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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太虚幻境 作者:纳兰容若-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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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笑着饮了一杯酒:“二哥,你也太容易满足了,这就让你觉得好了啊!那今晚别的好戏,可还怎么看?”   
  “别的好戏?”萧遥一怔。   
  容若眯起眼,笑道:“二哥但请静坐,不久必有趣事发生!”   
  萧遥扬眉喝道:“别再故做神秘,装腔做势,到底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容若伸一指,压住自己的嘴唇:“佛祖有言,不可说,不可说。”   
  萧遥苦笑着还待催他,却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还有隐约的一声惊呼从房外传来,猛然立起:“什么事?”   
  容若笑道:“来得正好。”说着提高了声音:“外头的朋友,可是觉得今晚月色清明,清风徐来,是赏月的好时光啊!不过赏月虽应在高处,但高处露深瓦滑,千万要站稳了,小心别跌下来。”   
  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萧遥一皱眉,快步到门外,开门一看,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一瘸一拐,拖着脚飞速离开。在明月下正好回头来看,蒙着黑巾的脸上,只有一双眼,闪着又惊又惶,又迷惘又怨恨的光芒。   
  萧遥心中明白,必是日月堂弟子,或是这同住一楼的其他人,暗中前来窥探,却不知道怎么会弄至如此狼狈。他信手关上房门,回头用疑问的眼光去看容若。   
  容若笑说:“白天我们不是坐在房顶上聊天吗,最后还笑得满房顶打滚,其实我乘那时侯,把一种非常滑的油膏涂在了房顶上。不会对规矩人造成任何影响,但是要有人打什么鬼主意,半夜三更,跑到我头顶上扒瓦片,听动静,那么不好意思,就算他的轻功天下第一,踩到那滑得根本不能借力的油膏,也只好掉下来,和青石地做亲密接触了。   
  萧遥愕然失笑:“你真是太过阴损了。”   
  容若夸张地连声叫冤:“我还不心慈手软?我要再狠一点,在屋檐下头放个装满热水的水缸,又或是在屋子四周扔一些肉眼一时间发现不了的小针啊!小钉啊!而且这些针针钉钉还是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水中泡过的,你想想,那夜行人的下场会怎么样?”   
  萧遥想了一想,打了个寒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你记得提醒我,以后永远不要与你为敌。”   
  容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二哥,你又怎么会是我的敌人呢?”他高高一举酒杯:“来,我们接着喝。”   
  萧遥一笑入座,尽饮一杯。   
  论到酒量,容若哪里比得上诗酒风流的萧遥,酒不过三巡,已是晕平平,有了醉意。   
  萧遥一笑,把杯子放下来:“你累了,先歇着吧!”   
  容若点点头,一手按着桌子,一边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床那边走去。   
  走不出三步,萧遥忽听到窗外一阵惠辜之声,不由一怔。   
  容若本来的醉意立时醒了三分,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来了。”   
  “是什么?”   
  容若冷笑道:“铜管窥听受挫,屋顶夜行吃亏,剩下的当然是隔窗监视了。一般人的想法里,总以为,既然监视的人受挫离开,暂时不会有事,就会放松警惕,所以有人自作聪明,以为这个时侯再来偷听,我一定不会防备。”   
  他的声音并没有压低,明显是说给窗外的人听的,窗外窸窣之声更加响了起来。   
  萧遥满心愕然,就算是偷听被揭破,不是应该立刻离开,或干脆翻脸动手吗?这样不断窸窸窣窣又是怎么回事?   
  才一惊疑间,外头除窸窣之声外,居然还夹杂了隐忍的低低呻吟。   
  萧遥再不退疑,伸手就要开窗。   
  容若一伸手拦住他:“别开窗,开门吧!”   
  萧遥心中虽不解,却依言打开房门,几乎是刚才一幕的重演,又有黑衣人匆匆跑开,不过刚才是一个,这回是两个。刚才那人一步一拐,而这两个人,跑着跑着就会莫名其妙的跌倒,身子一直缩成一团,两手乱抓个不停,挣扎着爬起来,全身扭来扭去,继续跑。   
  容若在萧遥身后大声地喊:“两位别走得这么快啊!今晚月色这么好,夜风这么柔,不如我做个东道,大家一起把酒赏月如何?”   
  他越是这般说,那两人越是跑得飞快,跌跌撞撞,无比狼狈。   
  容若眼神渐渐冷森下来,忽的放声大笑,笑声响得直冲云霄,毫无顾忌得让明秀阁上下,所有人知道他的得意与嚣张。   
  小楼寂寂,明秀阁里住的大多是威名赫赫的人物,可此时此刻,竟没有一个人对他这狂放的笑声,有任何表示。   
  容若狂笑了一会儿,这才把门关上。刚才的嚣张狂放,又变成轻松自在。   
  连萧遥都有些接受不了他瞬息百变的样子,忍不住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容若一耸肩:“你还记得我一进房间就推开每一扇窗吗?那个时侯我就在窗子上洒了点痒粉。如果有人靠着窗子想窥看偷听,不小心沾到痒粉的下场会怎么样,就可想而知。   
  萧遥这才明白刚才窗外的窸窣之声,是那两个人忍不住奇痒,拚命挠痒所发出来的。他们一边逃跑,想必还一边挠痒,怪不得会动不动跌倒,还缩成一团呢!   
  不管是日月堂弟子,还是楼上其他人,都是武功不俗的人物,却这样闷声不响,吃尽了容若的暗亏,闹得如此狼狈,容若还像没事人儿一般,嘻皮笑脸,好像他暗中的布置,不过是擦擦桌子抖抖衣服,那种简单事一般。   
  想到这里,萧遥心中草名一寒,看容若的眼神,多少带点惊疑   
  他这个把万里江山拱手让人的弟弟身上到底有多少奥秘,让自己惊奇不尽。   
  他对待下人的态度,对待妻子的关爱,对待敌人的宽容,对待生命的尊重,都让人觉得不可恩议。   
  他一会儿聪明,总能想出旁人万万想不到的古怪计谋,一会儿却又蠢笨无比,常常令人仙笑。   
  他武功不高,却可以毫无惧色地对战真正的高手,还总是得胜。他常常胡闹,可是往往在事后,才会让人明白,他的胡闹却都自有深意,很多简单至极的小动作,暗中原来有着深长的意义在。   
  一个皇帝,只为了不忍让一群白痴江湖人枉死这个蠢理由,毫不犹豫的陷身到杀戮争伐中来,却又凭他那三脚猫功夫,震慑众人,游刃有余。   
  他早料到日月堂必会监视他,明秀阁里其他人,对他又忌又恨又猜疑,也必会偷窥他,这种事,防不胜防,他干脆在第一天就凛然立威。   
  先震伤铜管窃听之人的耳朵,再让夜行人跌伤,然后让偷听者身中痒粉,痛苦不堪。连续三次,毫不留情的反挫,已让旁人心中凛然,不敢再轻犯他。他再这样肆无忌惮,纵声嘲笑,暗中派人来监视的家伙,又羞又窘,必不敢派第二次。其他人见到别人这样的下场,暗自警惕,也断不敢再派人来自取其辱,冒着被容若如此肆意嘲笑的风险来偷听了。   
  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化解了别人的监视,甚至还绝了其他后愚,断绝所有人监视他的念头,他的表现却还像小孩子一样,好像只是玩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萧遥心中起伏不止,怔怔望了容若半日,方才叹息道:“听说你弃天下之权,我觉得你是世间最超脱的人;看你平日做为,我觉得你是世上最古怪的人;你为救不相干的人的性命,闯到这是非窝里来,我以为你是最善良的人;可是这个时侯,我倒觉得你更像是最恶毒的人。你到底是哪种人?”   
  容若眨眨眼,大惊小怪地喊:“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就连对敌人都如此仁慈,就连放痒粉,都只放药性最弱,只痒一晚上就会好的,以免让他们太难受,虽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可谁叫我天生一副慈悲心肠呢!实在是见不得人受苦,千难万难,只好我自己难,千苦万苦,苦我一个就好了……”   
  他滔滔不绝地要说下去,就连专心练功的苏良和赵仪都忍不住想要暂时休息,跑出去呕吐算了。   
  吓得萧遥更是双手连摇:“行行行,你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你不必说了,我全都明白。”   
  容若得意而笑,除性德外,房里其他三人,则不约而同,一齐苦笑。   
  这一夜,容若房里的灯一直没有熄过,而笑声,则一直响到了半夜,才渐渐消逝。   
  整个明秀阁真正静了下来,但各个房间,几平没有一个人真正入睡。   
  柳非烟一直好奇地坐着,想看看,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连续两次有人在容若房顶和窗外受挫之后,她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喃喃道:“幸好,爹爹特意叮嘱我不能去偷看,要不然,倒霉的就是我了。”   
  柳清扬拉着何修远彻夜对奕,但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棋上。   
  连续两回听到外头的动静,何修远是愕然惊异,柳清扬却是会心而笑,顺便乘着何修远分神太多的时机,连取数子,眼看胜利在望。   
  有钱的许豪卓斜倚在榻上,身后有两个美婢,一个为他揉肩,一个替他捏腰,身上还有两个俏丫头为他洗手,脚前跪着两个俊僮给他剪脚指甲,左边一个僮儿捧着热茶,右边一个僮子端着香炉。   
  他慢悠悠扬扬眉,左边的僮儿立刻递上热茶,身前俏婢双手接过,奉到他唇边。他轻轻饮了一口,舒畅地叹了口气,慢慢睁眼,望着窗外:“这位容若公子,倒真是个妙人呢!”   
  余松泉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床榻上的两个人,谁也睡不着。   
  赵允真低声在黑暗中道:“松泉,这一次我看希望只怕不在,那个容若太深不可测,还有其他人,都非易与之辈。”   
  允真,不要担心,他们都不过是些江湖草莽,论身份血脉,哪个比得了我们。”   
  余松泉声音里有着世家子弟固有的傲气,但因为家道没落,就算自己也知道这骄傲只剩一层虚壳,越是如此心虚,越要将骄傲形之于外,听起来,过于虚张声势,反而让人失去信心。   
  赵允真低叹一声,反而安慰他:“罢了,成固然好,不成也是无妨,真当了他的弟子,就算继承了日月堂的财富,怕也有辱祖宗先人。”   
  余松泉在黑暗中抱紧了妻子,深深叹息:“允真,是我太没有用了,让你吃苦了。”   
  赵允真的声音一片温柔:“傻瓜,跟着你,有什么苦是吃不得的,没有了你,才是真的苦呢!”   
  相比余松泉房里悲伤中的温情,程承羽的房间里则是一片肃然。   
  他的四个弟子各分左右,站在他身边。另外两个弟子像两团泥一样瘫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抓来抓去,嘴里发出不连续的惨叫呻吟,眼泪鼻涕不断流出来。   
  程承羽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一张桌子顷刻间散成一堆木头:“没用的东西,给我拖出去。”   
  两个弟子一声不出上前,一人拖一个,把两名中了痒粉的倒霉蛋生生拖了出去。另外两个弟子,大气也不敢出,双手低垂,脑袋低垂,乖乖地一动不动。   
  程承羽冷冷喝道:“出去,你们也给我滚出去,全都是些没用的家伙。”   
  这两名弟子如获大赦,慌忙弯腰缩背地退出去,自回他们的房间了。   
  已是半夜,月明星稀,夜风渐寒。   
  容若已不胜酒意,上床睡觉去了。   
  萧遥饮了几杯之后,也倦意上涌,懒得回房,干脆打算与容若共卧一床,抵足而眠。   
  苏良和赵仅学得起劲,精神越来越好,一点也不觉疲累,萧遥让他们去睡,两个人都不肯,反而满面活力,连声说还能继续。他们年少,身子结实,又修习武功,一夜没睡,不过等闲事,所以萧遥也就不催他们。   
  好在房间很大,分内外两间,床在内间,他们在外间练功,听性德低声讲解,他们暗暗默记,悄然演练,倒也没有吵着里头的人。   
  萧遥到了床前,见容若把一床被子全掀了,早就沉沉睡去,无可奈何地一笑,拉起被子,重新给容若盖好,却听容若在沉睡中,顺从着一种心灵深处的本能,一手拉住他盖被子的手,喃喃地道:“韵如。”   
  声音里无尽的伤心,无尽的思念。   
  萧遥从不知道,一个呼唤,可以有这么多至深的痛和伤,他怔了一怔,藉着淡淡烛光,静静地凝视容若沉睡的脸。   
  这个日间说笑无忌,挥洒从容,轻松应对一切强敌,天大的事,也浑若无物,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男子,只有在这样深的夜,只有要这么沉的梦中,才会唤出那让他痛得连心都碎了,魂都散了的名字,然后等到天亮时,又用一张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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