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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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似已被那两柄铁锤击中一般,衣袂紧挨铁锤,同时后掠,手中相思剑挥动,铮铮两声,锤链已断!她抬脚连踢,好似踢毬,两个流星锤疾射而回,正中那两人胸口。两人倒飞出去,跌落地上不能动弹。
又走了许久,眼前忽地一亮。十余粒明珠照着一个可容几十人的大厅,八个青衫蒙面人正在厅中休息。这八人甚是奇怪,睡在横架洞中的八条粗粗的铁链上,甚是安稳。其中一个居然还轻轻松松翻了个身,就如睡在床上一般。
而角落里一张禅床上盘膝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神态安详的老人,正在闭目打坐。唐玄机!他果然在这里!此时他并未被铁枷锁住,显见武功已被废。
时间紧迫,花溅泪从袋中取出一把铜钱,屈指连弹,两枚铜钱分取其中两人的“软麻”穴,她的“弹指神通”还从未失过手!铜钱飞出,却似击于败革之上不起作用。八个青衣人已被惊动,忽地同时翻身下地,一眨眼便已摆好了一个奇特的阵法。
花溅泪一击未中,心中已大吃一惊。细看这八人,目光呆滞,一个个身材虽极高大,却骨瘦如柴。那一双双手便如一双双魔爪,指甲长而乌黑,泛着森森碧光。
花溅泪飞快地看了一下这洞中的地形与石壁。看哪里可以停足,哪里不能留步。又快速地看了一下这个阵法,自怀中取出一条长长的浅紫色轻纱。长纱一挥,朝一个青衣人颈上缠去,不料那青衣人不闪不避,任那轻纱缠住脖子,其余的青衣人却合围过来,一双双鬼爪向她当头抓来,全然不顾身上空门大开。
花溅泪一闪身避过,跃上一条铁链,双手收紧长纱,那青衣人喉中咯咯作声,双手抓着那长纱,用力撕扯,脸上却仍是木然,毫无痛楚之意。花溅泪大奇,长纱一抖,松开他的颈来,宛如长鞭般击向另一个青衣人的面门,这人竟也不闪不避,任那长纱击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花溅泪,似乎宁可被击中也在所不惜。八个人同时身形跃起,朝她扑来,人人竟都是一幅与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花溅泪收回长纱,一闪身又掠到另一条铁链之上。她一停手,那八人也不再攻上,身形又已回复原位,摆好阵法,将所有通往那禅床的位置封死。
她暗暗心惊:这是些什么人?不知生,不知死,亦不知痛苦。也许他们连自己是谁都已不知。你杀他,他不让。但等你的剑刺入的咽喉,他的毒爪也已掐断你的脖子。他们根本不惧怕死亡,他们不懂。只因他们已没有思想,已被人麻醉、训练成了一群活僵尸。她不敢和这帮人缠斗,脑中念头飞转:“要指挥这样一群活僵尸,非训练他们的主人不可。此人必定就在这王府之中。我若假扮成那人模样,他们必定不会阻挡!可是,此人是谁?”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那总管谭清。连忙飞速地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为了预防万一,她的易容用品总是随身携带。她退出厅外,回到地道中,就着灯光,对着小铜镜,用石壁上的水化了易容丹改变了肤色,又粘上假眉毛与假胡子……将自己易成了谭清的模样。她的动作娴熟而迅速。虽然匆忙中未免有些粗糙,但这些人反应极为迟钝,应该瞧不出破绽。
那八个活僵尸看着她,垂首肃立。原来,那能控制他们的人竟真是谭清。花溅泪忽觉这谭清委实不简单。她虽不懂如何指挥他们,但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活僵尸”们眼中露出迷茫之色,竟未阻拦。
待扶着唐玄机出得洞来,跳下假山,蓦地呆住。
王府四周高墙上,已站满无数手持强弓硬弩的弓箭手,墙下却站满持刀握剑的侍卫以及聚雄会派来的武林高手。他们犀利的目光都刀一般盯在她身上。远处,眠雨亭中,不知何时已摆好一桌丰盛的宴席。宫灯下,有人正在斟酒。紫金袍,紫金冠。正是淮安王。他正仔细地将桌上的两个酒杯斟满,气定神闲。
花溅泪沉思了一下,取出一方丝巾,又拿出一粒洗容丹放在手心中,取假山池中的水化了,用丝巾将脸上易容药物洗去,拆下伪装回复本来面目。再脱下外面的夜行衣,露出里面的雪白轻裳。
唐玄机道:“姑娘,老夫已是油尽灯枯,以姑娘的武功,独自脱身不难,姑娘还请自便吧!”花溅泪道:“不,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我们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她看着淮安王,他已倒好了酒,也正无语看她。一个侍卫走了过来,单膝点地:“王爷请蕊香妃入席!”花溅泪微笑道:“好!唐掌门,请稍候。”竟真的不紧不慢向眠雨亭走去。她知道没有人会趁机去抓唐玄机。鱼已在网,又何必着急?眠雨亭。还是一样的月色,一样的酒,一样的人。但却已不再是笙歌艳舞,而是一场鸿门之宴。淮安王深深地凝视着她,神色有些黯然,缓缓道:“几天前,你曾并肩坐在我身旁。现在,你却已坐到了我的对面!”
花溅泪道:“你早已在怀疑我?”淮安王道:“不错!此时,你想怎样?你是否想以我为人质换回唐玄机?”
花溅泪道:“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淮安王忽然笑了,道:“你以为你能做到?你可听说过我的军师就是朝中第一高手?”花溅泪道:“曾有耳闻,他在江湖上的名字应该是姜太公吧?”淮安王道:“不错。朝中第一高手正是姜太公。他武功之高,你应该很清楚。你以为,你能胜过他吗?”花溅泪道:“莫非今夜他已经赶回王府?怎的这般恰到好处?”
“哈哈哈”,淮安王一阵大笑:“你只知朝中第一高手就是姜太公,可你知姜太公是谁么?”花溅泪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是谁?武林中人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淮安王笑而不答。只拍了拍手。四周高墙上下的伏兵已无声无息地全部撤走。谭清捧着一个金斗笠,金蓑衣,金钓杆走了过来。淮安王戴上金笠,披上金蓑,手持金杆,随之压低嗓子,声音也变了:“幻月宫主,现在你可明白我是谁了么?”正是姜太公的声音。
花溅泪脸色微变:“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当你遇到危险时,那‘朝中第一高手’才会出现,为什么从未有人知道这‘朝中第一高手’是谁,只因他就是你自己!只是,你既就是姜太公,那么你从一开始就己认出我了,为何不说破?”
淮安王笑道:“我为何要说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钓。我一向都喜欢冒险,喜欢刺激。何况能有你这样的绝代佳人陪我数日,已足慰平生。这样别人做梦都难得的机会,我为何要错过?我正是要你自投罗网!”
唐玄机惊道:“姑娘,你,你真是当今的幻月宫主么?难怪你武功这么高,气度这般从容。只是你小小年纪,绝非姜太公的对手,你还是自行离去吧,不用管我。”
花溅泪微笑道:“唐掌门勿用为我担忧,我自有分寸。”转头对淮安王道:“你不觉得你高兴得太早了么?”淮安王道:“难道你还有胜的希望?上次你与白无迹联手对我,都占不了丝毫上风,又何况今日你孤身一人?”
“那倒未必!”花溅泪道:“上次我是有伤在身。现在,我却正是状态最佳的时候。何况,我这是背水一战,至少气势上已先胜你三分。”
淮安王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此时的你与那夜重伤的你,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叹了口气,凝注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怅然地道:“今下午,我叫你为我剪指甲,为的就是今晚与你交手时,不会因指甲太长而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我本是想将你拿下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花溅泪道:“你想怎样?”淮安王道:“你可知,如今武林中人,公认你之轻功已胜过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白无迹?他们将你称作‘飘香仙子’,因为你的轻功如冷香暗渡,仙子飞天。我却不信。我想与你比试轻功。你若能胜我,人你就带走。”
花溅泪道:“此话当真?”淮安王道:“决无戏言!”
花溅泪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机会?何不一举将我拿下?你重礼结纳于我,我却誓不为你所用。你难道不怀恨在心?若杀了我,冷香宫群龙无首,岂不大快你心?”
淮安王道:“你说得不错,我本该杀了你,至少也该将你拿下,囚禁终生。究竟该如何处置你,自你一入王府,我便犹豫不决。历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可不知为何,”他叹了口气,道:“你我虽注定要成为敌人,我却不想亲手置你于死地。那晚放过你,并不单是因为谢谨蜂向我求情,象你这样的女子,又有哪个男人能狠得下心来辣手摧花?你二姐向我献计,要我借萧雨飞之手,让你中那焚心断肠散之毒,我本有些不忍,但想到你终是我心腹大患,加之幽灵宫主一再坚持,我只能同意让她依计行事。你反正命不长久,此时我又何必亲自下手?”
花溅泪变色道:“给萧雨飞下毒,是我二姐献的计?”心中一阵冰凉。未料到害她和萧雨飞落到如此境地的,竟是梅月娇。心痛之余,又暗暗奇怪,那幽灵宫主是谁?为何也如此恨她?
淮安王点头道:“不错。有时,连我都不禁心生怜悯。连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恨不能置你于死地,你纵有天大神通,和我们相斗也只能处于下风。所以,我不想胜得太不公平。我本是一个极为骄傲之人。我的年龄比你大得多,内力远比你深厚,你若同我硬拼,你一分胜的希望也没有。可我不想占你便宜,我要和你公平比试,对于你的轻功之高,我本就又好奇又不服气。”
花溅泪道:“你的心思,倒也奇怪。看来我师叔没有说错,凡能成枭雄者必有大异于常人的地方。”
淮安王淡淡笑了笑,缓缓站了起来,慢慢端起刚斟好的酒,一字字道:“我敬你一杯!”花溅泪也端起面前的酒杯,笑道:“我也敬你一杯!”两人同时一仰头,一饮而尽。
淮安王放下酒杯,道:“好,我们可以开始了么?”花溅泪道:“不知道王爷要怎么个比法。”淮安王道:“你我各露一手轻功,咱们都是内行,谁高谁低心中总能明白。”花溅泪道:“好,王爷先请!”
淮安王缓缓走出“眠雨”亭。亭前有一排垂柳,每株相隔约一丈远。淮安王在第一株柳树下站定,神态安详,回头看了谭清一眼。
谭清撮口一声呼哨。哨声响起,十株柳树上停着的十只鸽子展翅齐飞,箭一般射向空中。同时间,淮安王身形拔起,但见那排柳树上有一道紫光闪电般扫过,也未见他怎样出手,他已从第十棵柳树上跳下,含笑走回“眠雨”亭。他轻轻松开捏住两个袖口的手。他那有汉时古风的宽大袍袖中立刻飞出一只只白鸽来,不多不少,正是十只。
白鸽如此敏捷,十只白鸽同时飞起,他却能将其全部抓回,而第一只白鸽离第十只白鸽之间还有那么长一段距离!好快、好妙、好骇人的轻功。难怪他敢找花溅泪比试轻功,原来竟是有恃无恐。
花溅泪赞道:“好轻功!若非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一向养尊处优的淮安王会有如此快的身法!”淮安王笑道:“若非如此,怎敢向飘香仙子挑战轻功?你必竟为我死敌,我自然还是不想轻易放过你。请!”
花溅泪略一沉吟,伸手取出了那三丈余长的浅紫色轻纱。身形一掠,已飘上一片荷叶。有两枝翠绿的莲蓬离水三尺高,相隔三丈余远,在晚风中轻颤。她手腕一抖,一拂,长纱挥出,搭在了那两枝莲蓬之上,轻纱十分柔软,微微下垂。
她轻轻提起裙角,飘然掠上了第一朵莲蓬,慢慢走上那悬空的长纱,袅袅行来,长纱下垂之势丝毫未变,两枝莲蓬仍亭亭玉立,在晚风中轻晃。她的人也在随风轻晃,似已完全没有半分重量。她的脚步极慢极缓,三丈远的距离,她却走了许久才走完。她站到第二枝莲蓬上,弯腰收起长纱,飘然掠回亭中。她一口真气维持了这么久,此时竟仍是毫不色变,呼吸均匀平稳。
这“慢”岂不比“快”更惊人?淮安王神情复杂,良久不语。许久才一字字道:“我输了!”他平定了一下心绪,道:“飞纱行人本无甚新奇之处,我也可办到。但那只是一点而过,若要似你这么慢慢地一步步走这么远,我绝对办不到。想不到你一口真气竟可维持这么久,这简直不可思议。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一个人的轻功可以练至这般境界!”
花溅泪淡淡一笑,正要开口。蓦地,她脸色一变,一手抚胸,一手倚着亭栏,半弯下腰去,汗下如雨,神情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