漫说我如今已是这把年纪,单看这几年走过的路吧,一个下过大狱、上过战场,从生死关头走过不知多少遭的人,能保留多少人情味儿?只怕一个不小心,不知将自己的小命丢在了哪里,这人情味儿,可就半点也留不住了呢!”
四弟妹依旧温和地笑着:“这个自然的。说真的,昔年的你,跟三哥站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你们两个,怎么看怎么不是一对儿。可是如今……”
“如今很像一对儿吗?”我不由得有些错愕。
“如今,看起来依然不像,但是仔细想想,却又会觉得有种诡异的和谐。你想啊,当此乱世,非三哥那样不拘小节的人镇不住这天下;而这天下之母的位置,却又只有三嫂这样沉稳大气,心无挂碍的人,才能坐得住。这难道不是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巧合吗?”眼前的女子漫不经心地侃侃而谈,似乎她口中的天下,像是一件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微不足道。
这个人说话,好大胆!天下英雄的生死角逐才刚刚开始,她便可以在这里说什么天下之主的位子,是胸有成竹,还是无知者无畏呢?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自己说的是什么?
“不是吧?世间英雄那么多,你确定只有你三哥那个泼皮无赖才镇得住天下吗?就算真的让他瞎猫碰了死耗子,你又如何能知道,他会肯将天下之母的位子,留给我这样一个韶华不再的老太婆?”
四弟妹信心满满地道:“我看人,至今还从未走过眼呢!天下大势,我不懂,但是我当家的也跟我细细地讲解过。我若不是信了此行必定能成功,又岂肯轻易放他出去冒险?至于你这个人,若是放在三年前,我还真说不准;但是此时此刻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就是为了天下之母这个位子而生的!便是三哥将来真的会有动摇,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女子,能有本事在你的眼前耍任何花样的。”
“这世上的事,谁能料得准呢?妹妹,漫说你只会看人心,便是你真能知天命,有些话,也还是不要说得太满了才好。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的。”受不了眼前这女子这样细致而深刻的剖析,我也只得用这句宽泛而无用的话来敷衍她了。
想必,聪明如她,应该可以听得出,我并不想过早地谈论这个话题吧?我对那个位子,并没有多少兴趣。当然,若有人妄想用那个位子来伤害我和我在意的人,我也并不是一只无害的绵羊。
只是,难道她不觉得,在一间农家的小草房里,讨论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的归属问题,是一件极其怪异的事吗?莫非她和四弟在家的时候,常常将类似的话题,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吗?
正文 四七、镇日闲,难销永昼强登山
更新时间:2013…2…13 12:49:00 本章字数:2526
搬回老家之后,虽然未必便能真正离开风暴的中心,但是无事的时候,我至少可以假装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简单和平静。
闷闷地坐在织机前,我已不知道自己叹过多少声气了。一匹布,织了两三日仍然未成,看来我确实是越来越懒了。
“娘,不愿织,就别在那里耗着了嘛!一声声长吁短叹的,听得我都受不了了!”贤妮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丫头,我还是很无聊,非常无聊!”我无奈地对着女儿装起可怜来,“不做事的时候很无聊,做事的时候又懒!”
“懒就不要做了嘛!”贤妮皱着小小的眉头劝道,“便是什么也不做,如今咱们也是饿不着的了,把自己整得那么惨干什么啊?让人看着就跟谁欺负你了似的!”
“没有事做很可怕啊丫头!”我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原先过冬的时候,这也要做、那也要做,还总有七大姑八大姨二婶子三大妈的来咱们家里聒噪;可是如今,咱家什么都不缺了,用不着忙了,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