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 作者:彭见明-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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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但我还是没有琢磨透。
一行人在何半音家里吃了一顿丝姐做的中饭,才下山。一路上刘铁和本寂谈得不错,看样子本寂按照风水经上的标准考察过后,有了重建阴山寺的基本想法。
这一拨人走后,老孔很久还处于精神亢奋状态,好像十八里铺的美好明天,会随着阴山寺的重建而迅速降临。
第三十五章勾魂夺魄愁满天
郭向阳一直在打听心宜的下落。
郭向阳问过心宜的家人、问过以前和她交往甚密的好友、问过她生意上的朋友,但都没有结果。
郭向阳回县里来一直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一个人静下来想想:他觉得自己是无法离开心宜这个女人了。
向阳觉得刘铁一定知晓心宜的下落,他感到心宜的生意与刘铁紧密相关,心宜曾付出高昂的代价甚至动用黑社会都收不回来的款子,却在刘铁的张罗下收了回来,这个忙要说多大有多大。在这个利益社会,刘铁凭什么这么卖力地帮忙?如此看来,他和心宜的关系绝非一般。于是郭向阳下定了决心要在刘铁身上撕开缺口,就这样,郭向阳成了刘铁的不拿工资的秘书,上班时,他比刘铁早到办公室,待刘铁进来,他早把办公室收拾得整洁干净。下乡时,他比刘铁早到汽车门口,他随身必带着刘铁常常忘记带的胃药,他出入县政府久了,大家也就真把他当刘县长的秘书看待了。
刘铁当然知道郭向阳如此殷勤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提供给郭向阳的信息是极其有限的。
这种状况一晃就维持了两年,心宜就这样在郭向阳的视线中蒸发了。两年中唯一的一次联系,是有一天刘铁告诉郭向阳:一个心宜生意上的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心宜叫你到街上买一个临街铺面,可以考虑买四百个平方米左右的面积,产权证办你的名字。赶紧去办吧,三天内办妥这事。你一旦谈好了,那边就打钱过来。
郭向阳问:她没有说别的话?她能够和别人联系,怎么就不和我联系?
刘铁便降下脸色:这种时候还问这些干什么。过了此舟无船渡,快去把这事办了,就只三天哪!你这人,就是不懂得办事要分个轻重缓急,不晓得要抓住机会。
刘铁晓得郭向阳不精明,怕他误事,还特地通知了他妈郭如玉,在他妈的督促下,才很快把事情办好了,郭如玉是个精明人,听说钱不是问题,便出高价把别人手上一个正在经营着的旺铺给买了下来。
依仗着这个门面出租的收入,就可以把郭向阳这一辈子的吃喝混下来,这样刘铁就放心了,郭向阳一家人更是放心。郭向阳在外面混了那么久,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总算是混到了一个写着他的名字的产权证。郭如玉拉着于长松跑到刘铁那里,向他表示感谢。刘铁忙说:你们是敬菩萨插错了香,这事和我可没有关系。
于长松说: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扶着他,拉着他,这是没有错的,有目共睹。这次可是解决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因为根据我这么多年来的观察,向阳这人,在单位上混一混还是可以的,人也还算本分。可惜好高骛远,不甘心坐班。他缺乏专业才能,没有经济头脑,也不懂人情世故,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是混不下去的。我看他近来神经好像还有点问题,反应也有些迟钝,是不是找不到心宜了,失恋引起的?现在好了,刘铁你们总算是给他弄了一只铁饭碗,后半辈子就不愁温饱了。
连政委也认定这是刘铁的恩赐,他就不好说什么了。
在了丁县这地方、在县城的中心地带拥有了一个旺铺,也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但向阳无心开店,依旧当着刘铁的“秘书”,除了想继续在他这里得到心宜的消息外,他也习惯跟着刘铁跑了,这是他以前跟着街上那些混混玩时,无法体验到的高尚的乐趣。
郭向阳对心宜的痴情和忠贞,远远超出百八十里街人的想象,他离开心宜两年多了,竟能够做到洁身自好,不与任何异性有染,说来没有人会相信。
郭向阳回到百八十里街的两年半后,一天刘铁找了个机会对他说,心宜出国了,她是从局子里出来后直接上的飞机。
从这一天起,郭向阳就没有再随刘铁出去,结束了他一年多业余秘书的生涯。他从此整天呆在他租住的房子里,很少出门,出门也只是买一些报刊杂志,匆匆地拿回屋里去看。他爸妈要接他到家里去住,被他坚决谢绝。他还谢绝所有来访者,开始过着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饭是派人送的,他不让送进门,将门打开一条缝接了,吃过把碗筷丢到门外。不洗澡,要郭如玉守在门外骂,才草草洗抹一下,把脏衣服扔到门外,与以前干净整洁的他判若两人。百八十里街人都认为郭向阳已经精神失常了。
郭如玉知道儿子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她给十八里镇老家的一个侄女打了一个电话,叫她去十八里铺请何半音测个字,并把要问的事全告诉了她。这个侄女就是郭向阳的亲姐姐。她问姑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她不亲自去一趟?郭如玉说何家父子有个规矩,太熟悉的人一般不给看,所以要叫个陌生人去。
郭向阳的姐姐到达何半音家里时,太阳还只升起一杆高,大师还刚刚起床。她用自带的毛巾,在丝姐那里讨了一盆水,仔细地洗过脸,梳好头发,然后取出随身带来的香烛鞭炮,先敬了敬堂屋正中的何了凡的神位,然后坐下来,静候何半音吃过早餐。
何半音收拾停当,也给父亲的灵位上了三根香,就请客人坐到堂屋后的一个小天井旁,对她说:想想你要问的事情,想好了,你说一个字。
向阳的姐姐默了默神,随口说出一个字来。一会儿半音从天井旁的房子里走出来,交给她一张纸,然后头也不回就走出了门。
郭向阳的姐姐付过三十三块三毛师傅钱,并留下一些土产后,告辞而去。当天就把何半音写下的四句话送到了县里。
诗曰:
一羽悠然落人间
扬波翻浪不等闲
拂平南海龙王殿
便见燕舞碧云天
郭如玉拿着何半音的卦言,去找刘铁解释。刘铁看了看,说你找别人看看吧,我们这些不信神道的人是解不好的。
郭如玉就到阳山寺找了个专门替香客解签的志愿者,前面两句隐约可以看出来是对心宜经历的生动写照,后面的话,也猜不出内中玄机。
这事暂时不能告诉郭向阳,这是他神经最脆弱的时期,离相思病也就是一步之遥了。这看不到希望的东西,若是给他看了,还会起副作用。
第三十六章不算风情,也如风情
何了凡过世后没多久,蝴蝶她妈的病情加重了,天天吵着要回流星巷来。待蝴蝶把她送回来,她根本不进家门,径直往35号跑,她还是要去找何家父子问个明白:她丈夫本来是现了死相的,为什么何半音要说他好了?她没有什么文化,但她清楚:这一个“死”字和一个“好”字,可是天差地远的距离,她怎么也不能够把这两个字读成一个音。开始蝴蝶还能够把她从老何那里劝回家,她也曾同意离开流星巷这个伤心之地,住到新城区去,但最终还是没有想通这件事,无论如何还是要找老何父子问个明白,不但吵着要蝴蝶领着去找人,还常趁蝴蝶不注意,一个人跑到早已锁上了门的流星巷35号,坐在小院里,等候永远也回不来了的老何。这样的局面维持了半年之久,蝴蝶实在照顾不过来了,便决定把月大嫂送到姐姐那里去,待找不到这伤心之处后,也许她这病会好起来。又过了一段日子,姐姐叫蝴蝶回百八十里街把家里的财产处理一下,让她也到那边去定居,帮她找一份工作、物色一个男朋友。
蝴蝶回百八十里街后,委托老邻居老汤给她处理新城区和流星巷两处房产。她让老汤告诉何半音的住址,说要请他算一算她老娘的病情,老邻居的事不好拒绝,老汤就告诉了她何半音的住址。
蝴蝶的到来,令何半音吃了一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蝴蝶说:这次你要帮我办一件事,你要给我妈算一算,看看她这病有不有希望好转……
这个我算不了。
我不管,反正这次你逃不脱,说好说坏都不怪你。你晓得我来找你有多辛苦吗,打的到十八里镇,的士司机见我不熟悉路,多弯了十几里地,到了十八里镇,请摩托车送到山下面,你看我的脚都打起了水泡。
说着蝴蝶就脱下袜子给半音看水泡。
半音忙说:不急不急,我有个好办法挑水泡。便到后面菜园子里的柑子树枝上摘树刺,用柑树刺挑水泡不感染。
何半音正准备给蝴蝶挑水泡时,丝姐一头撞进来送茶水,半音只好停下手来。
丝姐忙从半音手里拿过柑刺:我来我来,你一个大男子,怎么能干这种事?说着便按住蝴蝶的脚板,开始挑水泡。
令丝姐不可想象的是:蝴蝶吃过中饭,还要吃晚饭,到了睡觉的时候,并没有到她这边来住的迹象。
丝姐更不可想象的是:这不关她的事,怎么会令她心神不定?
蝴蝶在何半音这里一连住了三天。
第四天,蝴蝶在老孔店里给老汤打了个电话,询问房子出售的情况,老汤说还只弄出去了一套。蝴蝶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下,直到房子处理好以后再下山,她还希望能和半音去大红山看看。
何半音:你回去吧。你还应该尽快回广州。
蝴蝶见半音劝她回去,马上警觉,问:是不是你看出来我妈不行了?
半音不再说什么。
蝴蝶忙给她姐打电话,听说她妈没事,便问半音:你是不是嫌我住久了?
半音仍旧不语。
蝴蝶晓得何半音不惯说多话,当初看她爸,也只说了几个字便有些坐不住了,不光是老娘的问题,还有房子的事在办着呢,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蝴蝶就准备下山了。这天是赶集的日子,丝姐听说蝴蝶要下山,心里顿觉轻松,忙说正好她也要去赶集,一路送她到十八里镇。
这两天老孔家的接了几个电话,说有客人要来求见何半音,都被他给推了。丝姐知道,半音不喜欢在他干活的房间里,有别人的身影在晃动,有他人的气味存在,这样对他都有干扰,使他无法集中精神,所以蝴蝶在时,他就不能接待客人。平时半音给人看相测字时,丝姐是从不进他的房间的,还要在外站岗放哨,以防有人闯进去。只有在他外出了,才进去给他搞卫生。看来让一个人在他的房子里一连呆了三天,他是无法忍受了。
丝姐赶集回来,给何半音带了点十八里镇的麻花,这是他最喜爱吃的零食。见他吃得开心,丝姐便有意试探他:你怎么就不和蝴蝶把婚结了?这个女子长着一双好脚呢。
半音道:我不适合结婚。
丝姐:你就不打算结婚?
半音:结不结婚,这如今不是一个问题。
丝姐觉得这话听了好舒服:不结婚有不结婚的好处,好处是自由自在。
何半音提了丝姐买来的半斤麻花,送给老孔他老婆,交代她:以后要是蝴蝶打电话来,就说我不在家呵。
老孔家的说:我还以为你会和这个女子成家呢,丝姐说她长着一双好脚,人呢,也还耐看。
十天以后,蝴蝶处理好了房子,果然打了个电话来,请老孔家的叫何半音接电话,老孔家的便按半音交代的说不在。蝴蝶问去了哪里,老孔家的不耐烦,就说何半音到阴山寺学做和尚去了。蝴蝶问要好久才回来?老孔家的说一个疗程一般是学三个月,一般要学三个疗程。蝴蝶没有再说什么,怏怏地回了广州。在一旁听的丝姐笑弯了腰,说你把寺庙当医院了。老孔家的曾经在县医院服侍过她的弟媳妇,学到了“疗程”这个时尚的词语,一时急了,便拿来应付。好在那不懂佛的蝴蝶也听不出来。
丝姐把在老孔家听到的回来对何半音说,把半音也逗笑了,丝姐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开心。因蝴蝶的远走高飞、因何半音的难得一笑,这天丝姐精心做了几道好菜。半音问:今天是不是谁过生日啊?丝姐撒了个谎,说卖猪赚了钱。
这一两年,不光是丝姐喂猪赚了钱,十八里铺所有人都喂猪赚了钱。
开始何半音带着丝姐喂猪时,大家都替他们捏着一把汗。这地方喂猪从来不赚钱,光是一项买猪苗、送大猪、运饲养、请兽医的成本,就比山下要高出许多,这是明摆在那里的劣势。由于半音的猪苗进得好,它就是不得病、不躁栏、能睡觉、肯进食,就没有不长膘、不赚钱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