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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懿安皇后 作者:微雨细细(晋江2014.02.19完结)-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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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扬起头,粗略地扫过她们。忽然,他看到一张似曾相似的面孔。那是个八九岁左右的女孩,穿着青布棉袄,看着木呆呆的。
  “你,出来。”魏忠贤指着那女孩,和颜悦色地说。
  女孩木不吭声地站了出来。
  魏忠贤挠着下巴自言自语:“咋看着有些面熟啊?你哪的人?”
  女孩翻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一点也不怯生地开口:“魏公公,我是王福的女儿,就是曾跟您兄长一块做工的王福。您以前老找我爷爷借银子去赌钱,不知道您还记得不记得?”
  天启不禁笑了笑。魏忠贤身后的几个小内侍也都掩口,相互挤眉弄眼。
  魏忠贤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提高嗓门道:“那些银子我都还了,你爷爷没死前,我每年都到你们年拜年呢。行了,丫头,我想起来你是谁了,叫依依是吧?你怎么也进宫了,正好,知道容妃娘娘是谁吧?你们高阳县一枝花,除了西李娘娘,就数她最美了。她见了肯定高兴,你就到她宫里伺候吧。”
  女孩正要拜谢,忽听一道年轻温和的声音说:“等等。”
  她扭头看去,见一个穿黄袍的少年走了过来,一笑嘴边有个小梨涡。她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诧异道:“你不是那个皇上吗?”
  “大胆!”一旁太监训斥她。她忙把头垂下。
  “无妨。”天启摆摆手,温和地说,“依依,你怎么进宫来了?”
  依依道:“我娘死了,我舅母就把我送进宫里来了。”
  “哦。”天启微叹一声,接着说,“容妃那里你不要去了,她对下人不好。我送你去一个仁慈的主子那儿。她不常笑,你要是每天都把她逗得开心,我叫他们给你十倍的俸禄。如何?”
  依依挠着后脑勺苦恼地说:“我又不是耍猴的,怎么逗人笑?恐怕我做不来。”
  天启哈哈笑道:“你只管去就行,她应该喜欢你这样的。”
  张嫣见了依依,又惊又喜,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听说她母亲死了,舅母苛待人,不禁唏嘘感叹,柔声对她说:“今后在我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十二月十五日的早上,飘了一夜的大雪依旧未停。顺天府衙门口,两三个差役手持扫把闷头扫雪,很快扫出一条路来。街道两旁的住户吃过早饭后,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议论今天要审理的案子,一个奸淫未遂的案子,于三天前的夜晚发生在高坡胡同朱家卖油铺后面的废弃屋子里。
  “听说是宝善酒楼家的相公,才十六七岁,就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儿,家教欠缺啊。”
  “不是说他们上头有人吗?怎么闹到对薄公堂?”
  “马大人是清官,好官,犯在他手里,你就是找天王老子也没用。何况这郁家相公奸的不是别人,是这衙门里当差的朱重娘子。那朱重是个火爆脾气,也恰恰好,那天晚上该他巡夜,听见铺子后有声音,以为家中闹贼,跟过去一看,原来老婆被人盗了!当场把郁家哥儿打了个稀巴烂。”
  人群里七嘴八舌发出议论,一身便装的顾显听了,微微一笑。他再次朝飘雪的街道看了看,还不见公主身影,便走到角落里看着公堂。
  击鼓过后,两排衙役以棍击地,口呼“威武”。一身孔雀官服的马士英走了出来,面容严正,长髯飘飘,威风八面坐定后,执板拍案:“带犯人!”
  郁公孙两眼乌青,衣衫破烂,依旧,在寒冬腊月里摇着一把白纸扇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畏畏缩缩的差役,都是他家里打点过的。看他样子,不像是犯人上公堂,倒像是公子哥巡视妓院。
  不过,若仔细观察,看以看出他两条腿挪动得极其僵硬,想必在牢里这两天,朱重没少“照顾”他。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即便被打成猪头,摆着一张酷脸,也叫衙门口的各年龄妇人看得春心萌动,母爱泛滥。男的也啧啧赞叹。
  被告郁公孙招摇一圈,走到厅堂中央,玉树临风地站立。旁边是跪着的原告朱重,头发稀疏,脸上坑坑洼洼,跟他一对比,简直癞蛤蟆遇上天鹅。在场的女人顿时同情起朱家娘子,同时也深深怀疑起“奸淫”一案的真实性来。
  鉴于马士英软硬不吃,加上舆论影响不好,郁家只来了几个下人,等着待会审完案后领人回去。
  案子审起来很简单,因为郁公孙供认不讳。不过他可不承认什么奸淫。
  “我们是,”他眉头一挑,无限风流地说,“两情相悦。”
  “呸!”朱重唾他一口唾沫,跳起来就要揍他,“那是我老婆,你他娘竟敢说这话!”
  差役拉住激动的他。
  公孙环视公堂一圈,悠悠地说:“诸位,难道你们看到一块好羊肉落到狗嘴里,能忍心不施以援助之手?”
  围在门口的男子无不心领神会,爆发出一阵狂笑。


☆、搬家
  马士英面色不变,声音依旧平缓威严:“你既承认,依《大明律》,本该监禁三天,打一百板子,姑念你认错态度诚恳,打三十板子放了!”
  说罢,扔下一个令牌。
  两边衙役无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替兄弟报仇。
  “且慢!”郁公孙高高举起折扇。
  “犯人还有何话要说?”马士英问。
  公孙从怀里摸出一封粉色笺纸,轻蔑地看了朱重一眼,朗声对堂上老爷说:“这是孙氏约我的信函,既然你情我愿,如何算是奸淫良家妇女?”
  门口一阵喧哗,朱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指公孙:“你一派胡言!”又慌慌地跪下泣道:“老爷,我家娘子大字不识一个,平时找钱算账还是小的手把手交的,何曾握过笔、沾过墨?这定是他为了脱罪伪造的证据。”
  公孙抖开信,睁大眼睛道:“这上面都写了,朱家油铺小娘子,莫非你有两个娘子?”
  马士英道:“呈上来。”
  衙役呈上。马士英展开一看,上写:“妾身乃朱家油铺孙氏,慕君高姿,寤寐思服,愿与君良宵共度,以解相思之情。若有意,请于三日晚子时到铺后仓房一见。”
  写得浅白,大胆,估计怕草包郁公孙看不懂。
  “既如此,”马士英放下信,“传孙氏。”
  不多久,孙氏扭着一双三寸金莲来到。妇人家没见过世面,又自知理亏,羞赧地把头垂着。她本就生得单薄风流,这下更显得风姿绰约,看得在场男人心痒难耐。
  顾显把眼一看,确实是那个偷窥公主的妇人。
  公孙见了她,一双含情目贼亮,声音也变成他母亲的苏州口音,软软糯糯:“小娘子,你来得正好。你快说,是不是你我两厢情愿?”
  孙氏看也不看他,跪下禀道:“奴家不认得他。”
  公孙眼睛睁得圆圆:“那天夜里你见了我可亲得很呢……”那天夜里黑灯瞎火的,他一进去,孙氏就抱住他,急不可耐地说:“心肝,想死奴家了。”
  马士英举起信问:“这封信可是你所写?”
  孙氏慢慢地抬起眼皮,偏头看了看,柔柔地说:“奴家不识字,从不曾写过什么信。”
  马士英又传左邻右舍来问,都说孙氏出身贫寒,并不识字。
  真相大白,公孙被结结实实地盖了三十大板,可怜一个鲜嫩少年,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倒也硬气,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孙氏被丈夫拉走,临出门时,回头投给他怜悯一瞥。
  打完后,众人散去。家丁哭哭啼啼地上前抬他。公孙没好气道:“我自己能走!”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出门,走入茫茫大雪中,背影看着好不可怜。
  顾显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铃铛声传来,公孙抬头望去,一个披白裘的少女骑马翩翩走来,笑得如花灿烂。他一时看得呆住,直到她走到他面前,扬起头,意气风发地笑道:“公孙,还好吗?”
  他立即醒过神来,“是你?”
  “接着!”徽媞扔给他一个白色药瓶。
  公孙下意识地双手接住,“什么?”
  徽媞笑道:“创伤药,从太医院拿出来的,抹上就好。”
  公孙哼一声,口气不善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徽媞握紧缰绳,依旧和颜笑道:“三天后,老地方见。”
  公孙追在她身后大声说:“我不会去的!”
  徽媞勒马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去的话,就是今天的下场!”
  公孙呆了片刻,猛然上前一步,瞪大眼睛愤怒地盯着她,“什么,你……”
  “慕君高姿,寤寐思服。”徽媞吟完,把笑容一收,淡淡道,“我能把你送进去一次,就能把你送进去第二次。”
  “你真狠毒,我何曾得罪过你?”公孙咬牙切齿。
  徽媞失笑:“上次找人暗算我的是谁?”
  “那也是你无缘无故先泼我的,那可是热茶,你还照脸泼,你知道长这样一张脸多不容易?”公孙指着自己的小白脸,忿忿地埋怨。
  徽媞把头一偏,面无表情地说:“你羞辱了我父亲,泼你还是轻的。”
  “什么?”公孙眯起眼睛。
  徽媞抬起下巴,傲慢地看着他。
  公孙眼睛眨了眨,猛然瞪大,“难道你是……”
  “高祖皇帝有一句话,现在送给你。”徽媞驱马到他跟前,道,“听我的,金杯共汝饮;不听我的,白刃不相饶。”
  公孙愣愣看着她,不住点头:“我听,我听。”
  徽媞展颜一笑:“这就对了,我对京城还不熟,以后还要多仰仗你。可不要推辞。”她驾马离去,独留公孙立在雪中,呆呆看着她背影。
  顾显这才从衙门里走出,到公孙身边,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保重。”
  孙承宗的回信很快送到朝廷。面对皇帝的疑问,孙承宗以轻松的调侃的调子回道,既然高第说只有五万士兵,那陛下就按五万士兵给饷吧。高第听了后,胆战心惊。剩余五万士兵如果没领到饷银,非掂刀砍他不可!他乖乖地告诉皇帝,之前数错了。
  主帅如此不用心,天启不禁为辽西焦虑起来。对国运的担忧时刻折磨着他,无法排解。月圆之夜,他情不自禁步出乾清宫后门,踱步在坤宁宫前面的白玉石长街上,陪伴的只有提着灯笼的葛九思。
  其实他更喜欢张牙舞爪的高永寿,但是谁让高永寿更效忠她呢?
  他抬头朝灯火辉煌的坤宁宫看去,隐隐约约的,可以从洞开的窗户看见,张嫣手持书本走在两排垂头侍立的宫女中间,在每个人面前驻足,边听边听头,时而微微一笑。
  他猜她在教人背诗。
  坤宁宫西暖阁里一片朗朗之声,背得不好的,张师傅也不恼,勉励道:“比上次进步很多。”最小的依依记忆力强,昨天刚教过,今天就背得滚瓜烂熟。张嫣又惊又喜,颇有些骄傲地说:“学生子当拜师傅哉!”
  依依倒头就拜:“师傅!”
  张嫣一愣,欢快地笑起来。远远的,天启也跟着笑起来。
  尽管李清和竭尽全力医治,吴敏仪还是没熬过这年冬天。那天傍晚,天难得地放晴,夕阳从窗户打进来,照在吴敏仪蜡黄的脸上,焕发出几分光采来。张嫣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了。
  “娘娘。”她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张嫣,枯瘦的胳膊抬起。张嫣双手握住她的手。
  “我四岁进宫,就再也没回过家乡。等我走后,请娘娘托人把我的骨灰带回家乡。”她虚弱无力地说。
  张嫣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点头。
  “我这一生只有一个遗憾,”吴敏仪眼泪横流了出来,颤抖着说,“没有活着抱过娘娘的孩子。娘娘答应我,一定吃药,针灸,答应我……”
  张嫣的眼泪磅礴而下,哽咽道:“我答应你。”
  “那说好了,我到地下,也能安心了。”吴敏仪脸上浮现一个安详的浅笑。
  她说累了,想睡一会儿。等到宫女再次进来看她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像雪落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张嫣遵她的嘱咐,每日饭后吃药,按时针灸。七天之后,当她再洗澡时,那种腹痛的感觉减轻了许多。她没觉得惊喜,只有对得起已死之人的安心。这件事,她当时也没告诉天启,怕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现在没机会也没必要说了。
  小年那一天傍晚,她看完生病的李庄妃回来,刚踏进院子,就见天启背对着她,束手立于院中,指挥内侍把一张美观轻巧的床往坤宁宫里抬。三四个宫女抱着被子褥子衣服跟在后面。
  “这是干什么?”张嫣惊得忘了行礼,脱口问道。
  天启转身看着她,走了过来,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乾清宫地震,我暂时搬来这里住。”
  他的眼神也云淡风轻的,看不出什么。
  张嫣张口结舌,半晌后才说出话来:“地震?我怎么没感受到?”
  向来乾清宫地震,坤宁宫都会跟着一起震。既然没感受到,也不是什么强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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