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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懿安皇后 作者:微雨细细(晋江2014.02.19完结)-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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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显没有迟疑地答道:“有。”
  “谁负责抓的?”张嫣立即追问。
  “正是在下。”
  张嫣脸色肃然起来,过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他现在怎样?”
  问完,她看到顾显的脸色变了,回话也不像刚才的干脆。她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没有作答,面色犹豫。
  “难道,你对他用了刑?你怎敢……”张嫣上前一步,愤怒地瞪着他。
  “卑职不敢!”顾显抬头回视她一眼,又把头恭敬低下,“卑职从未对他用刑。”
  张嫣松一口气,厉声问道:“那方才为何不敢回答?”
  顾显咬咬牙,抬头看着她,缓缓道:“他已经,死了。”
  张嫣直愣愣地瞪了他一会儿,像没听见似的,蹙眉道:“什么!?”
  声音不复之前的低沉,拔高了好几个度,显得有些尖锐。
  顾显像是要图一个痛快,清晰流利地说:“卑职进宫,就是要报告这个事。他是昨天早晨抓进诏狱的,卑职审了两次,他只承认煽动学生。”他忽然把声音压低,接着说,“魏公公吩咐过用刑,不过卑职不敢。今天傍晚,卑职巡查时,发现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当时已经断气,是割腕自杀,用碗的碎片。”
  张嫣一动不动地听着,连眼珠都不转了。
  顾显缓缓又道:“审讯中,他曾说过一句话。说他被抓是奸人作恶,蓄谋不轨,他不想连累皇后娘娘和国丈一家人。”
  终于说完,顾显像卸下了重担,浑身轻松。再次看了僵立的皇后一眼,他俯身道:“卑职告退。”
  他走后,张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形同木偶。
  吴敏仪轻而快地低头走出来,附在皇后耳边说:“不用问魏忠贤了,是陛下吩咐的。”
  张嫣刷地扭头盯着她,眼神冷厉,吓得吴敏仪心中一跳。
  “奴婢也不清楚,里头吵得厉害,正说着此事。奴婢没进去,在门口听到的。”她怯怯地说。
  张嫣大步踏入遵羲门,值房门关着,越走得近,说话声音越清晰。魏忠贤的大嗓门从里面烦躁地传了出来:“打几下替陛下出出气不就行了?怎么还把人逼死了!这下可好,皇后非怨到我头上不可。唉,罢了!我们当奴才的,不就是替主子揽事……”
  张嫣重重拍一下门,高声道:“魏忠贤,出来!”
  似乎受到惊吓,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张嫣退后两步,盯着大门。不过一会儿,门开了个缝,魏忠贤憨厚老实的脑袋探了出来,眼珠不安地骨碌碌转着,看见张嫣,猛然瞪大眼睛,嘴唇咕嘟,吞咽下口水,似乎又心虚又畏惧。
  皇后皱着眉头,憎恶地盯着他,分明极不想看他,又死死盯着。
  魏忠贤心里很不爽,这小丫头从第一天进宫就如此对待他,他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美又如何,整天板着个脸,他再一次为皇帝的品味扼腕叹息。
  他这样想着,堆上满脸笑容,低头哈腰,跪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你们说的,我都已经听到了。”张嫣缓缓说完,突然瞪大眼睛,眼冒怒火地瞪着他,“我再问你,人是谁让抓的!?”
  尽管魏忠贤并不怕她,此刻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的神情、语气,无一不是恶狠狠的,像要吃人。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再次抬起头,瞪大眼睛说:“我抓的,我抓的,当然是我抓的。”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虽然没有照镜子,但他知道自己憨憨的脸上肯定闪耀着“舍己为人、忠诚护主”这八个大字。
  张嫣全身颤抖,死死咬着下唇,三两步走上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狗奴才!”
  魏忠贤一下子坐倒在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怔怔看着她,嘴角渐渐渗出血来。


☆、决裂
  张嫣踉踉跄跄走回坤宁宫,浑浑噩噩间,恍惚看见前方是宫门。她扶住门框,站在那儿,捂住心口喘气。吴敏仪要来扶她,被她推开了。小宫女从殿里小跑过来,欢快地小声秉道:“陛下来了,在暖阁里等着娘娘呢。”
  张嫣抬起惨白的脸庞,看灯光明亮的暖阁,白色窗纸上映出一个瘦削的影子,好像在换衣服,没有人服侍,一个人手足无措地摆弄,但看起来很开心。
  她推开宫女,疾风骤雨般走进殿里,掀开帘子,冲进暖阁。动静太大,惊动了站在镜子前跟衣服较劲的天启。是那件白色的道袍,衣摆低端绣着竹叶,虽然他还没有系上带子,但看出来很合身,也衬他的脸庞和肤色。
  他转身看到她,登时绽开灿烂的笑脸,张开双臂跑上前来抱住了她,转了一圈才放下来,在她两边脸颊上亲了亲,笑问:“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一切发生得太快,张嫣尚未反应过来,迷蒙地看着他。
  他放开她,伸展开双臂展示自己,有些腼腆地问:“你看我穿着怎样?”
  说完见张嫣仍发怔,他便觉愧疚,揽住了她的腰,柔声低喃:“前些日子……对不起,不过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没事了。”
  她那乳白色的脸颊上,一双宝石般的黑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像个瓷娃娃一样。
  他看得全身一热,手臂加重力道,搂紧了她。灼热目光下移,盯着她红润饱满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然后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推开,力气很大,他没有防备,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天启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她。她肯定在生气,不然脸色不会如此冷冰冰,难道她还在介意他前一阵子对她的冷落?
  张嫣淡淡问道:“你知道吗?他已经死了。”
  天启愣了一愣,轻声问:“谁?”
  张嫣鄙夷地看着他,“你肯定知道,不然不会这么,欢欣鼓舞。”
  她把最后四个字说得极其嘲讽,看着他也像在看跳梁小丑。
  “等等,你到底在说谁?”天启扶住旁边的桌子站起来,望着她问。
  看到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张嫣更觉恶心,再对这个人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他必然还会矫饰言辞。反正他跟他的狗奴才已经不分彼此,谁知道哪些是他做的,哪些不是他做的。他不就是靠这一套蒙骗外面的百姓和大臣的吗?自己躲在后面,清洗东林党,把魏忠贤推出去顶住谩骂和攻击。
  是的,她确实如他所说,根本就不了解他。她到此刻才看清他的真面目,阴险狡诈的家伙!
  她最后投给他鄙夷的一瞥,便把头扭了开去,像是要跟过去,跟他,一刀两断。
  天启心头陡生怒火,三两步冲过去,挡住她的去路,盯着那张对他视而不见的冷漠面庞,低声吼道:“你把话说清楚!”
  张嫣侧开头,眼皮抬起,直视着他,嘲讽地笑道:“对了,我才想起来,你那狗奴才还没来得及向你报喜。”
  她慢慢敛去笑容,眼中泛起水雾,仇恨地盯着他,“我哥哥池漪,已经死了。”
  说到半截,哽咽起来,被她强压下去,然而眼圈已经泛红。
  天启微微一愣,细细地看着她的神情,像是查看青花瓷上的细纹。片刻后,他轻轻开口:“怎么死的?”
  张嫣蓦地笑了,泪珠滚落下来,“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装了。你不是说过,要杀了他吗?不记得了吗?”
  她轻柔地问。
  天启毫不回避她的眼神,平淡地说:“我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张嫣好像没听见,木偶一样从他身边走过。
  “我真的没有杀他。”天启转身对着她的背影说,“你不信任我,我说什么都没用。”
  “难道你信任我?”张嫣转身看着他,“你在背后调查我的行为真让人倒胃口!”她的眼神比她的话语更直接。
  天启身形微晃,扶住了旁边的檀木椅子,死死扭住把手,愈加显得一双灰白的手瘦骨嶙峋。
  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了几回,才低低出声问道:“你敢说跟他没有私情?”
  张嫣取下头上的凤冠,扔到他脚下,扬起头道:“陛下若认定我跟别的男人有私情,现在就废了我的皇后称号,赐死还是关押,我听从圣命!不然就不要出语羞辱我!”
  她眼含泪光,声如玉碎,敲击在天启心头,铿然作响。
  整个殿内静悄悄的,天启俯下身,颤抖的手指拾起已经掉落珠子的凤冠,缓缓向她走来。张嫣一动不动,脸庞高傲地扬起,依然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眼睛迷蒙一片,只能看到缓缓移动的白色身影,像失了魂魄的幽灵。
  天启在她面前站住,郑重地将凤冠戴到她头上。他的手一直在发抖,摆弄了很久才戴好。他的胸腔在起伏,嘴里发出很大的呼气声。也许是太静了,这些刚刚发生,就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张嫣的脑海里。
  “你想跟他一起死,不可能……”他一个人口齿不清地咕哝,口吻倔强。
  “你想远离我,不可能……”他可能已经失去所有的力气,发出的声音极其低微,然而一字一字听起来却如千钧重,“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要躺在我身边。你觉得我倒胃口?那我让你倒一辈子胃口,就是死,你也休想跟我分开。”
  他说完,转身离开,背影像是幽灵,直至走出坤宁宫大门,一步也没有回头。


☆、容妃
  天启五年六月二十日,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天阴阴的,如同他现在的心情。小巷的青砖路还没有干,蓝布鞋走在上面,有些滑。他低头看着那双磨损了边的旧布鞋,那是师母给他做的。想起师母,他便想起了老师,想起那年冬天。他在古寺埋头读书,寒冬腊月,外面大雪飘扬。他倦极,伏案睡着了,朦朦胧胧间,觉得有人进来,给他披上暖和的衣服。等他醒来,他看到一个穿着官服的老者,面容严正却慈祥,正拿着他的作文看,一边看一边点头。
  他就这样结识了老师左光斗,后来被他带到家中见师母,他听得老师对师母说:“我的几个儿子皆碌碌无为,他日继我志者,只有这个孩子。”
  言犹在耳,人,却不知是死是活了。
  如果老天有眼——他抬起头看一眼灰暗得像抹布的天空——那么正人君子为何沦为阶下囚,奸邪小人却身居高位,难道,大明真的要亡了吗?
  就在他抬头的当儿,人们能看清,那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确切来说,史可法今年才二十四岁。虽然日后他将成为南明的支柱,但那也是日后的事儿了,此刻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无权无势,使出浑身解数,他才找着进诏狱的机会,还要穿上破烂的衣服,化装成打扫牢狱的。
  他在镇抚司大门前站住,监狱看守早已买通,放他进了去。在黑咕隆咚的监狱里摸索半天,他才找到老师住的那一间。如果不是狱卒指点,他恐怕永远找不到,因为奄奄一息地歪在墙角里的那一个人,他已经不认识是谁了。
  左光斗是坐着的,因为他的腿已经被打没了。他的手指被夹过,鲜血淋漓,皮不包骨。他的身上挨过板子,衣衫破裂,到处是伤痕。他的脸已被烙铁烙坏,连眼睛都睁不开。
  史可法惊呆了,年轻人的眼睛霎时溢满泪水。他跪下抱住恩师的膝盖,失声痛哭。
  左光斗听出是他的声音,就用手拨开已经焦烂的眼皮,目光依然炯炯,骂道:“庸奴!这是什么地方,你竟然敢来!国家之事糜烂至此,你竟轻身而昧大义,如果遭遇不测,天下事谁来支撑?赶快离去,不然,不等奸人构陷,我先将你打死!”
  说罢,就用手去摸地上的刑具,做投击状。
  恩师既出此言,史可法不敢违抗,眼含热泪,快步离开了。
  走出镇抚司大狱,他茫然无助地立在雨中。如今已无计可施,他能想到的,只有他的家乡飞出的那一位金凤凰了。
  太康伯前几天都待在妹夫家置办丧事,今天才有空回到家里。门公来报后,他思考良久,叹一声气,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傍晚时分,他身边仆人张全怀揣一封信,坐轿子到承天门。一个小内侍远远朝他招手,他跟随过去。走到僻静角落,小内侍唉声叹气道:“又要皇后娘娘办事啦。”
  张全眼观八方,手入怀中,掏出了信。小内侍接住,迅速塞入袖中,垂头丧气道:“我拿了也没用。”
  张全警惕道:“怎么,宫里出事啦?”
  小内侍低低道:“这话,您可别跟国丈说。”他好像有叹不完的气似的,又叹一声,才接着说,“皇后娘娘已经失宠了。”
  “这……”张全不由瞪大眼睛。
  小内侍道:“现在坤宁宫里缺盘子少碗的,都是常事。赏银也不批了。这些都归内府衙门管,魏公公打一声招呼,那帮狗奴才哪个敢不听?”
  张全喃喃道:“怎么突然……”
  “谁知道呢?”小内侍脸上现出鄙夷之色,“现在皇上已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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