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相如此多娇(网络版) 作者:碧晴(晋江vip2014-06-17正文完结,师徒)-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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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紧紧抱着我,不让我靠近床边,我一面哭喊“爹爹”,一面对他拳打脚踢,奈何他的力气委实很大,无论我怎么挣扎,他始终不曾将我放开。
其中一名大夫叹息道:“又是触恶之疾(触恶之疾即为霍乱)。”
少年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似有几许恐慌浮上眼底,忙不迭抱着我又后退了几步。我不知触恶之疾究竟为何物,只是哭得厉害,隐约有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笼罩在心头。
那男子遥遥对着我们挥挥手,气若游丝道:“快走……誉儿、嫣儿,你们俩快走……”
而后,梦境纷纭变化,四周陡然出现了万顷幽篁。天澄水净,碧绿的竹海环抱着一间雅致的竹屋。文涛扬起手中的玉瓶,笑意盈盈地对少年说:“这是一种名叫如梦令的毒,服下之后,你的容貌会发生改变。”
少年接过玉瓶,“倘若我想要改变年龄呢?”
“当然可以,服下的剂量越大,你的样貌看起来便越老,代价便是你将会缩短相应的寿命,并且疾病缠身,终身难以痊愈。”文涛掩口娇笑,叹息道:“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哎,这种奇毒还真是妙哉呢……”
少年紧紧握住瓷瓶,眸光一片幽深。阵风扫过,几枚竹叶翩然落于他的肩头,他的背影看起来分外清贵而寂寥。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怯道:“哥哥,你在做什么?”
少年缓缓转过身,那张脸变作了我魂牵梦萦多年的模样,唇畔的那抹笑容清浅而熟悉,柔若春风,沁人心底。
“师父!”
我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明月已升至中天,微风轻轻拍打窗棂,窗外树影婆娑。月光皎洁,依稀在茜纱窗上勾勒出了一抹清峭出尘的身影,仿若许久未曾动过。
“是师父……”
我心中又惊又喜,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再眨眨眼,那道身影似是微微颤了颤,却肯定是清晰地存在。
我来不及穿鞋,就这么光着脚跑下床,推门而出的一瞬间,那道身影飞速闪进不远处的花丛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师父!师父!”
我当即慌了神,连忙提步追过去,夜风扑面而来,凉意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体内。
“小姐,小姐!”书蓉追上来拦住我,将一件披风裹在我身上,急道:“您怎么跑出来了,衣服不穿,鞋也不穿,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快些回去吧。”
我抓住她的手,道:“书蓉,我方才看见师父了,师父回来了!”
书蓉的眼眶一下子便红了,“小姐,老爷早已入土为安,再也回不来了……您一定是思念过度,看花了眼……”
视线忽然有些模糊,我抽了抽鼻子,勉强笑道:“不是的,我没有看错,真的是师父,他一定还没死。书蓉,你不要拦我,我要去找他!”
书蓉又要拦我,“小姐!”
恰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厢沈洛快步走来,问道:“什么事?”
书蓉哽咽道:“小姐说她看到老爷回来了……”
我急切地向沈洛解释道:“沈洛,我方才看到师父了,他就站在我的窗外,我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没错。但我一出来他便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好不好,我……”
他淡淡地打断我,“回去。”
“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说回去!”
我蓦地一怔,愣愣地将他望着,他的眸光深静莫测,若带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的视线落到我赤|裸的脚上,不待我反应过来,竟一把将我横抱起来,也不管身后书蓉的惊呼,径直朝房间走去。我
“睡吧。”沈洛将我放在床上,替我盖好被子,破天荒地说了超过五个字的一句话,“不要胡思乱想。”说完,便转身关门离去。
我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倒影在茜纱窗上,渐行渐远,那股熟悉之感再度袭上心头,比方才来得更加强烈,仿若汹涌而来的潮水。
一时间,我的心跳若擂鼓。
☆﹑谁念西风独自凉(5)
京城西郊有一处碧霞山;山中之景清幽奇秀,且有多处温泉;先帝曾在此修建行宫。两国使臣抵达帝都后,我便安排他们入住碧霞行宫。这间行宫设计精妙;修建时;先帝命人用沟渠将温泉水引至各馆,故而处处皆见流水叮咚。
我利用这一特点,设下曲水流觞宴款待使臣。
曲水流觞宴由南朝大书法家王羲之始创;旧时群贤高会于兰亭,在河渠两边席地而坐;酒觞自上游顺流而下;众人击节而歌;酒觞停在谁跟前;谁便取杯饮酒。时至今日,这种宴会依然在江南一带广为流传,人道“兰亭曲水善风流,移宴向清秋”,如此安排,一来可以使外宾体验到南国意趣,二来也可省下普通筵席的歌舞助兴。
宴会当日,我和沈洛准时到达碧霞行宫,裴少卿和小喜子则打扮成侍卫的模样随行。
行宫中热气缭绕,空气温暖而湿润,随处可见丛丛繁花、簇簇幽篁。踏入其中,恍若神游太虚,登临仙境。
其实我是真不明白裴少卿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后天便是他的寿宴,他很快便能光明正大地见到耶律沙和拓跋安,不知他为何偏要多此一举。
思及此,我扭头瞥了瞥紧随身后的他,小声道:“皇上,耶律沙心高气傲,从未以使臣的身份出使某国,他此行的目的显然不简单,微臣料想,他多半是为北境之事而来。不如微臣借机先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裴少卿摇了摇头,道:“未必,或许是为燕国而来也未可知。你不要轻举妄动,多多留意便是。”
我不禁纳罕,“为了燕国?”
他耐心地解释道:“燕国三王子为人乖戾,且荒淫无度,他登基后终日纵情声色,不理朝政,燕国本就呈江河日下之势,被他这般折腾,只怕国祚便要到头了。据探子回报,近来遥辇国国内的军队多有异动,耶律修派大将陈兵十万在燕遥边境,恐怕有一举灭燕的野心。但燕国雄踞西北百余年,人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遥辇国要灭燕也没那么容易。倘若朕猜得没错,只怕耶律沙此行名为贺寿,实为结盟。”
我了然点头,最近西北诸府纷纷上奏折,声称物价涨势飞快,百姓的生活日渐困顿,原是燕遥将战,物资紧张的缘故。
浅浅的溪流分开两边,溪流的上游摆放着我朝最出名的桑落酒、竹叶青、杜康酒三大名酒。清醇甘冽的香味隐隐飘来,混合着溪流中升腾缭绕的雾气,堪堪教人沉醉其间,仿佛还未品酒便已是醺醺然了。
席位错落排布在两岸,侍女正在布菜。乐师已然奏起乐曲,丝竹叮咚,分外悦耳。
我审视四周,这曲水流觞宴设置得雅致风流而又不失体面大气,心下颇为满意。裴少卿亦赞我道:“干得不错!”
那么我就小小谦虚一下,哈哈道:“皇上谬赞。”
话音未落,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自幽篁深处缓缓走来,他二人皆是身着异邦服饰,蓝眸似海,若带几分摄人心魄的力量,眸光锐利如苍鹰,仿佛能看透人的心思。
我大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是他们!是那日在临安城的茶楼遇见的遥辇人!
裴少卿似是发现了我的异样,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来不及解释,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二人便走到我们跟前。蓝眸男子向我作了一揖,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扶相了,久仰。在下耶律沙,奉我国圣上之命,特来向许国皇帝陛下贺寿。”
彼时在临安初见,我只觉得此人定非池中之物,不曾想他便是令裴少卿和满朝文武头痛了多年却又拿之无可奈何的遥辇国名将耶律沙!
然,转念一想,我朝边境管理甚严,除了国事交流,几乎没有外邦人能深入姜国境内,而耶律沙的身份又是如此之特殊,他是如何避过边境守卫和重重关卡到临安的呢?他的出现与同赈灾金被劫案又有何关系?倘若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他究竟欲意何为?
他指向身旁的黑衣男子,介绍道:“这是我的副将萧达。”
萧达微微一笑,与耶律沙互递眼色,旋即执遥辇国礼节向我见礼。他看起来极年轻,生得清俊秀美,怎么也不像是在刀尖上打滚、在血海中沉浮的副将。虽是神情淡淡,举手投足间却难以高贵之姿,仿佛比耶律沙还要倨傲几分。
一时间,无数疑问涌上心头,我百思不得其解。可眼前的情景却容不得我多想,我只得暂且压下思虑,对他报以微笑道:“小女正是扶嫣,久闻耶律将军大名。”
“素闻许国的女相乃是一个貌若无盐的丑女,今日有幸一睹扶相芳容,方知谣言不可轻信。”
我笑道:“耶律将军可是真心夸赞本相?”
“我耶律沙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打诳语。”
话音刚落,身旁的裴少卿忽的不冷不热地轻哼一声,我不明白他这是要表达什么意思,默默地瞪了他一眼。孰料,他却略带几分不屑地扭过头,一脸不满的神情。
眼锋扫过裴少卿,耶律沙饶有兴致道:“这位是?”
我干干一笑,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姓黄名……桑。”
“噗——”
裴少卿的嘴角一阵狂抽,一连朝我飞了好几个眼刀,恨不能用眼神将我杀于无形。沈洛强忍笑意,看向他的目光中分明含了一丝同情。
耶律沙看看裴少卿,复看看我,意味深长道:“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我:“……”
曲水流觞宴原定于午时开始,由于拓跋安迟迟未到,故而延迟到午时二刻。此次出息宴会的除了我与两国使臣,尚有礼部和兵部一干官员,众人饮酒作乐,只谈风月,不问国事。午时三刻,拓跋安与他的随侍终于姗姗来迟,他神情慵懒,衣衫微有些凌乱,一撩衣袍半卧在席位上,以手支头,打了个哈欠,道:“不好意思,小王今日起晚了,教各位大人久等,真是抱歉。”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甚是尴尬。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转而吩咐道:“开宴。”
宴会开始,侍女分别斟了三杯桑落酒、般若酒、杜康酒放在上游的托盘中,任之顺游而下。伶人击节而歌,每当歌罢一句,托盘停在谁面前谁就要喝酒,并说一句与酒有关的诗词,下一人要以上一人所说诗句的最后一个字开头,以此类推。
第一次,托盘停在耶律沙跟前,他端起酒觞一饮而尽,道:“‘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南国名酒桑落,入口清冽,后劲绵长,果真名不虚传。”
我说:“原以为,耶律将军只懂行军布阵、运筹帷幄,不想将军竟也是个风雅之人。”
不待耶律沙说话,拓跋安便皮笑肉不笑道:“风雅自是风雅,只可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在座之人纷纷变了面色,耶律沙瞟他一眼,但笑不语。
第二次,托盘停在萧达面前,他选了杜康酒,饮罢笑道:“‘情意一石杜康酒,醉与愁心皆散尽’,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此乃是酒中知己,自然要与知己同饮才痛快,希望能有机会与皇帝陛下共饮杜康。”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不动声色看一眼裴少卿,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凤眸之中忽然浮起几许玩味。我笑道:“萧将军的美意,本相定会转达。”
第三次,托盘在我的面前停下,我自然而然地选了竹叶青。其实我一点儿不喜欢喝酒,酒量很差酒品更差,好在竹叶青酒性温和,少喝一些应当无妨。“金盆盛酒竹叶香,五杯十杯不足品。”
拓跋安坐在我斜对面,随后托盘停在他跟前。他同样选了竹叶青,酒觞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道:“小王不喜欢附庸风雅,诗词歌赋之类迂腐酸臭的东西更是从来不碰。方才扶相以‘品’字结尾,小王倒是恰好知道一个成语,不知算不算数?”
“世子但说无妨。”
“这个成语叫做——牝,鸡,司,晨!”
话音落下,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丝竹之声骤然停下,唯有溪水仍在淅沥而留。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拓跋安这句“牝鸡司晨”,分明是说我朝女相当国,国运将衰。
整个会场气氛变得颇为微妙,依稀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在场的许国官员无一不是面色铁青,一双双眼睛生生地盯着我看。
拓跋安毫无顾忌地扬眉望着我,目光里若带三分挑衅的意味。裴少卿面色不善,凤眸之中怒意森然,像是下一刻便要发作。而耶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